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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 相思藤(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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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难道那三厮昨晚出去了就没回来?”龙涯心头生疑,抓起榻上的官帽掷在李大身上,“赶快收拾妥当,再去寻那三个!”说罢起身踱了出去,远远看到众苗女在坝场上摊开桌子准备吃饭,再仔细一看,似乎是少了几个人,想来便是那三个寻李四等人厮会的苗女。

席间也无人谈及失踪的几对男女,龙涯心知有古怪,也不好相问,只是饭后带了李大私下查访,整整一天,依然无果。

这山寨位于密林正中,似乎只有来时的那条小路通向外面,林间白雾弥漫,果然是出去不得!

入夜回到山寨,那群苗女依然如同昨晚一般热情款待,对那几人的下落依旧是只字不提。

李大不知头儿的顾忌,也没把兄弟们失踪的事放在眼里,只顾与苗女们饮酒作乐,放浪形骸。龙涯隐约之间有些不好的预感,在席间虚与委蛇

一番便早早回房休息,打算天色尽黑再暗自查探。

果不其然,时过夜半,又有人在敲旁边茅舍的门!

龙涯隐在窗后望出去,一个美貌女子叩开李大的门,两人搂抱亲热,说不出的轻怜蜜爱。李大本欲拉那女子进房,却见那女子含羞掩口偷笑,遥指神殿。

不多时,李大果然跟随那女子向神殿走去!

龙涯疑心暗起,昨夜那三个不争气的东西挑那地方鬼混还可以说是为了避嫌,今晚那茅屋只有李大一人,实在没有理由舍近求远!

失踪的几个最后都是随苗女去了神殿,虽然几个娇滴滴的女子不可能对几个练家子有什么威胁,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是那神殿里有古怪!

龙涯悄无声息地尾随在后,远远跟了过去,刚刚到了门口,便听到一阵喘息呢喃。

很普通的石屋,壁上顶上缠绕着许多粗细不一的藤蔓,正中的顶上开了个宽约一丈的空洞,一束煞白的月光投射进来,照亮了石屋正中央的圆形祭坛。祭坛上的两人早已经欢好成双,两具赤裸的身体彼此纠结,在这暗夜的月色下透出一片瘆人的苍白!

女子玲珑曲线起起伏伏,雪白的右髋上一枚铜钱大小的黑色印记,似乎是一条环曲的虬龙。

这样窥人隐私始终是不好,龙涯虽然乐意观赏这等活春宫,也不好再靠过去,只是远远打量着那神殿中其他物事。

很奇怪,说是神殿,除了那个祭坛外,根本就没有供奉任何神祇。只在东面角落里靠着三段一人高的原木,也和寨外木墙上的原木一般爬满了相思藤,只是在中间高高鼓出一块,远远望去就像是立着三只大大的纺锤。

此外也没有什么古怪。

听得李大喘息渐沉,想是销魂蚀骨,欲罢不能,龙涯暗笑,转眼望去,只见那女子柔美白嫩的胳膊正环在李大颈项,说不出的恩爱缠绵。

突然,令人惊异的一幕出现了!

那女子娇柔匀称的双臂突然暴长数丈,变得蜿蜒细长,如同藤蔓一般缠住了李大的脖子!继而攀升而上,紧紧勒住李大全身!力道之大,居然让李大半点动弹不得!

那女子的身体突然变成一片惨绿,腰腹等处也蔓延出藤条似的东西,衍生速度惊人,眨眼之间已经将李大紧紧捆住,甚至无情地勒进了皮肉之中!

龙涯在殿外窥得这等可怕情形,不由目瞪口呆,却见那女子的双腿也起了变化,彼此交错盘旋,一拔数丈高,牢牢地攀在石顶之上,瞬息之间已经将李大倒吊在半空!

可怜李大一时未曾断气,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是徒劳地挪动着,血水顺着他身上的藤蔓枝条而下,“吧嗒吧嗒”地滴在下面的祭坛上!那女子的身形早已经不成人形,如同一个蛹一般将李大紧紧包裹在内。而李大溢出的血水无疑是滋养了蔓藤的生长,于是繁衍得越发密集,将李大包裹得越来越密,只露出一张惊恐绝望痛苦而扭曲的脸,因为失去了血气而渐渐干枯黯淡!很明显的,李大已经死了,过程也不过转眼之间。

任何人看到这等恐怖情形都不可能镇定,龙涯也不例外。当他乍然醒悟准备逃离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你看到了?” 龙涯猛地回过头去,却被来人先下手为强,一把推进了神殿!

当他站稳身形回过头去,只见藤婆佝偻的身影立在门口,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啧啧……等了六十多年,总算等到一个自己送上门的。”藤婆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一接触到顶上投射下来的月光,登时喳喳作响,那苍老之躯如同一大丛藤条一般四下激射开去,交错织就一张藤网,向龙涯呼啸而来!

龙涯仗着身手灵活,一一避过,那枝条一旦挨到了地面,便生了根,又从地上繁衍而出,似乎是无穷无尽,不一会儿,整个大殿有一半都长满了藤条,石门也早被封住!

龙涯无奈只得退向东面角落,到了近处才发现那角落里的巨大纺锤状物体上都有着一张恐怖的脸,虽然已经扭曲得不成形,却依稀可以分辨出正是昨夜失踪的李二、李三和李四!

很快那吊着的李大也会和他们一样,变成这山藤包裹下的木头!

此时此刻龙涯才想到,那天在木墙中的原木上看到的裂纹图案是什么,就和他们一样,是一张张扭曲的人脸!他在木桩上看到的黑色虬龙,就是那些苗女身上的印记!

如此思虑之间,一条柔纫的粗藤已经席卷而来,紧紧缚住了他的双腿,只是伸缩之间,已经将他拉得摔倒在地,然后一股巨力袭来,他已经不自觉地被拖向那片繁茂的藤蔓!即使是拔出钢刀直插地下也无法制止倒滑之势!

眼看藤网越来越近,突然闪过一片刀光,那粗藤登时断裂开来,带出一阵慑人的嚎叫!旁边伸过一只手来将他拉起来,转头一看,却是沙蔓!

沙蔓的一手拉住龙涯,一手扯住一根屋顶倒垂下来的藤条,一荡而起,转眼间两人已经自顶上的洞口跃了出去,落在屋顶上。只听得下面嘶吼连连,那纠结的藤条似乎想要自空洞喷涌而出,却始终冲不出来。

“你放心,只要在神殿里现了形,除非是能够成功转生,不然她是永远都出不来的。”沙蔓怔怔地望着下面蔓延的藤条,眼里泛起一丝悲哀。

“你们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沙蔓摇头茫然道,“很久以前我们就已经在这里了,一生二十五载,如果不能在二十五岁之前寻着乔木依托转生,就会和藤婆一般形容枯槁,难以再寻到可以依托的乔木。”

“可是那是人,不是什么乔木!”龙涯沉声道,“我那四个下属……”一时悲愤于胸,却说不下去了。

“他们已经是乔木了。女人如丝萝,男人如乔木,不得这般缠绕,何来相思无尽?”沙蔓淡淡地说道,“很快就有姐妹转生了,然后再不断重复,生生世世皆逃不出这一轮回。纵使是早已厌倦这般宿命,却是无可奈何……”她声音轻柔,在龙涯听来却有说不出的落寞。

“你为什么救我?”龙涯颤声问道。却见沙蔓撩起裙摆露出那匀称的小腿,右腿上还有一块鸡蛋大小的疤痕,正是白天被那老鼠咬的伤处,不想这一天时间就已经结疤,只是那疤痕呈墨绿色,倒更像植物蔓藤的断口。

“你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沙蔓抬手遥指寨外那条隐在密林深处的小路,“出了寨就不要回头,闭着眼走,出了林子才可以睁眼。” 下面的茅屋大多亮起了灯火,想来已经惊动了不少人。

龙涯知道此时不走,等到人都出来了就再也出不去了,于是纵身自屋顶跃了下去,快步奔到寨门口,蓦然回过头去,只见沙蔓立在屋顶,在月色下温婉如仙子,眼波流转处依稀透出几分了悟,对他微微一笑,旋身落入神殿之内!

然后,他看到那神殿中又蜿蜒出许多青藤,和先前藤婆的藤蔓纠缠在一起,将神殿的大门紧紧封住!沙蔓在他的眼前化成了青藤,从此再也没有了那个声音轻柔的女子。

龙涯茫然立在那里,看着那些个苗女们自四面八方奔向神殿,发出绝望的嘶叫。他蓦然回过神来,迈步向那小路奔去,闭着眼睛,不停地追问自己:“她为什么如此……”

这夜特别漫长,等到他闭着的眼睛感应到光线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两天前的路口,那路边的树干上还留着他进林之前留下的记号,只是早已经斑驳开裂,刀口布满了浮土,似乎在那里已经不止两天。

回顾身后那条烟雾密布的小路,泥泞的地面上浮现着许多规则或残缺的脚印,有他的,李家四兄弟的,还有之前不为人知的无数行人的脚印,都是朝着密林深处而去…… 只有他的脚印是从林中蜿蜒而出。

龙涯跌坐于地,呆望着那条神秘的小路,迷惑着种种的迷惑,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日听的那些女童们所唱的歌:

乔木来,乔木来,藤无乔木随风摆。乔木生,乔木生,藤抱乔木好生根。

寂寥空度数世老,未若相思一载春……

龙涯说罢自酒壶中斟了一杯离喉烧,正要送到唇边,却又突然停住,沉声道:“等到我寻着方向出了苗岭,回到镇上,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

过了两个多月,而我在山中其实也只有两天多而已。”

鱼姬微微一笑,自酒架上取出一盏小巧玲珑的白玉瓶,移步桌边,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也难怪龙捕头身涉其中而不自知。”她伸手自龙涯手中取出酒盏,一扬手将酒水倾向街面,“听了这么精彩的故事,光请龙捕头喝离喉烧似乎太不够意思了。”说罢将白玉瓶中的酒浆斟入酒盏,放在桌上。

那杯中酒水青翠欲滴,龙涯轻抿一口,只觉满口缠绵,迂回之中更带几分苦涩。

“这是什么酒?”

鱼姬含笑将白玉瓶放在桌上,徐徐移回柜台后面,“这酒……就叫相思。”

龙涯闻言心中一动,取过酒瓶一看,只见白皙透光的玉瓶中浸着一小段纤细的青藤,衬出一汪动人的幽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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