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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菜的葬礼是在两天后举行的。和春菜那时不同,宅邸中的人悄悄地为她举行了葬礼,是密葬。

据说半个月之后就是春菜的灵前祭了,所以夏菜正式的葬礼会和那个合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琴折家的葬礼啊,连村外都会有上百号人来吊唁。可是夏菜的待遇和春菜差距这么大,总觉得有点凄凉。

琴折家似乎希望在破了案、一切明了爽快之后迎接春菜的灵前祭。在夏菜遇害的次日,御影在午餐席间就座时,达纮再三叮嘱了她。明明知道这天的午餐会让人如坐针毡,御影还是出席了。面对达纮的嘱咐,她只是静静地答了句知道。

葬礼的次日午后,御影叫住了岩仓,说想问问教义方面的事。

“这倒没问题,我被你叫住时,还以为自己肯定是要被抓了呢。”

从小社到后门的路上,留下了宾客公用鞋的脚印,而岩仓以外的人都有自己专用的鞋。当然了,岩仓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才会有此发言吧。

不过,神坛的焦痕调查结果是,焦痕产生的时间才一天不到,产生原因是汽油性的燃烧物,基本已经确定是打火机了。琴折家抽烟的人有七个,分别是达纮、伸生、昌纮、久弥、美菜子、登和源助。岩仓是不抽烟的。据说正是因此,警方也没有锁定嫌犯。

“我可不会靠恫吓来获取真相。”御影说。

“那我就放心了。那么,去我的房间谈话吧。有些话被外人听到就不好了,对吧?”

岩仓非常识趣地请静马和御影去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在别栋一楼,他之前说过,那里有两间房归他使用。他请两人进入的是其中之一,书房。书房里,除了带窗子的正面,左右两侧的墙边都挤满了书橱。和小社里间的书橱不同,这些橱上着崭新的清漆。不过,书的册数可比小社里间多得多。没有书脊的古文书,纸页压在一起装上了厚书脊的古文书,以及近现代制成的书籍,在书橱里排列得整整齐齐。

窗边有一张书桌,桌上只放着小型的收录机和台灯,比较惹眼的家具也就只有空调了。像静马房间里摆着的电视机、衣柜、小型冰箱、电热水瓶,这里都见不到。连壁龛都被书橱破坏了造型。书房之名,名副其实,这地方是纯粹用来做研究工作的空间。

岩仓在榻榻米上坐了下来,把坐垫递向静马和御影。

“在这里,就算说点有风险的话也不要紧。当然,你要是想问我信不信栖苅大人,那可不行。”岩仓的嘴唇一角向上扬起,露出了一贯的讥诮笑容,“……啊,对啦,不给客人倒茶可太失礼了。我这里 有绿茶和咖啡,两位想要哪样?”

“不用了。”御影客气地说。

“我在这里一直当客人,偶尔也想像主人一样做点儿什么。”

“那么,请给我茶。”

御影看看气氛,就要了茶,于是静马也要了茶。岩仓就像第一次被委以重任的孩子那样,兴冲冲地跑出了房间。

御影坐在坐垫上环视着房间,说:“虽然重复的书籍不少,但似乎也有这里独有的书。特别是关于龙之潭那个投水传说的,连土窖里都没有,这里倒有,唔,大概是因为和栖苅大人没有直接关系吧。”

“御影你也知道那个故事?”

“在久弥先生那里听过。我到琴乃汤的当天就听他讲了那个故事。静马你也一样吧?”

“嗯,那是前年的事啦。”

看来那故事是久弥的招牌菜。静马稍微有点沮丧。

“那么,那又怎么样?”

“没什么,大家都只对栖苅的传说感兴趣,可我却想,说不定案子和那个投水的故事有关。”

“不可能。”

御影干脆利落地否定了静马的话,像平常一样。

“如果只有春菜姑娘遇害,也许还有那么点可能性。但是,既然夏菜姑娘是在宅邸内遇害的,和那个投水的故事就扯不上关系了。还有啊静马,难道你认为我会连这种事都不调查?”

御影的目光像玻璃碎片的尖端一样锐利。被这样的目光盯着,静马老老实实地道歉说了“对不起”。直到此刻他才有点意识到,抬捧侦探也是助手的职责。

正巧在这时门开了,岩仓端着一盘茶水走进了房间。静马向御影谢罪的场面似乎被他看到了。

“种田先生又出了什么岔子?”

岩仓问道。他的脸上完全没有惊讶之色。或许他是把静马看成那个有名的时代剧《水户黄门》中的角色了,糊涂蛋八兵卫。

静马脸上像着了火一样。

“那么,御陵小姐是想问我什么事?”

岩仓自己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又问道。

“关于栖苅的缘起故事。和很多年后经过了润色的故事比起来,几乎可以称作原典的缘起故事已经算简洁了,但是,其中有一点,我理解不了。我就是想问你这个。岩仓先生你当然知道缘起故事吧?”

“当然了,一开始让我看的就是那个啊,而且是来这里之前就让我看了,说是预习。不过,缘起故事里有费解的地方吗?”

“是的。”御影整了整红裙裤,坐姿一正,“是关于栖苅传接衣钵的事。第一代栖苅从拥有神力的母亲和拥有人力的父亲身上继承了血统,成功打倒了龙,这我能理解,只能继承母亲一半的力量我也能理解。因为,如果每一代女儿都继承母亲完整的力量,同时又继承父亲的力量,那么母亲这边的力量始终如一,随着每一代的新父亲加入,父方的力量代代相传,会越来越庞大,于是,按理来说应该是最伟大的第一代栖苅,和后代比起来,反而会相对渺小了。还有,女儿继承的是父亲全部的力量,而非一半,这种说法也是为了强调神之力和人之力的差距吧。不可思议的是儿子明明也能继承一半的神力,却完全不能继承父亲的力量。为什么同为男性,儿子却反而无法继承父亲的力量?如果是为了确立女儿的优势地位,那么,儿子只能继承父亲的力量才比较自然呀,不是吗?虽然对神话吹毛求 疵未免有点拎不清,但我总觉得这里面会有什么理由吧。”

“真不愧是侦探,着眼点多有趣。我只是向自己胡乱解释了一通,女人的接受力比男人强什么的……话说,这还真是个问题啊。”

岩仓“砰”地拍了一下膝盖,随即凝望着天花板的一角,沉思了片刻。

“刚刚想到……为了维持母系,必须给女儿某种优势。因此设定了男女继承力的差异。如御陵小姐方才所言,儿子不继承母亲的力量,只继承父亲的力量,可这样一来,琴折家就无法向外扩张了吧。琴折家是母系,日本却是历史悠久的父系社会。琴折家的男子不能继承权力,这一点,我想你们看看现在的琴折家就知道了。握有实权的,达纮先生也好,下一辈的伸生先生也好,都是入赘婿。久弥先生和昌纮先生是绝对到不了上层的。他们被称为男分家,比本家低一档。和生将来也是如此。而与之相对的是女性,和久弥先生同辈的菜穗女士也是住在本家的。然而,男分家要在村外独立的时候,如果从栖苅大人那里没有继承到任何东西,就无法确立名分了。对于他们来说,栖苅末裔这一事实是非常重要的。反过来,女分家就算想在外面独立,也很难被世人接受吧。唔,我这番话,作为对传说的解释,或许是太偏向功利的一面了。”

“不,我没有从功利的方向思考过,你的话很有参考价值。琴折家是母系一族,然而现世的权力由男性掌握,这也是和社会折中妥协的结果吧,谢谢你。”

御影郑重地向岩仓表达了谢意,随即将绿茶一饮而尽。

“哪里哪里,这只是我突然想到的东西,被你一说‘有参考价值’,我反而惶恐起来了。不过,这个主题非常有趣啊,所以我也打算在这方面再进行一下调查。特别是想查查那个,后代子孙对缘起故事 是怎么解读的。随着时代的变迁,对缘起的解释也似乎产生了变化。如果有什么发现,我会告诉你的。”

“那就拜托了。一朝一夕能查清的事毕竟有限啊。”

“也是因为古文书太多啦,这个家族每一代都喜欢做记录,土窖里还有庞大的资料群沉睡着呢。这房里的书,我也只看了一半不到。”

这房里的书他看了将近一半吗?静马吃惊地想。可能比静马这辈子看过的书都多了。

“啊,还有,有个事我要告诉你,也许有助于你去理解……栖苅在古语中似乎是蜂的别名。你看,蜂也是以女王为尊的母系社会,对吧?如此看来,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有计划地构造了缘起故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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