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息烽烟·怀古道(1/2)
魇璃与鹰隼离了南川大营,直奔怀古道而去,到了怀古道所处的峡谷口便弃了马匹沿岩壁而上。那岩壁虽有五六丈高,但对他二人而言,却不算是什么,几起几落之间已经攀上山崖,转身看去,远处的南川大营人头攒动,已然开始调兵遣将。
魇璃立在崖边凝望片刻,忽然笑了起来:“鹰隼,你刚才不是真要和魇桀动手吧?”
鹰隼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不由得一呆,许久方才正色道:“微臣受命于大殿下……”
魇璃伸手掩住鹰隼的嘴叹了口气:“又是这些陈词滥调,我可不爱听。你就不能说是因为心里有我,所以容不得我受半点委屈吗?”
鹰隼垂首看着魇璃脸上的期待神情,心头似乎被什么揉了一下,只好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而后问道:“可是帝女故意在二皇子面前示弱,只是想证明这个,还是……”
魇璃淡淡一笑,只是伸臂挽住鹰隼言道:“我的心思总是瞒不过你,魇桀还记着儿时的仇怨呢,要是我再和他硬碰硬,在这里闹起来岂不误了战事?何况璐王老谋深算,那双眼睛好像能看透人心似的,我可不希望他老是提防着我。再说有你在,总不能真让我吃苦头,在紫金帝嗣面前示一示弱也不算丢人。”言语之间已经挽着鹰隼沿怀古道的走向而去。
鹰隼任由魇璃挽着手臂,只是暗自叹了口气。她总是能想到那样合乎逻辑的借口,来回逃避问题的实质。在她不遗余力地打击二皇子势力的时候,二皇子是否记仇,璐王是否留心,都不能算是什么大事。她刻意示弱无非是明知他会出手,而他身为镇川上卿,乃是直属于圣上之下的第一重臣。他的一举一动在大多时候也是代表了圣意,尤其是在二皇子与大皇子的储君之争到了如今地步的时候,他的出手阻挠在二皇子眼里只会是一个严重的警告讯号,等于是将已经非常被动的二皇子逼到穷途末路之地,说不得又要生出些事来。这等皇族内斗,往往惨被波及的总是底层的无辜,是以以往他都能自我约束,不介入任何一方势力,奈何而今却因为一脉私情而失了偏颇。而她与他的这份感情似乎来得也太快,太让他措手不及,并非他疑心太重,只是这些天的相处下来,越发
觉得她的心太大,绝非他一个鹰隼就可以填满的……
魇璃抬头看看鹰隼,见他不自然地转过脸去,也不由心念一动开口言道:“你怎么又成了闷葫芦?” 鹰隼摇摇头:“帝女八面玲珑,微臣无话可说。”
魇璃咬咬嘴唇,松开原本缠住鹰隼臂膀的双臂,面色微沉:“你觉得我是在利用你这镇川上卿是不是?” 鹰隼默然,许久方才言道:“微臣不敢。”
“不敢,不敢,你心里早已把我想成一个满腹诡计的女人,这会儿倒是不敢了。”魇璃喃喃言道,一双眼圈早不知不觉地红了,而后跺跺脚,甩开鹰隼加快步伐朝前奔去。
鹰隼见她这般情状,心头已然大悔,寻思她若有此心,这些天来自然会处处隐瞒,断不会把一切都坦然相告。明明是自己情难自禁,终不可将过失归在她头上。于是快步赶上伸手拉住魇璃的右臂。
魇璃挣了挣,见无法摆脱便冷冷言道:“你都已经认定了我是什么样的人,还拉着我做什么?”
鹰隼低声言道:“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便不由得胡思乱想,原本是我不好。” 魇璃转眼看看鹰隼,开口言道:“你有什么不好?”
鹰隼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担心一些事,担心过头也就不免想太多。历来皇权争霸,皆是同室操戈,备受荼毒的除了朝中官员军中将士,甚至是朝野之外的无辜百姓也未必可以置身事外。圣上为了避免朝中两派争斗,是以将立嗣之事一拖再拖,便是希望假以时日,以二位皇子的功业论高下,既可顺民心,也可依天策。你为助大皇子建功立业,介入大皇子与二皇子的储君之争,甚至毫不留手地将二皇子逼到绝境,只怕会打乱圣上的部属,使得平稳过渡的期望成为泡影,之后的派系争斗,腥风血雨可想而知。”
魇璃怅然一笑:“就算我不介入,你觉得魇桀会与暝哥哥公平竞争吗?敲响龙鸣鼓挑起战事、刻意折损北冥大营将士、延误接旨拒不出兵……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又公平了?何况历来皇权更替,有几个是不沾半点血腥就可促成的?倘若能一气扳倒魇桀,暝哥哥顺利接任储君之位,这才是梦川得以长治久安的办法。不然,你觉得像魇桀那样的小人难道会比暝哥哥更能胜任未来梦川国君吗?”
鹰隼摇了摇头:“你的想法有你的考量,可这些原本不该我们去判定。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继续泥足深陷,你的敌人会不只是二皇子,璐王……”
魇璃心头一颤,抬眼看看鹰隼,见他眼中尽是忧虑之色。四目相交之处,早已心领神会,细细想来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低声言道:“你的意思是……父皇……”
鹰隼微微颔首,低声言道:“圣上虽英明仁爱,但他首先是一位帝君,然后才是你的父亲,无论何时何地,放在第一位的都只会是国祚安定。若是你介入了这场决定梦川未来数千年国运的角力,将结果引向他不想看到的局面,我不觉得他会坐视不理。”
魇璃望着天际的云霞,反复咀嚼着鹰隼的忠告,许久方才喃喃言道:“你说得没错,这本是我一早就该心知肚明的。”说道此处抬眼凝视鹰隼低低地问道,“倘若……倘若有一天我与父皇真站到了对立的位置上,你会如何?”
鹰隼暗自心惊,双手紧紧握住魇璃的臂膀嘶声到:“赶快打消这样危险的念头!别把自己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魇璃怔怔地看着鹰隼脸上的紧张神情,心中怅然,而后淡淡一笑:“原来就连你也先是父皇的镇川上卿,然后才是心里有我的鹰隼……你放心,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何必吓成这样?我是父皇的亲女,也是梦川的帝女,就算再有腹诽,也不会真跟父皇作对,更不会危
害梦川国祚。”
鹰隼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幽怨口吻,然而言至于此却是无可奈何,只能低声言道:“昔日先父受圣上活命之恩,方才有鹰隼今日,饮水思源,自是不敢辜负圣恩。而今你已然成功逼迫二皇子参战,只要此战告捷,以往对大皇子不利的局面便可挽回,不如就此收手,安安乐乐地做梦川帝女岂不甚好?” 魇璃咬咬嘴唇,喃喃言道:“说到底,你还是在怪我利用你。” 鹰隼叹了口气:“我不介意你利用我,只是我不愿见到你有一丝一毫损伤。那不堪回首的质子生涯已经结束了,别把血腥争斗阴谋算计再延续到将来的岁月里。如此殚精竭虑,谋算人心无所不用其极,你又哪里快活了?”说罢伸出手指轻捻魇璃眉心,缓缓言道,“知道吗,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心里有很多委屈,很不开心。可世事无法尽如人意,也唯有看淡一些,才不用把自己逼得喘不过气来。”
魇璃抬眼看着鹰隼,只觉他的眼神蕴含深情,却又满是无可奈何的了悟,心想原来他早看透了自己,知道有些事情她会不惜一切去做,所以才在回国之前对自己说出这番话来,希望自己有所顾忌。以他对父皇的忠诚,说出之前的言语来,已属不易,若是自己还一意孤行,倒是负了他一番苦心。想到此处幽幽地叹了口气,偎入鹰隼怀中低声言道:“你已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若再一意孤行,倒是我不识好歹了。今日我便应承你两件事,第一,我不会再利用你做任何事;第二,只要魇桀不再加害暝哥哥,我便不再插手他与暝哥哥的储君之争。你可安心了?”
“帝女之诺,微臣之幸。”鹰隼心中满是欣慰之意。只要她不再蹚这趟浑水,此后自会一切安好,他也自然不用提心吊胆。
魇璃轻轻叹了一声:“我不爱听你叫我帝女,也不爱听你自称微臣。”她搂住鹰隼的脖子不依不饶,“以后没有旁人在,就和暝哥哥一
样,叫我璃儿吧。”
“璃儿……”鹰隼低低地喃呢一声,伸臂环住魇璃的身体。六部戮原上空云卷云舒皆随清风而起,偌大一片荒芜战场在他二人心中竟如妙曼仙境一般,两人相依相偎,再无言语,也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间,远处传来一阵隐隐雷声。魇璃松开环着鹰隼的手臂站起身来举目一望,只见那宽阔峡谷之中远远地出现一幕铺天盖地的沙尘,朝这边奔袭而来。虽还隔着十数里,但山谷也在为之震动!
“来得好快!”鹰隼喃喃言道,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魇璃身后,
“也不知二殿下是否已经做好部署。”
魇璃凝望那飞速而来的沙尘,只见黄沙飞扬之间另有三股暗红的旋风隐隐其中,蓦然一惊:“不好!定是时翔已然觉察大军被我等盟军阻断后路,又怕前有伏兵,所以祭出了天尊传下的御风珠!”
“御风珠?”鹰隼心念一动,“莫不是天尊用以提拔下界妖仙入天界封神而特制的密宝?”
魇璃微微颔首:“正是此物。那时翔虽骁勇,但御风之力远不及已经受封太子,且已入风灵殿获赐紫旃果的时羁,所以在龙隐泽与暝哥哥对阵之时才没有再次御风放毒。想来此刻生死攸关,就牺牲了几名来自下界的得力助手,以他们体内的御风珠开路……虽说御风珠一旦发动只能使用一次,但威力奇大,只怕魇桀布下的绊索、短刺桩、弩箭等防御会被飓风一扫而空……”言语之间那漫天沙尘包裹着飓风已然到了近处。鹰隼眼明手快早揽住魇璃伏低身体,只听得刺耳的风声转瞬而过,之后便是无数马嘶铁蹄铮铮!
鹰隼抬眼望去,只见风郡大旗飞扬,一片黑压压的铁甲骑兵奔袭而至。飓风奔怀古道口而去,漫天黄沙也看不清那边的情形,不由得忧心忡忡:“二殿下那边必定伤亡惨重,而风郡大军紧跟而来,南川大营仓促之间怎么可能瞬间再度集结战阵?如此多的骑兵蜂拥而至,一旦失守
只怕是会溃不成军!”他久在军中,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魇璃拍拍身上的沙尘,叹了口气:“倒不用担心他,以魇桀的为人,怎么可能吃这样的大亏?”言语之间,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原本迅速奔腾的风郡骑兵队骤然被截断,却是怀古道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塌陷。百余骑兵瞬间被大地吞没,一时哀嚎声不断!原本一路奔袭的大军就如同一条飞速游走的巨大黑蟒,突然被人斩断蛇首,自然乱了方寸。前面的好容易才勒住缰绳,不至于跟着撞进坍塌的坑洞,而后面的已然撞了上来,一时间人仰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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