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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御影立刻抬起头,用一种强调的语气说:“正是因为大难即将来临,你才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九年后的大难是卧床不起的你无法应付的。一定要力量最强的人类才行,一定要继承了你最多力量的人才行。迄今为止,琴折家基本上是女儿继承母亲衣钵的。可是你发现了比自己的女儿更称职的人,那就是你的妹妹纱菜子。你开始考虑让纱菜子继位的事。可是你虽然地位最高,继位问题却无法插嘴干涉,规矩和仪式的实施,都是由入赘婿负责的。所以你杀害了自己的女儿们。三姐妹都死去的话就只能由纱菜子继位了。然而纱菜子想去东京的大学应试,说不定明年就会去东京。所以你不得不在她离开之前采取行动。”
“为什么纱菜子会比春菜她们更适合继位?哪来的理由?”
“理由就在栖苅的缘起故事里。缘起故事里写道,如果由继承栖苅大人力量最多的人继位,村子就会平安稳定。此外还写道,第一代栖苅大人只继承了神代之力的一半,却继承了父亲之力的全部。也就是说春菜她们只继承了你一半的力量。
“那么纱菜子呢?她怎么样?你继承了母亲香菜子一半的力量,纱菜子也一样。不过,无法判明她在众多的力量中继承到了哪一半,所以也不能确定她有哪些力量在多大程度上跟你是共有的。我们只能用概率来计算了,结论是二分之一。重要的不是从先代那里继承了多少力量,而是继承了现任的栖苅大人多少力量,跟现任的栖苅大人共有多少力量。她跟你究竟接近到什么程度是最重要的。此外,父亲达纮的力量,你和纱菜子都是全部继承的。所以纱菜子的力量合起来算算,有四分之三跟你共有。
“女儿是二分之一,妹妹是四分之三,也就是说继承你力量最多的人是纱菜子。本来嘛,光是从缘起故事的字面上看,栖苅大人的禅让就不是母女而是姐妹啊……虽说是为了强调神力与人力的差距才这么设定的,但是,如果只能继承父亲一半的力量,纱菜子跟你也就只有二分之一的力量共有了。那样的话你也就不会杀春菜她们了。”
哪有如此荒谬的道理,静马不禁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为了这种没有办法搞清楚的概率,竟然杀害了自己的三个女儿?
然而短暂的沉默之后,栖苅说出了令人意外的话。
“真亏你能查到这一步,在外人看来或许荒谬之极,不过,是正确的,大难必须阻止……可你什么证据也没有,不是么?”
“你身为神明,居然如此死皮赖脸啊。”
御影平静地瞪着栖苅,说出了讥嘲的话语。
“正是因为你一直以来处于盲点,才会从搜查的网中逃脱。不过,只要调查神圣的御社,特别是这个寝所,不就能找到凶器了么?”
死一样的静寂笼罩了寝所。御影挺直背脊,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没多久……
“御陵小姐,你到这里来与我会谈不仅是出于慎重,你也想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对吗?”
“我确有此意。虽说你是杀害父亲的可恨凶手,但我也不想让春菜她们白白牺牲。”
“如果凶手一直没有逮捕,成为下任栖苅的纱菜子就会遭到怀疑。我必须避免这种事发生。而且我在大难前夕本来就会降为凡人……是的,是我杀死了那几个孩子。为了守护村庄,母亲对孩子下了毒手,你替我告诉大家吧,拜托你了。我还有别的事非做不可,我必须净 化这个污秽的场所。”
“请等一下!这种事你必须亲口告诉大家!”
御影慌忙站了起来,以至于怀里的扇子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不过已经太迟了。御帘深处传出了动物呻吟似的声音,随即,栖苅的上半身缓缓向后倒下了。
与此同时,随着一股焦味儿,御帐台起了火。御影急忙掀开御帘冲了进去,静马迟了一步,但也跟着冲了进去。
栖苅脸色发青,已经气绝身亡,嘴角溢出了一丝血线。御影闻了闻那嘴角的气味。
“看来她是自杀了,氰酸。”
这时,火已经沿着帷帐烧向糊着采光用纸窗格的天花板上了。这两天气候干燥,火蔓延得很快。不仅是御帐台,连栖苅的白衣和被褥都燃烧了起来。
“不行了,我们姑且先避难吧。”
静马跑到渡殿回头一看,御影的行动和言论正相反,还留在御帐台边上摸索着什么。她已经被暗灰色的烟包围了。
“怎么了!不快逃不行了!”
“我在找遗书,不然我口说无凭啊,没有栖苅大人的亲笔遗书,谁也不会相信我的话啊!”
御影懊恼地叫着。可是这时连建筑物本身都燃烧起来了。她的退路眼看就要被截断了。
“快点儿!”
静马飞速地转身返回,抓起御影的手腕,把她拉到了寝所外面。
“完了,什么也没有,我明明给了她选择的机会……她为什么不 给我留点什么呢。”
御影茫然地垂下头,跪倒在地。从她的话里,可以听出栖苅的自杀本在她意料之中。她是为了避免神明被警察铐走啊,真是温柔体贴。然而栖苅的做法却超出了她的预想。
“等会儿再懊恼吧,这里也不安全,总而言之我们先回主屋去。”
滚滚浓烟蹿得老高,连外面的人都能看出这里有火灾了吧。
静马又一次握起御影的手,想把她拉起来。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了脚步声。面无血色的昌纮正在游廊上飞奔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
昌纮看看寝所又看看御影,哆嗦着问。
“栖苅大人自杀了。”
御影答道。虽然案子已经破了,她的脸上却露出了悔恨的表情。
燃烧的御社,不知疲倦的火舌,好像要把沉睡在御社中的栖苅冰冷的身体都烧光似的。静马已经走出御社,站到了游廊上回看火场了,炽热的空气依然毫不留情地侵袭着他的脸。
再看御影,她轻轻地咬着嘴唇,凝视着火苗,好像火焰中有什么宝物一样。火势已经从寝所蔓延到了浴场和正殿。
静马真切地感觉到,一切都完了,都完了。
别所他们接到了昌纮的报告,正从主屋向这里赶来。在他们身后,是达纮和伸生,以及和生小小的身影。
“母亲大人怎么样了?”和生不断地问伸生又问别所,拼命地想要确认母亲的安危。他马上就会冲到静马和御影跟前来了吧,该怎么对他交代呢?静马没有合适的话对他说啊。静马曾经从父亲本人嘴里得知母亲之死的真相,可以设身处地替和生想一下。和生会受 到多大的冲击,静马真是太能想象了。和生今年才十六岁啊。
静马又一次将视线移向了御影。她以慎重的步伐踩上沙砾道,站在了和生面前。
“栖苅大人自己点燃了火,自杀了。”
御影注视着和生的眼睛,清晰地说道。她的脸就像戴了能剧面具一样毫无表情,在和生看来,或许跟女鬼差不多。最初和生大概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向御影露出了巴结的笑容,然而他立刻意识到御影的话是确凿的事实,嘴巴张在那里呆住了。
“怎么回事?你说比菜子,不,栖苅大人自杀了?”
达纮一步一步逼近御影,要求她进行说明。他那满是皱纹的右颊就像是快要抽筋似的,向上斜吊着。
御影维持着脸上的面具说道:“栖苅大人是命案的凶手。”
“胡说八道!”
伸生一把揪住了她,让静马联想到了早先在龙之潭时的情景。正如御影担忧的那样,琴折家的人不相信她的话。
别所赶紧制止了伸生。
“你说的是真的吗?”
别所一边把伸生架开,一边问御影。从他的表情看得出来,他也觉得难以置信。
“是真的,如果大家能平心静气地听我发言的话,我稍后就进行说明。不过我们先得灭火。我们必须防止火从游廊烧出去。栖苅大人服毒自尽已经无法挽回了,我们总得在她的遗骸化为灰烬之前把她抢出来吧。”
御影毫不退让的态度,让别所放弃了纠缠。他下令灭火。
“稍后我必须让大家接受我的话才行。”
御影小声嘟哝着,视线投到了静马身上。她深深地皱着眉,让人感觉到了事态的严峻。
这是个艰巨的任务。家人中出现凶手已经让人很难接受了,凶手竟是栖苅大人,这肯定超越了大家的理解能力。而这位栖苅大人偏偏已经在烈焰中永远闭上了嘴。
就在这时,静马背后响起了惊人的冲击声。寝所的屋顶崩塌了。
暴露出来的柱子还在燃烧,形成了冲天的火柱。从御社四方蹿起了火龙。那火龙似乎想把整个村子都烧光。
静马不经意地看了御影一眼。御影的侧脸上,正笼罩着空前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