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息烽烟·龙隐战(1/2)
两军相距十里,时翔登上瞭望车以及目镜远眺梦川阵营,只见一片黑压压的军队一字排开,最前头的是一排精钢高盾,高盾之上露出一层又一层密集的长矛。时翔不由得冷冷一笑,心想精钢高盾虽坚固,又岂能敌过战象的连番冲撞?常听人说这梦川大皇子是个不可多得的帅才,断然不会做出这等螳臂当车的行为来。他连夜退兵是因为兵力不足,这会儿定是故布疑阵,想迷惑自己不敢贸然进犯,从而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十八万对上不足十万,又是在这样的平原作战,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昨日已然上了他的当,今个岂可再重蹈覆辙?而今不乘此时机将眼前的梦川军队一举歼灭,还更待何时。
时翔打定主意,于阵前调集一千战象组成锥形阵为先头部队,三里之后接五万重装骑兵,并三万弓箭手接应。只待战象的锥形阵撞破梦川的精钢高盾,骑兵便可攻入梦川阵营大肆杀戮。
只听得一阵响彻天际的号角声,风郡的战象已然尖啸狂奔,朝梦川阵营飞奔而来。密集而沉实的脚步踏得地面微微颤抖,激起的沙尘将战象组成的锥形阵隐在一片昏黄之中,只余下奔在最前方的那头最为庞大的头象,其几丈长的巨齿弯曲突兀,真要被这群蛮兽撞上,别说是精钢高盾,就算是石头山只怕也会被撞个粉碎!
眼见象群距梦川阵营不到三里,梦川的高盾阵蓦然露出十数个缺口,数百只身长五尺,而身高却不到三尺的花斑兽汇成十数条洪流飞奔而出,只见四肢修长,身形似猫般轻盈,背脊上清一色的金色鬃毛随风
起舞,四爪腾空在地上一沾即走,行动快如闪电!
时翔远远见得梦川阵营中迎出的兽群也不由吃了一惊,心想那不是昔日赤邺境内才有的猛兽金鬃豹吗?此物速度极快,弹跳力也很是惊人,四肢皆有可伸缩入掌的尖爪,最长的可达五寸,利如钢刀。本以为此物早已随赤邺一并覆灭,不想却被梦川豢养出这许多来。然而此物虽勇猛,却一样不可能战胜战象那样的庞然大物。魇暝也非蠢人,怎会派这个来打头阵?
就在时翔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两军的兽阵已然撞到了一处,只见烟尘四起,兽鸣连连,不时见得有金鬃豹被战象的长牙长鼻甩上高空,跌将下来也自然是血肉模糊一滩肉泥。
时翔面露得意之色,眼见尘嚣距离梦川阵营不到一里,便挥舞令旗,命尾随战象的重装骑兵开始冲锋。黑压压的骑兵收到信息,自然一个个呼喝呐喊朝梦川阵营疾奔而去!
就在此时,忽然间滚滚沙尘之中爆发出一声接一声的凄厉长嘶来!却是那头最前面的巨象颓然倒地不起,连带撞倒了后面排阵冲锋的象群,顿时象阵乱作一团。
时翔心头一凉,心知前方必定出了大的变故,只见无数巨石自梦川阵营中飞射而出,每一颗都重达数百斤!加上投石机的抛掷之力,落在纷乱的战象群里,顿时继而悲鸣声四起,声声泣血在六部戮原上空回旋!
那些战象本都是皮糙肉厚的庞然大物,又有锥子甲护身,自然是刀枪剑戟都不可伤它们分毫。无奈梦川派出的金鬃豹行动敏捷,专挑战象裸露在外的双目下手,战象一盲,则自然阵不成阵,再被那密如雨点一般的巨石轮番袭击,就更是死伤无数。庞大的象尸堆积在沙场之上,鲜血如洪流一般四溢!时翔瞬间醒悟,早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鸣金,想要召回紧追而去的骑兵,却到底是慢了一步,冲锋中的骑兵哪里那么容易收住势头?顿时奔在前头的骑兵身陷战象踩出的烟尘之中,顿时乱了方向,有些撞上了前面的象尸,有些则被后面的骑兵撞下马背来,加上无数马蹄践踏,倒是折损了不少。虽然大部分得以抽身回头,但梦川阵营之中也变了阵型。
风郡的重骑兵只听得一阵密集的簌簌声接踵而来,却是梦川阵营中无数连弩齐发,密如飞蝗一般的长箭破空而来,仓皇之间又有无数人被射下马背,能全身而退的,也不过半数!
风郡骑兵仓皇逃回营中,而梦川大营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依旧是精钢高盾林立。战场之上侥幸生存的金鬃豹们皆飞快地退回了营中,偌大的沙场之上只余下那许多被击毙的战象、骑兵和战马,或将死未死奄奄一息,或是肢体伤残又动弹不得的,惨呼呻吟声不绝于耳……
时翔见这一战未尝撼动梦川阵营分毫,倒还赔进去了一万多兵马,只恨得钢牙咬碎,却又不敢再有异动,心想那梦川大皇子果然是个狠角色。
魇暝见得风郡退兵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心想此番重创风郡,倒是可为援军多赢得一些时间。等到父皇的圣旨到了魇桀手里,他便是再不愿意也势必出兵,到那时,自然可解眼前的困局。思虑之间,忽见风郡阵营前冉冉升起一片黑色烟尘,初时尚在数丈的低空汇聚,待到形成一片黑云之时,便豁然风起,将那一片不祥的黑云飞快地刮向梦川阵营!魇暝心知那云雾必定有毒,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于是从瞭望车上飞身而起,脚尖在营中林立的长枪尖头一沾即走,几起几落之间已然到了龙隐泽畔,而后将身一纵跃入那一片深泽之中。
只听得隐隐水声仿若龙啸,那五十里龙隐泽原本平静的水面顿时波浪翻滚,继而一股庞大水流飞升而起,化为一条巨大的水龙盘旋而上,在战场中央与那一片黑云狭路相逢。
只听得一阵汩汩声,那原本清亮通透的水龙瞬间被染作墨汁一样的颜色,继而如瀑布一般飞流直下,黑色的水流撞击在地面顿时四下飞溅,原本血流成河的沙场顿时化为一大片不断翻滚着白泡的浓黑泥沼。沙场上空已然一片清朗,只可怜那些倒在沙场之上的伤兵却爆发出更为凄厉的惨叫声,却是被黑云污染的水流一沾上那些伤亡军士的伤口,便借伤入体,沿着伤处一路腐蚀。不出一炷香时间,尸积如山的沙场上只剩下陷在乌黑泥沼中的皑皑白骨,除了那一千战象的巨大骨架如同白色巨笼一般森森林立之外,早已看不出其他亡者曾经存在的痕迹…… 此变一生,两军皆是哗然。
魇暝的身影已然自龙隐泽中飞升而起,落在阵前高高的瞭望车上,北冥大营帅旗迎风招展,将魇暝的银甲衬得光耀夺目,原本温文的眼角眉宇之间尽是王者霸气。梦川阵营中尽是他的亲兵,见得此景自是无比拜服,前些时候战败的颓靡之气一扫而空,继而高呼“大殿下威武”,欢呼声声震九霄!
时翔本想以御风驱使毒烟取胜,却不料魇暝如此了得。上次交战虽赚梦川数千兵马,今日一役却吃了大亏,而今军中士气大受打击,再贸然进攻也无多少胜算,况且两军之间的战场被剧毒所污且被战象骨架所阻,正面进攻也不利于冲锋陷阵,唯有下令退军至天柱边界之上再作打算。
魇暝眼见风郡大军退走,总算稍稍松了口气,适才使用御水之术,以龙隐泽之水抵挡风郡的毒烟,大军背后的龙隐泽已然干涸见底,虽下接地下水,要再度蓄满也需要时间。幸亏今日对上的是那优柔寡断的时翔,如果领兵的是那惯于征战的风郡太子时羁,必定会再以风力施放毒烟强攻,如此一来,眼前这不足十万的梦川将士必定是在劫难逃。幸好那时羁早被璃儿擒下,才总算避免那等惨状。一想到魇璃,魇暝自不由得有些悬心,寻思鹰隼去了这些时日,也不知道是否与魇璃会面。虽然这个妹妹机智过人,可到底也只得一半天人血统,一般人与她为难倒是不怕,就怕在送铘回国的时候横生枝节,再落入险境之中……思虑之间,魇暝已然下令戒严,兵卒轮班休息,一面派出探子追踪风郡大军的去向虚实。
旁边早有将领将金鬃豹的伤亡状况报了上来,原本八百豹营,现今只剩下十余头,虽说折损数百金鬃豹就可除去风郡万余军士,更将善于冲锋陷阵的战象营连根拔起,可以说是相当漂亮的一仗,但魇暝一向爱护麾下兵将,难免痛心,于是着人在龙隐泽畔的巨石之上刻下“梦川北冥八百豹营”八字,以示哀悼。
眼前军务处理完毕,魇暝便隐隐觉得眼前有几分模糊,将头晃晃,眼前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只以为是身体困乏,他自没放在心上,心想定是施展御水术灵力消耗过大所致,于是就在大帐里坐下歇息了两三个时辰,不觉日已黄昏。
不多时派出追踪风郡大军的探子也回来回话,说是风郡大军已于天柱下扎营,高盾闭合,只是隐隐听到营内车马之声频频,也不知道是在作何等调度。
魇暝微微颔首,挥手命探子再探,起身走到大帐中央的沙盘边,将代表风郡军队的小旗插在沙盘上天柱的位置,心想今日重创风郡,想来这一两天对方都不会来犯,待从梦川、赤邺边境上调来的三万援军到了,两军的实力差异总算可以缩小一些。
不多时又有一人入得帐内,却是前晚派去接引南川大营的一员偏将,听得他回话,魇暝自不由得摇头叹息,原来魇桀与璐王统率的十万南川大军驻扎在聚龙隐泽三百里的落虎丘已有两日。落虎丘地处梦川与忘渊外疆接壤处,与横贯沙幕、藤州、风郡三部外疆的怀古道相连,那怀古道地势低凹,就好比是一道环绕着六部戮原正中的天柱而行的宽阔凹槽,两边的地势可以尽数遮挡怀古道,倘若魇桀有心相助,昨日战时就已然自怀古道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行至风郡大营背后,两面夹击,那风郡大军哪还有机会退避回去?
魇暝想到此处,忽然心念一动开口问道:“不知朝中的圣旨是否已经下到南川大营?”
那偏将嚅嚅许久方才回道:“向来在圣上身侧随侍的中书令倒是确实在南川大营之中,只是……”
“只是什么?”魇暝心头一沉,心想那魇桀就算再狂妄自负,总不至于连父皇的谕旨都不遵守了。
那偏将回道:“只是末将明明亲眼见中书令入二皇子大帐,但不久就被两名军士搀扶而出,看上去面红耳赤昏昏沉沉,似乎宿醉未醒,那谕旨还在中书令怀中……”
“好贼子!”魇暝怒不可遏一拳重重地落在案头之上,魇桀不愿出兵在他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大胆。能顷刻之间使人醉倒的,莫过于梦川皇族才有殊荣享用的美酒“浮生若梦”。那“浮生若梦” 的酿酒法乃是昔日水灵尊传下,酒味醇香自是不说,灵力稍微不济的人别说饮下,就算是凑近了闻上一闻,也必定醉倒当场。以往重大欢庆节日,只需要在偌大的广场上高架火烹一坛,也能使数万人同醉狂欢。想必是魇桀一早就在帐中烹酒,那中书令只是寻常天人,自然是不够斤两,一闻便醉也就来不及宣旨。既然圣旨未宣,他就算拒绝出兵,也不算抗旨。哪怕日后父皇追究起来,责任也在那倒霉的中书令身上。而今看来就算明日三万援军到了,也唯有继续以寡敌众。倘若风郡增兵,这场仗的胜算也就更是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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