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天狱怨·缘生(2/2)
约莫过了半炷香时间,水中传来一声哗啦裂响,鹰隼刚想转身,却听得魇璃沉声喝道:“本宫说过,不得回头!”
鹰隼暗自摇头,只得抄手而立,听得魇璃攀着池沿离开水面,随后缓缓地从他身后蹒跚而过。虽说生死危机已解,但从虚浮的脚步声可知她并非完全恢复如常。这样的情况下,她宁愿自己一步一步地挪回床榻,也不愿他施以援手,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也表示这位帝女并非百分之百信赖自己。
也对,在这样的环境下撑过来的人,原本就不可能轻易信人。
就在此时,一股浅浅淡淡的血腥味突如其来,若是寻常人,或许不易觉察,但鹰隼的嗅觉远比寻常人灵敏许多。他倒抽一口凉气,也顾不上魇璃之前的命令,猛地回过头去,只见魇璃匍匐在床榻之上,挽起的袖子下露出一段雪白的藕臂,一道狭长的创口正鲜血淋漓,而一片血红的雾气正包裹着一串珠光逆转的赤色珠子,将溢出的鲜血一滴不剩地吸纳进去!
“帝女!”鹰隼早已飞身而起,落在床榻边伸臂挽住魇璃的身体将她拖离了那串会吸血的珠串,满脸的不可思议。虽然他没见过这样的物事,只是本能地感知那珠串颇有些诡异。低头看去,只见魇璃原本苍白的脸上浮起一片怒意。随后她伸手甩开他的手臂,一把将那串诡异的赤色珠串抓在手中,怒道:“你干什么?”
鹰隼能感知魇璃手臂传来的力量,于是顺势松开手臂沉声道:“帝女为何自残身体?”
“自残?这副皮囊虽无用,本宫倒还是知道珍惜的。”魇璃冷笑一声抬起那只划伤的玉臂,只见创口已然迅速地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我不知道风郡皇室顶礼膜拜的风灵殿离这里有多近,只知道在这个该死的鬼地方结界很重,我如不削弱气血,就跟带重枷没什么两样。那珠串不过是一个容器,总不能让梦川皇室的灵血就这么白白消耗掉。迟早一天能派上用场。”
鹰隼涩声道:“莫非……这七百年来,帝女都是……”
魇璃冷冷言道:“很奇怪吗?他们为了防止这囚宫里的人出逃,从建造这宫殿的那天开始,就动了手脚。进来的人除了像沅萝那样天生体质孱弱的不会受太大的干扰外,即使是铘那样的小孩子也灵力锐减身体困顿。而我……拜这副无用的皮囊所赐,也只能适当削减气血,换取行动如常。不过,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上心的事,除了大皇兄外,也不会有人在意。”
鹰隼看着她用冰冷的口吻说着自己的事,就好像是在谈论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然而言语之间的怨尤之气却是显而易见。鹰隼突然明白了那日她为何会问他是奉何人之命而来。
所谓质子,亦随时会成为弃子。也就是说,她是一开始就被牺牲的那个。尽管摆出这样一副无所谓的面孔,可事实上不可能真正的无动于衷,其中的悲哀委屈可想而知。细细想来,这位庶出的帝女也可谓命途坎坷……
魇璃抬眼看看鹰隼,读出他眼中的复杂意味,一时间就如同被火炙了一下:“你的眼神很讨厌,似乎是在可怜我……鹰隼,你可别忘了本宫是什么人,若是再让本宫看到这样的眼神,你这对招子就别要了!” 说罢拂袖一挥,床榻上的纱幔已然飘然落下,将她与鹰隼隔开。
鹰隼暗叹一声,低声言道:“帝女气血有亏,还是休息调养为上,微臣不敢打扰,暂且告退。”说罢将身一纵,已然翻身上了横梁。
魇璃紧咬下唇,看着鹰隼的身影消失在藻顶的阴影之中,心头又是气恼又是不忿,更夹杂几分悲哀。就好似藏得很深的伤口被他窥见一般,若是没有那一道轻烟也似的纱幔,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掩饰。
整间宫室再度回到静谧之中,除了温吞的水声和浮现在四壁藻顶的水纹波光外,就好似空无一人一样的寂寥。鹰隼仰躺在藻顶的宽大凹槽之中,着眼之处只剩那一片微荡的波光浮影。若是在今晚之前,他只会觉得下面那位帝女任性乖张,意气用事,而此刻,似乎又有了些不一样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