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鬼狼驿·迷离诡案(1/2)
不知不觉地又到了晚膳时刻,众人齐集,便是那耶律不鲁也悻悻而来,但见额上两道黑痕,却是以女子妆容所用的石黛描上,大概是他亲手描绘,因为不谙画眉之道,所以眉形粗糙,左上右下,说不出的滑稽。众人见得这等模样,虽觉好笑,但一个个也顾着耶律不鲁的颜面,强自按捺。
龙涯低笑一声,只是抬手对着鱼姬点了点眉梢。鱼姬自是知道他在取笑那无眉的耶律不鲁,想想昨夜之事,也不由得忍俊不已笑出声来。就连她怀里揣着的那只猫儿,也跟着“咕咕咕”,甚是不甘寂寞。声音虽轻,但对那灰头土脸的耶律不鲁而言,却甚是刺耳,想要去寻晦气,又忌讳龙涯功夫了得,唯有重重地哼了一声,起身踢翻一只凳子泄愤,头也不回地奔后院去了。
萧肃本与那耶律不鲁有些嫌隙,也懒得去理会,只顾就着桌上的酒水芸豆,等待小厮们上菜。老曾颇为伶俐,忙招呼小厮准备菜肴酒水,要亲自与耶律不鲁送去。萧肃自是记挂着自家妻房,也点了几道菜肴要他一道送去,随后还多说了一句:“适才夫人对我言道,说昨夜虽上了三只火盆,但外面风雪大作,寒气逼人,一夜也未睡得踏实。今晚且再加上几个。”
那老曾点头哈腰地应道:“这里夜间的确是非常冷,但房里火盆太多,只怕碳烟熏着夫人,不如小的且开了夫人楼下的房间,备上十余只大火盆,烧旺炭火,这样隔着一层楼板,也可保夫人房中温暖,又不必受那烟熏火燎。”
萧肃满意地点点头,心想此人倒是想得周到,于是自怀中摸出一锭纹银赏与那老曾。老曾欢天喜地地拜领了,口里自是千恩万谢。而后小厮们纷纷传菜入堂,只因此时外间风向朝东,逆风雪而行无不鬓角眉毛泛白,胸前肩头也积了不少雪屑。所幸早有准备,一应菜肴俱是以木盖封合,不走一点热气,待到了桌上揭去木盖,顿时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萧肃自斟自饮,也不理会其他人,便是一旁的卓国栋举杯相敬,也只是随意虚应,不假辞色。那卓国栋看在眼里,心想这般变着法儿讨好这萧肃,萧肃还是待自己甚是冷淡,比之那性情暴躁的耶律不鲁,却是更难亲近。此番和这两人一道出使,便是想趁机笼络,为自己搏一个富贵前程。而今看来,要求富贵升迁,还是在耶律不鲁方面下功夫比较划算。恰巧又有小厮将送予萧夫人和耶律不鲁的食盒奉上,便起身拜别萧肃,亲自拎了耶律不鲁的食盒朝阁楼而去。
刚刚出门,忽而以手护头退了回来:“怪哉,怪哉,这等风雪天怎生下起雨来?”而后自门廊的竹架上摘了一只斗笠罩在头上,神色匆匆离去。
老曾闻言也到门外一看,却不曾见得半点雨滴,依旧是漫天风雪,簌簌而下。过了一会儿,又有两个小厮挑着担子穿堂而过,却是些木炭火盆之类的杂物,老曾对萧肃言语了一阵,便左手携了给萧夫人的食盒,押着两个小厮将木炭火盆朝阁楼而去。龙涯的目光落在老曾那弯腰驼背的卑微背影上,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此人原本定是个人物,哪至于在辽人面前这般形状?
不多时,晚膳的主菜上得堂来,小厮们送来一个个小铜炉子,每张桌子上放了一个。然后配上一只盛了汤水的铜锅,锅盖一揭,只见汤水乳白,热气渺渺,香气馥郁教人食欲大动。汤中沉浮有不少肉食,面上飘着些红枣枸杞之类的温补药材。另有备好的生鲜食材,可依个人喜好取来烫食。虽不比得昨夜烤羊一般诱惑张扬,却令有一番滋味。配上桌上的高粱美酒慢慢品尝,倒是驱寒暖胃的好法子。
众人围炉而坐,大快朵颐,一个个吃得大汗淋漓,热气腾腾。中途也有小厮上前添汤加炭,那一眼眼炉火腾腾,锅中浓汤滚了又滚,整个堂里都是汤锅的鲜香和淡淡的药材味道,坐得越久,便越教人停不了口,一顿饭吃了一个半时辰,外面天色已然尽黑,居然还没人离席。
忽而听得脚步声响,那老曾已然领着两个小厮回来,只见空着两副担子,三人都是一身煤灰,两肩积雪,看着甚是狼狈。那老曾到了萧肃面前回话:“小的已在夫人楼下的房间点了十数只火盆,炭火旺盛,已将夫人房中焙暖,夫人便着落小的将房里原有的三只火盆撤了两只去大人房里,而今已然燃得颇为旺盛。”
萧肃微微一笑,心知他这是又来讨赏,于是又给了他一锭纹银打发了去,便起身离席回阁楼探访妻子。
饭堂的晚膳已近尾声,余下众人也渐渐离席,各自回房,另换了一批人来,如此往复了三批,所有辽人都用过晚膳,方才见几个小厮开始收拾席面。倒是只有龙涯鱼姬桌上的汤锅一直在“啵啵啵”地沸腾,两人谈天说地,直到一更天方才熄了炉火回房歇息,而后自有小厮打扫残局。
约莫四更时分,外间风雪大作,风中隐隐传来几声悠长的怪叫声,似是狼嚎,但却透着尖锐。龙涯本未睡沉,加上素来警惕,自是翻身起来,心想这驿站地处山野,周围有狼也不稀奇,只是这等风雪天,便是有狼,只怕也是缩在窝里,哪里可能这个时候会来这人烟密集之处转悠?正在疑惑之间,忽然听得外间脚步散碎,想要推窗观望,哪里知道那窗扇早已被冰雪冻住,纹丝不动,而此刻门外脚步更是散乱,开门一看,却是驿站的小厮们纷纷披衣而出,一个个神情紧张!龙涯心想这又是闹的哪一出?正要相问,便听得风雪之中远远传来
一声女人的尖叫,声音凄厉非常!
龙涯不由一惊,寻思这驿站之中,总共也只有鱼姬、萧夫人和萧夫人的侍女这三个女子,那尖叫声隔得如此远,自然不是隔壁的鱼姬,难不成远在阁楼之上的萧夫人出了事?正在思虑之间,鱼姬也披衣开门出来,手里还揽着那头猫儿,神色茫然:“出什么事了?”
老曾左手里提了个灯笼匆匆而过,也是披衣在身,发髻散乱,就连脸上的布条都松垮垮地勉强堆在脸上,见得龙涯鱼姬二人,便开口言道:“二位还是和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千万不要单独行动,须知性命攸关!”说罢与一众小厮一起快步离去。
众人手里不是拎着扫把铁铲,就是握着柴刀菜刀,甚至还有人操着擀面杖掌着灯笼火把,一个个如临大敌!龙涯见状也不敢怠慢,转身自床头取了随身宝刀,对鱼姬言道:“事出突然,我们也去看看。”
鱼姬点头称是,两人快步跟上驿站中人,等过了后院,一干辽人也被惊了起来,便是守夜之人,也一个个睡眼惺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龙涯心想这一干辽人难不成全是酒囊饭袋,上面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居然还全无应变之策,倘若是大宋的使臣近随,此刻只怕早到了那阁楼里。言语之间,那一干随从也知事关重大,于是数十人一道奔最高处的阁楼而去,路经阁楼前的台阶,原本白雪覆盖无半点痕迹的阶面顿时布满众人的脚印,积雪厚过小腿,加上风雪呼啸,行走甚是吃力。
进得花厅,只见那阁楼的二楼上已然亮起几处灯火,萧夫人门外的走廊上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正伏在栏杆上呕吐不已!
龙涯见得这等情状,心知必是那萧夫人房里出了大事,情急之下将身一纵,攀在二楼栏杆上一翻身,已然上了二楼,掀开萧夫人门外的门帘一看,只见萧肃神色凝重,正搂着妻子柔声宽慰,而那铁塔似的耶律不鲁此刻却面容抽搐,双眼发直,一脸惊怖之色死死盯着窗外!龙涯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只见那洞开的窗口所对应的是一片白皑皑的山壁,而那山壁之上略低于窗户下沿之处有一黑影,龙涯定睛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这屋中悬了两只灯笼,光线柔和,是以龙涯看得分明,那黑影竟是晚饭时才见过的卓国栋。只是此时,双目圆瞪,面目扭曲,赤脚空悬,只着中衣,一只冰锥穿胸而过将其牢牢钉在山崖之上,遍体血肉模糊,也不知是被什么尖利之物抓挠成这般惨状,只见胸腹大开,肠肚内脏流了一身,下淌的血水早凝成一条长长的冰挂悬在腰腹,死状甚是恐怖!而最匪夷所思的却是,那山壁与阁楼之间相隔十丈远,之间并无任何相连之处,只有一片数十丈深的山谷,只见白雪皑皑,在这夜色中甚是醒目,窗外朔风席卷雪花飞舞,声如鬼怪嚎叫,甚是怕人。
那卓国栋怎么会这般惨状死于那山壁之上?!
龙涯心里打了一个突,心想那杂碎虽死不足惜,但这等情形也未免太匪夷所思。阁楼与山壁之间宽约十丈,世上断然没有人有这样的轻身功夫可以凌空虚步而过,更何况还要背负那百余斤重的卓国栋。若是自山壁下方攀爬而上,也是绝无可能。那山壁陡峭积雪自是难以攀爬,更何况是在风雪大作的时候。
然而尸身远在山壁之上,自然也无法将其弄回此地详加检验。纵然是等到风雪停止,将尸身弄下来,然此间苦寒,虽说可以保存尸身不腐,但早将尸身冻得青紫变色,也无法推测其具体死亡时间。晚饭时分卓国栋离席到现在,也有五六个时辰,也不知中间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正在思虑之间,听得脚步声响,自是其余的人都陆续到了。老曾先行入内,下意识地朝洞开的窗户一张,自是一声惊叫,瘫坐于地,神情甚是惶然,口里喃喃到:“是鬼狼……是鬼狼……鬼狼又回来了!” 龙涯心想此人按理说不会如此胆小不济,却不知道他所说的鬼狼是什么,忽然心念一动寻思这等诡事血腥恐怖若是惊吓到外面的鱼姬可是大大不妥,于是扬声道:“鱼姬姑娘留步,切莫进来。”
“嗯”鱼姬在门外轻轻地应了一声,也不问缘由,果真留在外面不
再入内。
龙涯转眼看看房中众人:“虽说此等惨事太过突然,大家都聚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不如下去楼下的花厅,再从长计议。”
萧肃看看怀中惊魂未定的妻子,也觉龙涯言之有理,于是开口言道:“也对,咱们先下去,且将这屋封闭,一切器物都不可移动。”说罢将妻子环抱于臂,走向门口,原本挤在门口的众人自然让出一条道来。耶律不鲁好容易回过神来,开口招呼众人出门。一干人等遇上这等凶险诡异之事,自然走得飞快。
龙涯见老曾还瘫坐于地,于是伸手挽住他右臂想将他搀起来,谁料着手发硬,浑然不似生人的肢体,龙涯蓦然一惊,遂回想起来这老曾一直以来都是以左手行事,而从未用过右手,莫非他的右臂早已废了不成?思虑间已然将老曾扶了起来搀出门去,见鱼姬仍留在门边未尝离去,不由得心头一热,心想原来她还在此等我,于是柔声道:“烦劳姑娘相候,适才不让姑娘进去,也是不愿惊吓到姑娘,且先离了此处,再作打算。”
鱼姬微微颔首面露一丝微笑:“多谢龙捕头牵念,鱼姬既是与龙捕头同来,岂有先走之理?他们都在楼下,咱们也下去吧。”
龙涯点点头,依旧搀了老曾与鱼姬一路同行,到了楼下花厅,只见一干人一个个面色惶然,尤其是老曾、茗香和萧夫人三人,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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