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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 话羁云滩·陈年旧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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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是听得她的声音,那小金蟾原本已然闭合的双眼却又缓缓地睁开来,满目哀求之色,只是看着媚十一娘,喉咙动了动,却早已发不出声音来。

媚十一娘眉毛微动:“你是不是伤得太重糊涂了?看清楚,老娘可是蛇精,不吃你就已经阿弥陀佛了,还指望老娘救你吗?”说罢摇头一笑,满是讥讽意味,转身朝蛰居的洞穴而去。刚走开两步,又听得身后的小金蟾有气无力地惨叫了一声,下意识地转头一看,只见一只水鸟倏的落在了水边,长长的尖嘴朝那小金蟾背上啄去!

这只是一只寻常的水鸟,原本修成精的金蟾是不用再怕这等低等的鸟兽,但是那小金蟾伤势太重,全无反抗之力,被连啄了几下,原本就裂开的脊背已然被撕下一大块皮来,一时间血肉模糊!

媚十一娘见得此景,心里却如同被什么给扎了一下,心想五百年前从修罗泽逃回此地之时,便和这小金蟾一般无二,随随便便一个杂碎也可毁掉她一条性命。想到此处自是难以坐视,伸手一招,早将那倒霉的水鸟吸入掌心:“老娘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伙乘人之危的扁毛畜生,扒皮是吧,老娘先拔了你一身毛再说!”随后,只见花花斑斑的鸟毛四散,不多时媚十一娘手上只剩光溜溜的一只秃鸟,被她随手扔在地上,便连扑带爬地钻进了草丛之中。

她拍拍手上的鸟毛,转眼看看依旧飘在水边的小金蟾,于是弯腰将它拣了起来:“今天算你运气好,老娘心情不错,洞里还剩了点疗伤的草药,姑且拿来给你试试,能不能保住你的贱命,就看你的造化。” 说罢转身回到洞穴之中,取来草药嚼烂了敷在那小金蟾背上,而后撕下一片纱衣将伤口包裹停当,便小心地将其放在洞中阴凉湿润的泥土上。心想今个也不知道是吃错药了还是怎的,居然也做起这等婆婆妈妈的事来,一时间不由得几分纠结,烦躁起来指着那小金蟾喝道:“你这小蛤蟆可听好了,老娘现在出去走走,你要是醒了,就自个儿滚回窝去,可别死在这里,臭了老娘的地!”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转出洞去。

外面风清水冷,虽说已有千年未尝在故土盘桓,周围的小妖们也多是生面孔,媚十一娘没心情和那些小妖打交道,只是悄悄潜入羁云滩的水底深处,远远地看到水灵殿的高高飞檐。金木水火土风六灵都有各自专属的灵殿,布局大体相似,只是因归属不同,而成为其余五灵的禁区。水灵殿是供奉水灵尊霁悠主事兽道之时所用的圣体法身的神殿,以水之灵力布下结界,除了水灵尊本人和玄蛇一脉中获得水灵近侍身份象征水侍印的长老之外,其余无论是寻常妖魔,还是高高在上如天君提桓一般的神,都无法进入结界。因为,一旦不慎踏上水灵殿的台阶,就会被那结界强大的力量夺去性命,甚至灰飞烟灭。

媚十一娘将身体隐藏在泽底的水草之中,远远地窥探着。水灵殿前那片宽阔的平地还是那样一尘不染,一个身披黑袍的老者端坐在水灵殿前的那把石头交椅上,神情还是那样的肃穆威严,尽管他眼前列队而立的近卫队已然人丁凋零,甚至还不到十人。端坐在交椅上的便是玄蛇一脉这一任的长老黑蝮,看着那白发苍苍的垂老容颜,媚十一娘不由得心中难过,那是她的父亲。

眼前列队而立的尽是些熟识的老人,却是和黑蝮一辈的旧人,而没有半个青壮年,可想而知她离开的一千年来,玄蛇一脉是何等没落。年轻的一代要么是不成气候,要么是不堪银雕一脉倾轧,自动放弃玄蛇一脉的尊严,远走他方,更悲惨的,也是做了人家口里的饵食……

媚十一娘惨然一笑,心想那水灵尊霁悠已亡故六百年,那帮迂腐的老家伙还在固执的守着这水灵殿,也不知道如此执着,还有什么意义?就在此时,忽然见得黑蝮的眼光朝这边瞟过来,蓦然心慌起来,忙飞快地游开,远远地离开那片族人聚居之地,待到浮出水面,心情却愈加抑郁起来。就这般漫不经心地在水面上漂浮一阵,却又想起留在自己洞穴里的那只小金蟾。于是跃出水面,轻飘飘地落在岸上,见草丛中不少虫豸蚱蜢之类,便胡乱逮了几个,本打算带给那小金蟾充饥,不想一回洞穴,却发现洞里空空如也,那只受重伤的小金蟾已然不知去向!

这一认知当真非同小可,那小金蟾伤势太重,绝对不可能自己走掉,难不成是什么其他的野猫野狗之类的闯了进来叼了去?媚十一娘自洞内快步奔了出去,鼻子微微抽动,却发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妖气,猛地一抬头,只见洞口上方的巨石上坐着一个身着金色锦袍的年轻男子,面如冠玉,眉清目朗,嘴角微微带笑,眼光流转中自有一番温柔,唯独是眼后一条纤长的金线斜飞入鬓,在暖阳之下闪闪发光。

媚十一娘初见此人,自是吃了一惊,而后上下打量一番开口道:

“你是金蟾一脉的什么人,居然这么大的胆子跑到我的地盘来?!” 那男子微微一笑,媚十一娘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人已经落在了她的面前,媚十一娘戒备地跳开身去,却不料那人的身法比她还要快,她这一转身,倒是砰的一声撞到那人的胸口,一抬头,只见那张甚是俊俏的脸上尽是促狭的笑意。媚十一娘心想这不知死活的蛤蟆精倒是色胆包天,今个倒是调戏到老娘的头上了,手一翻,已然亮出那把蛇形剑,挥剑就斩!那人倒是面无惧色,身形飘忽,一一避了开去,金色锦袍在阳光下隐隐闪耀。媚十一娘连攻了十余招,都被他闪了开去,这么一来,自是急躁起来,手上的蛇形剑舞得越发快捷,半点不留情面,剑尖微颤,已然在那人脸上划开一道口子!

那人吃痛,将身一晃,落在三丈开外,而后伸手碰碰脸上那条细细的血线,满不在乎地笑道:“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又何必这般当真。” 媚十一娘冷笑道:“谁有工夫和你这蛤蟆精开玩笑?!居然有胆子来招惹老娘,是不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那人笑笑:“我看你也不怎么老么,又何必自称老娘把自己叫的老气横秋呢?何况就连受伤的小金蟾也会收留的,我想也不是动不动就要人命的主儿。”

媚十一娘眉头一挑:“看来那小蛤蟆是让你给带走了。”而后邪气地一笑:“我想你是会错意了,我拣那小蛤蟆回来是打算留着晚上吃的。”

那人颔首道:“原来如此……那你还捉那些蚱蜢什么的,莫非是留着做夜宵的。”

媚十一娘没心情和他继续东拉西扯,冷声喝道:“够了,既然那小蛤蟆你已经带走,还在这里罗唣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微微一笑:“我叫慕茶。”

“慕茶?”媚十一娘脑中飞快的搜寻着这个名字,忽而心念一动:

“你就是现今金蟾一族的族长。”

慕茶点点头:“这五百年来,你一直深居简出,看来也不是消息闭塞,不知世事。”

媚十一娘瞟了瞟慕茶,沉声道:“看来你留意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今个既然撞上了,也正好摊开来说,你究竟意欲何为?”

慕茶笑笑:“也不用那么紧张,只不过你寄身的洞穴离我的部族太近,想不留意也是不行的,还好这些年来都相安无事,我便寻思着什么时候来和芳邻打个招呼。今天豆丁这孩儿要不是遇上你,只怕早就没命了。此番前来是为了说一声谢谢。” 媚十一娘翻翻白眼:“现在你说完了,可以走了。”

慕茶摇头道:“道谢只是一桩事情,还有件更要紧的事得麻烦你一下。”

媚十一娘不置可否,冷冷地哼了一声,心想自古以来金蟾一脉和玄蛇一脉就势成水火,这慕茶既是一族之长,自然是老成持重之辈,这么开门见山地找上门来,也不知道有什么不得了的缘由。

慕茶见媚十一娘的神情,只是微微一笑:“你也不用太多顾虑,我只是想见见你们玄蛇一脉的长老黑蝮,烦请你引荐引荐。”

媚十一娘心想别说现今一事无成,无颜去见家中老父,就算真的回去,又岂会贸贸然带着蛤蟆精去羁云滩,而今羁云滩人丁凋零,万一他要是包藏祸心,岂不是引狼入室?这般心思一转便冷笑一声: “我想你是找错人了,我只是暂时路过栖身此处,和羁云滩里的玄蛇一脉并无渊源。”

慕茶叹了口气:“我既然来找你,自是早已知根知底。倘若连玄蛇一脉长老黑蝮的爱女都和玄蛇一脉毫无渊源,只怕玄蛇一脉步焰虎一脉后尘的一天也不远了。”

媚十一娘柳眉倒竖:“好你个蛤蟆精,居然敢查我的底细!”

慕茶笑笑:“又何必去查?你我均是自幼便在这里长大,早已打过无数次照面,只不过你不记得罢了,我倒是记得千余年前你离开羁云滩去东海修行的时候,玄蛇一脉倾巢而出送行的风光场面……”

媚十一娘听得慕茶提起东海之行,心头猛地一沉,时常萦绕心间的羞愧不甘,此刻统统浮上心头,冷声喝道:“够了!废话少说!我是绝对不会带你进羁云滩的,有本事你自己闯进去,莫要再在此间罗唣!” 慕茶摇摇头摊手道:“我要见你父亲本为商议要事,若是闯进去,少不得要和你族中的高手打上一架,拳脚无眼伤了和气便不好了。” 媚十一娘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径自转身朝洞穴而去:“那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而今我只是无根无底无主孤魂一个,你要是不乐意,大可以进来取了我的性命,不然就给老娘滚得远远的!”

慕茶见她这般神情,也知再说下去也只是枉然,于是微微一笑,对着媚十一娘的背影道:“看来今天你心情不太好,那就改天再谈吧,我还会再来的。”

媚十一娘猛地回过头来喝道:“没见过你这么死皮赖脸的……”话未说完却傻眼了,慕茶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不知道人已经去了多远。

媚十一娘心头火大,却没了发作的对象,自是不免有些焦躁,矗立片刻跺跺脚,转身扎进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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