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天狱怨·舌战(1/2)
笃定了之前的揣测,时羁抬眼与高高在上的国君交换了一下眼色,懒懒言道:“好一支‘流苏’,可见贵国对魇璃帝女的看重。只是…… 近来本座听闻贵国频频作动,既自忘渊进了大批兵器,还对滞留贵国境内的流民大肆收编入伍,如此这般,恐怕又有些置帝女的安危于不顾的意味了。”
夜亭山原本已于魇璃下首的空位坐定,见时羁开门见山地提及此事,只是微微一笑起身拱手道:“太子殿下这个玩笑可开得过了。敝国的确是更新了一批兵器,但也只是循例替换旧的兵器,敝国向来重视与其余部族的和平,岂有异动?而收编流民……自打当年的天道大劫以来,赤邺、沙幕、藤州三部相继覆灭,残余的族人不得已流亡异地,不仅敝国有,贵国与忘渊都有。昔日天君也曾认可各部收容流民,妥善管理,以免生乱。盖因流入梦川的流民数量过大,唯有收编入伍,才可安一方太平。”
“好个巧言令色之辈!你以为招募一批乌合之众,就能对抗我风郡百万大军吗?”一个凛冽的声音骤然而出,紧靠时羁下首座位上的一人拍案而起,却是风郡国君的第四子时翔。
魇璃眉毛微扬,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色阴沉的时翔,心想早听说风郡四皇子久历军中,秉性尚武好战,可比起那时羁来,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何况国君与身为太子的时羁都还没发话,就这么直接地拿兵力要挟一方使节,颇有僭越之嫌。想来是在储君争斗中败于时羁,多少是有些不忿的。所以在群臣面前,刻意立上这么一杆主战的旗帜。如此看来,这风郡也非抱作一团。
时羁冷哼一声:“四皇弟慎言!梦川与我风郡本是兄弟之邦,就算有什么罅隙,只要解除误会,还不至于妄动刀兵!父皇尚未发话,你急什么?”
时翔虽不忿,但慑于国君的眼光,也不敢在大殿之上与时羁针锋相对,唯有忍气吞声,顺势坐下,抬手灌下一大盏酒。
夜亭山依旧是循礼拱手道:“太子殿下所言甚是,万事皆以和为贵。”
时羁微微一笑:“和与不和,还得看使节能否给我们一个可以信服的解释。”
夜亭山微微颔首:“流民之事,实是无奈。严格来说,流民并非我国国民,只是客居,以徭役换取滞留资格,这在贵国和忘渊都是如此。” 时羁“啧啧”两声打断了夜亭山的话:“但风郡也好,忘渊也好,一向都是一户三丁抽取流民入伍,唯独梦川采纳一户一丁以耕补役制,
这难道不是流民大量流入梦川的根源?”
夜亭山一时语塞,却听得魇璃笑道:“一户一丁以耕补役制乃是当年水灵尊定下,乃是限定一户至少抽调一丁入伍,而其余可以耕作收获补偿徭役,意在减轻梦川境内流民的负担,至今已然实施了接近一千五百年,以往天君尚且赞同,为何今日太子殿下会以此来兴问罪之师呢?”
时羁转眼看看魇璃,嘴角浮起几丝冷笑:“然而这些年来梦川流民数量大增却是不可争辩的事实。以往梦川以渔获为生,而今逐步转为农耕,更鼓励生育,想来不出百年,本国国民人数也会暴增。如此循环,真能如使节所言以和为贵吗?”
魇璃叹了口气:“这些都属梦川内政,太子殿下未免操心过头了。就算日后梦川如何壮大,也依旧会自给自足,难不成还会兴兵起乱不成?昔日天道大劫便是因战乱而起,余以为当今世上不会有人愿意重蹈覆辙。”
时羁目光炯炯,落在魇璃脸上:“没错,何况帝女还驻留敝国,若是什么风吹草动惊了帝女芳驾,可不太妙。”
魇璃微微一笑,露出一溜洁白的牙齿,一字一顿地轻声言道:“这魇璃倒不担心,只要风郡国主顾念两部的友邦之情,梦川方面又有二皇子翱从中斡旋,自然是天下太平。”
时羁不再言语,只是眯缝双眼看着魇璃,有些恨得牙痒,却无处抓挠的感觉。而此刻一直没有言语的风郡国主终于开了口:“这些事也不急于一时,使节挟厚礼远道而来,想必舟车劳顿。且先入座,进些酒食。”说罢拍拍手掌,早有两列乐官鱼贯而入,一时间丝竹声起,悠扬悦耳,却是梦川的传统曲目,恰如高山流水。十数个美貌舞姬踏着乐曲的节拍飘然而入,翩翩起舞,一时间宝殿上莺歌燕舞,无限旖旎,全无
先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夜亭山拱手为礼,回位坐下,继而举杯相敬风郡君臣,以答谢款待。而后对风郡国主言道:“尊敬的陛下,您的盛情款待本使铭记于心,只是此番前来,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儿,希望陛下能够应允。”
风郡国主奇道:“不知是何事?”
夜亭山言道:“此事与贵国二皇子时翱有关。二殿下到梦川七百年,虽生活安逸,但不免思乡情切……是以我主命我前来风郡,向国主求取风郡独有的金蜀黍的种子回梦川栽种,以慰藉二殿下的思乡之情。”
此言一出,原本神情自若的风郡国主顿时脸色大变,就连那神情傲慢的时羁也瞬时间面色铁青!而夜亭山倒是眉目之间露出几分镇定自若。
魇璃很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瞬间的不寻常,心念急转之下,一个猜想蓦然浮入她的脑海之中。金蜀黍的种子虽是风郡独有,但并非什么名贵的物事,若是夜亭山要取,着人去市井间就可以买到,犯不着在这朝堂之上提这样的小事。很明显,重点不在种子,而是在那身处梦川的二皇子身上。以风郡国君与时羁的表情来看,似乎懊恼不甘居多,似乎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事败……莫非是时翱策划出逃,已被擒下另行关押?若是如此,目前一连串的事也就完全串联起来了。虽说四皇子时翔的态度不能代表风郡国主的意向,但风郡在计划撤回质子,很明显是为了避免开战之时会投鼠忌器;正因为有这个计划,所以才会增加囚宫的守卫,可惜的是做足了功夫,偏偏却失败了。夜亭山来得快,所以风郡并不知道梦川发生的事,这个时候抛出这个消息,无异于掐住了风郡发兵计划的脉门。只要风郡还顾念着时翱的性命,就不会发兵。而梦川……看来梦里那个白衣小女孩的话没错,这就是转机!想通其中的关隘,魇璃缓缓地吐了口气,嘴角浮起几分欣喜,一抬眼正迎上时羁一双阴翳的眼睛。但很明显,这个打击不小,时羁几乎快要气疯了。今日一行,可谓收获不浅。
不过事情的发展依旧是有喜有忧,毕竟日渐强盛的梦川,与一直鼎盛的风郡,还是有一定差距的。而且真到了那一天,梦川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风郡,还有背后的天君。天君本就是风郡皇族膜拜的尊主,昔日的风灵尊提恒。而今虽然坐拥六道,但亲疏有别是必然的。否则风郡也不会跋扈至此……
一段不短的时间里,正德宝殿里鸦雀无声,尽管风郡群臣未必都能从那只字半语的晦涩辞令里探知局势的发展,但那一段难堪的冷场使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暗自屏住呼吸。
风郡国主到底还是老成持重,在稳住心头的懊恼之后,哈哈笑道:“这有何难?着人挑选上佳的金蜀黍种子,待使节回国之时一并带回便是。”
夜亭山拱手为礼:“如此便多谢陛下厚赐了。”言毕举杯相敬风郡君臣,正德宝殿里总算稍稍缓和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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