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 话羁云滩·灭顶之灾(1/2)
媚十一娘与慕茶俱是心头一沉,飞奔上前搀扶黑蝮,才发现黑蝮背心一条既宽又深的创口,也不知道是在躲避飓风之时被什么物事击中而造成,几乎从后背贯穿胸前,就连最为重要的心脉也被撕裂!
黑蝮年纪老迈,受如此重伤,再无愈合的希望,只是心里悬着女儿和族人,所以强打精神苦苦支撑,然而大限已到,也是无可奈何。眼见女儿平安回来,总算放下心中大石,苦笑一声:“十一,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今后……玄蛇一脉就交给你了。”
媚十一娘见得眼前的惨状,不由得悲从中来,哀声泣道:“爹爹别这么说,您得好好保重,这么重的担子十一挑不起啊。”
黑蝮叹了口气,勉力直起身子,乾指点向媚十一娘额头,只见一道银光自黑蝮指尖射出没入媚十一娘眉心。
媚十一娘只觉一道寒流自眉心而入,游走全身,最后凝聚在右胸之上寒彻心肺,她微微揭开衣襟,只见右胸之上出现一个三指宽的古篆烙
印,乃是一个“水”字。
“水侍印,”媚十一娘心中一寒,心想爹爹连水侍印也传了她,必定是已知伤势难愈,才会有此安排。思虑之下,泪如泉涌:“十一不要这水侍印,十一也不要当族长,十一只要爹爹安然无事……”
黑蝮惨然一笑,百骸之中再无力气,只是转头看看正扶着自己的慕茶,嘴角动了动,已然发不出一点声音。
慕茶知他心意,于是开口道:“岳父请放心,小婿会尽力保护好十一……”
黑蝮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已经泣不成声的媚十一娘,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指头遥指远处的水灵殿,似乎还有话说,但是很快手臂已经无力地垂下,含泪的眼睛也瞬间失了神采。
媚十一娘原本顺着黑蝮手指的方向看向水灵殿,心中本有不少疑问,忽然间见得父亲气绝身亡,就犹如被人在脑后敲了一棍似的,半晌回不过神来,只有两行清泪流淌而下。
慕茶将黑蝮的尸身平放在地,伸臂揽住媚十一娘,心知她伤心欲绝,却无法宽慰,只有转头看看周围两族幸存的族人,却发现多是年幼孩童,已成年的所剩无几,大多都已折损在那场毁灭性的飓风之中,而这些孩童也是因为之前就被勒令待在洞穴中才得偷生,倘若这个时候再遇到别的袭击,只怕全族覆灭也是不远了。他没忘记那卑鄙的始作俑者都躲在高空之上,实在没有任何理由会放过这个将玄蛇金蟾两族尽数覆灭的机会。思虑至此,慕茶猛醒,眼前的孩童大多是玄蛇一脉,而金蟾一族却所剩不多,就连豆丁也不知去向!
转目四顾,只见远处倾斜的金灵殿一角正压在附近的一处藏身洞穴之上,想来那里还困住了不少族人,正打算招呼众人前去营救,忽然间眼前一黑!待到他抬眼看去,只见天空中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待到看清楚了,却是银雕一脉手下的猛禽,数量比之上次来袭已然多出数倍,正密密匝匝地覆盖下来,遮天蔽日,四周的光线也随着猛禽的逼近
而渐渐暗淡下来!
“快!快躲起来!”慕茶见事不对,一面招呼小妖们躲藏,一面集结两族残余的战士准备应战。
媚十一娘丧父之痛犹在心头肆虐,见得此景不由得怒火中烧,抹去脸上的泪水抽出那把蛇形剑咬牙道:“好你个扁毛畜生!老娘不来寻你,你倒是自己找上门来。”言毕那把蛇形剑一挥,只见剑身暴涨数十丈,原本黝黑的剑身却变成一条硕长的银色巨蟒,横扫鸟群而过,顿时将黑压压的鸟群劈开一条大缝来,缝口透下的阳光中无数猛禽跌将下来,非死即伤!
媚十一娘错愕地看着手里的蛇形剑,心想怎生突然变得如此厉害,而后转念一想便知其中的玄机。剑还是那把剑,只是用剑的人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媚十一娘,因为她多出一个水侍印,传说中只有水灵尊的近身侍从才会有的水侍印。在她很小的时候,所有的兄弟姊妹之中只有她一个可以炼出蛇形剑为护身利器,之后父亲对她的种种苛刻训练便是寄望于她可以继承水侍印成为真正的水灵近侍。她本以为那只是个虚无的荣誉,现在看来这个印记远没有她想象中的简单!
就在媚十一娘心念起伏之时,那被切开的巨缝又一次被猛禽填补,周围再一次变得浓黑阴暗,犹如深夜。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得一声悠长的鸣叫,抬眼望去,只见那片黑压压的鸟群中飞出一个巨大的白色物事,随着那物事的飞速靠近,那不停的悠长鸣叫已然震得两耳发麻,头痛欲裂!
“不好!是天伏翼!”慕茶脸色一变,高声呼唤众人躲避,然而在遮天蔽日的猛禽围困下,四周如同深夜一般,许多小妖眼力不济,来不及闪避,纷纷被天伏翼的夺命啸声震倒在地,便是那些个道行颇深的战士,也觉着脑中轰鸣,头昏眼花!
那天伏翼飞行速度极快,一路横扫而过,遍体的白光映出地面无数小妖的尸体!
媚十一娘心知那钢爪之所以找来这上古妖兽助阵,便是想借这夺命啸声击杀玄蛇金蟾两族的小妖,让他们两族无以为继,愈加败落。于是清啸一声,手里的蛇形剑直刺天空,挽出一片剑花,剑锋搅动之处,将上方密集的鸟阵卷出一大片破口来,光线投映下来照在天伏翼身上。
那妖兽被光线炙伤,惨叫一声飞向另一片被鸟阵覆盖的暗黑之地,虽说啸声不断,但相隔遥远,杀伤力也立减!媚十一娘的蛇形剑本要追击天伏翼而去,不料听得一阵鸟翼拍打,在鸟阵缺口下方的光亮之中,数十头银雕呼啸而来!
慕茶领着玄蛇金蟾两族的战士一声发喊冲上前去,只见刀剑横飞,双方各有损伤,然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生死相搏之下,自是无所不用其极。只是银雕一脉人多势众,时间一长玄蛇金蟾两族伤亡惨重…… 媚十一娘撤剑前去相助族人,顶上的鸟阵则有闭合之势,暗处的天伏翼便蠢蠢欲动,声声长啸夺命追魂!
正是腹背受敌,最可怜的还是玄蛇金蟾两族的小妖们,面对天伏翼的啸声全无半点招架之力,几个回合下来,折损了十之八九,只有侥幸逃进洞中的几个得以存活……
慕茶见得天伏翼滑翔而过,追击逃生的小妖,不由得心中恨极,长鞭一挥席卷而出,正中天伏翼脖颈,本想将至拉到阳光之下,哪里知道那妖兽力大无穷,居然挥舞长翼,将慕茶扯离地面!
慕茶顺势翻身落在那妖兽背上,还未站稳身形,那妖兽已然将身一翻,将慕茶掀下背去,那锋利的指爪一探,飞快地朝慕茶头顶抓落,若是被一击即中,便是铜头铁颅只怕也会被抓得粉碎!
就在此时,媚十一娘的蛇形剑飞卷而来,转眼间将那妖兽的双翼牢牢缠住。
天伏翼无法展翅滑翔,硕大的身驱顿时没头没脑地朝地面撞了下来,在地面撞出一道深深的沟渠,并顺势滑向银雕玄蛇金蟾三族混战之地,被上空透下的阳光晒得嘶吼不已!
媚十一娘恨透了这头上古妖兽,将蛇形剑一收便直斩而下,想要将那妖兽斩杀当场,替两族被戕害的孩儿们报仇。不料剑到中途,却蓦然背心一痛,仓促之间将身一滚,险险避开,却听得嘭的一声,一个金色的身影被一只长叉牢牢地钉在了她身旁的地面上!
钢爪习惯性的偷袭很少落空,原本以为这快如闪电的一叉会将正在全力对付天伏翼的媚十一娘结结实实地钉在地上,只是没想到这样的距离,这样的速度,居然会有人自己送到他锋利的长叉之下,以血肉之躯挡住刺向媚十一娘的致命一叉!
钢爪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的长叉只是贯穿了合身扑上的慕茶,唯有叉尖穿透慕茶的身体在媚十一娘的背上留下几处轻伤。
媚十一娘看到慕茶为自己挡下那致命的一击,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一般,就在此时,那被晒得浑身疮疤的天伏翼长啸一声,整个硕大的身躯弹跳起来,朝媚十一娘撞将过去!
媚十一娘一心关注慕茶,哪有提防,顿时被撞得摔将出去,蛇形剑也脱手而出,钉在远处的泥地上,转眼间那天伏翼已经拖着一身伤疤连滚带爬地撞进那片浓黑的黑暗之中。
钢爪见天伏翼撞倒媚十一娘,心想此乃天赐良机,于是想要收回手里的长叉,但是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变得甚是惊讶,因为他的长叉如同嵌进了狭窄的石缝一样纹丝不动!然后他看到被他的长叉钉在地面上的慕茶死死的扣住了那把刺进自己身体的长叉,大吼一声:“十一!” 吼声未尽,一道巨力已然撞到钢爪身上,一时间钢爪脚步趔趄,身形不稳。却是媚十一娘眼见慕茶为救自己折在钢爪手下,心中哀痛愤怒,哪里还管蛇形剑脱手,也不去想与比自己块头大出许多的钢爪角力有多少胜算,只是大吼一声合身撞了上去,居然将钢爪健硕的身躯推得飞快地朝前滑去!
钢爪见媚十一娘两眼血红不由心头一寒,心想这娘们怕是疯了,正想挣扎着脱身,蓦然回首,却发现媚十一娘发狂一样地推着自己撞去的
地方正是那高耸的水灵殿!
“你不要命了?!”钢爪的脸因为惊恐而扭曲,他没忘记这水灵殿是可怕的禁地,除了水灵尊本人和得到水侍印的玄蛇一脉族长外的任何人,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天君也难以抵抗那水灵殿的结界。
媚十一娘没想过许多,她只是自小就谨记着那是一个进去就会丢掉性命的地方,而今她只想死!拖着这个万恶的扁毛畜生一起死,就算是被水灵殿的结界毁去元神也在所不惜!所以她一咬牙,双手抱紧拼死挣扎的钢爪,双腿在地面猛地一弹,借着势头飞身而起,两人如飞鸟投林一般越过高高的台阶,撞向那神殿坚实的地面!
一切发生的很快,媚十一娘只觉得身子猛地一震,便失了神志,甚至没有听到被自己死死抱住的钢爪临死前发出的凄厉惨号。当然,叫得多凄惨也是没有用的。他进了不该进的地方,自然也逃不开灰飞烟灭的命运,无数黑色的飞灰自神殿飘洒出去,那便是钢爪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待到媚十一娘悠悠醒来,发现周围很静,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多久。
这是一个宽大而冷清的殿堂,墙壁上刻满她看不懂的咒符,凹陷的字体发出隐隐灵光,殿堂里分布着一些似玉非玉的家具,不外乎就是些座椅牙床香案之类,甚至还有一个巨大的梳妆台,镜面边雕刻着无数兽纹,甚至遍布了整个墙面。
这哪里是什么神殿,分明是女子的闺房,一切都很考究,只是布满了雪白的浮尘,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人踏足过。东面墙边立着的香案上摆着一个精致的玉盒,泛着柔柔的白光。旁边摆放着一些供果鲜花之类,花朵鲜艳,果实饱满,就像是才供奉的一样,只是表面布上了厚厚一层雪白的浮尘,很明显是摆上了无数年,依旧不曾衰败。
媚十一娘不由自主地走将过去,见那玉盒的盖子上镌刻着一个古体篆字,就和烙在她胸前的水侍印一样。蓦然心里一跳,心想这盒子里的莫非就是父亲曾经说过的水灵霁悠依序统领兽道之时用过的法身不成?被好奇心蛊惑着,她迟疑地打开那个玉盒,可是结果却让她很意外。
那个盒子是空的。
装圣体的盒子是空的,那圣体又去了什么地方?
既然水灵霁悠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亡故,而这水灵殿也只是空无一物的坟冢,那父亲一直守着这个空冢,还有什么意义?父亲去世前遥指这神殿难道只是告诉她要记着来供奉不成?
……
一系列疑问跳入她脑海中,翻来覆去也找不到结果,蓦然想起慕茶还在外面生死未卜,水灵殿空不空,圣体在不在,甚至水灵霁悠死不死,都和她没有关系,她只在乎慕茶,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
“慕茶……慕茶……”媚十一娘念叨着,飞快地奔了出去。
外面的世界也很静,天依旧很高,阳光依旧灿烂,只是往昔美丽的家园已经一去不复回了。
来袭的银雕一脉和他们部下的群鸟早已散去,那可怕的妖兽天伏翼也没了踪影,在一望无际的泥沼中横着无数尸体,有敌人的,也有族人、朋友的……
玄蛇一脉终于只剩下了她一个,就连事先逃进洞穴的小孩儿都被残忍的杀死在洞中,很明显,这场战役她们输了,敌人在杀光所有抵抗者之后又进行了搜索,斩草除根……
她看到钢爪的长叉还钉在那满是血腥的地上,只是被钉在长叉下的慕茶不见了!
媚十一娘的心悬到了嗓子眼里,这样的情况下,她不敢去想慕茶究竟是死了,还是被银雕一族的人马抓了去,只是徒劳的呼喊着慕茶的名字,在那片满是血腥的土地上寻找,就算是喊得喉咙嘶哑,也是毫不停歇。直到她寻寻觅觅,来到倾覆的金灵殿附近,她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哼歌,正是那首慕茶常在悠长的深夜中在她的洞外哼唱的情歌!
媚十一娘跌跌撞撞地循声找去,只见倾倒的金灵殿下方隐藏着一个洞穴,正是当初他们开凿出来,给小妖们避祸的所在。她弯腰走了进去,一个小小的身子扑了过来,却是豆丁。转眼看去,幽暗洞穴中还有几个战战兢兢的小小身影。媚十一娘心中一酸,心想大概是因为这洞穴正好被倾倒的金灵殿挡住,银雕一脉的人想必是忌讳着金灵殿的结界不敢过来搜索,所以才让豆丁这几个孩儿逃过一劫。
媚十一娘叹了口气,正要招呼几个孩儿们出去,却听得一声微弱的言语:“十一,是你吗?” 媚十一娘闻言不觉两行泪下,那是慕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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