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章(1/2)
江封喝了不少酒, 这幅状态当然不能开车。想开车还得余火帮忙。
庆功宴差不多结束的时候,两人站在临江的阳台上, 余火贴合江封的掌心输入几道灵气循环运转,灵气过处, 原本晕沉沉的醉意立刻如融雪般消失得干净彻底。
江封打了个激灵, 神清气爽天灵盖一片清明, 抬起手掌握了几下拳头:“这就行了?”
“嗯,”余火点头,“你身体里一点酒精都没有了,就算测试也测不出来的。”
啧, 娘的。江封心中暗骂一句,倒是可惜了秦川那两坛陈酿。视线扫过余火因酒意上涌而微微发红的眼角和眼睛里雾蒙蒙一层水波, 越发多了几分惋惜气闷:他还想着借酒行凶回家这样那样呢。
低头含住余火湿润红艳的唇瓣,舌尖撬开牙关探进去狠狠作了一番乱, 然后在他红扑扑的脸颊上亲了两口:“你跟梅琴他们一起先回去, 别开车,打电话让公司来人接。我这边事情办完之后就回家。”
余火半靠在他怀里有些喘,酒意混合着情潮使得眼中水波更加明显,明知道江封是故意的这时候却也不好跟他计较,深呼几口气从他手臂里退开, 点点头:“路上小心。”
约好了在一楼见面, 江封下楼的时候江慎和钱国栋正站在酒楼门外,旁边还站着一个西装革履面色恭敬的男人,江封认得, 是江先生的秘书,姓宋。见到江封后立刻鞠躬问好:“少将。”
江慎闻声转过头,大概是让秘书送了衣裳过来,之前那件晕染血迹的衬衫已经换掉了,新衬衫雪白干净烫得笔挺,要不是眉角贴着块纱布,根本想象不出来他之前以一敌三大杀四方的场景。
对着江封笑:“我有司机,让小宋开车送我去医院就行了,你忙你的去吧。”
江封扫了他一眼没说话,脚下不停,迈着两条健壮笔直的大长腿直接走到院墙对面,掏出钥匙解了车锁,伸手把后座车门拉开:“上车。”
江慎不动如山地勉强坚持了一会儿,然后在江封的目光里走过来钻进后座。
江封看向钱国栋:“钱叔要不要先回家?让小宋送您。”
钱国栋也走过来:“不用,回家也没什么事,我跟你们俩去医院看看,要不不放心。不用扶不用扶,我自己能行。”将折叠拐杖收了起来,扶着车门矮身坐到江慎旁边。
江封关上车门,对宋秘书道:“你开车跟在后面。”然后坐到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滨江酒楼离医院不算太远,二十几分钟也就到了。进门挂了个急诊,医生检查后重新清洗了伤口,缝了三针,做完皮试打了一针破伤风,另换了一块纱布遮住半只眼睛,瞧上去倒有几分匪气。
“伤口不要沾水,不要喝酒保持饮食清淡,一个星期后过来拆线就行了。”打量一眼几人的气势,医生开完单子后又加了两句:“多注意休息,药房在二楼楼梯拐角处,下楼就能看见。”
“多谢医生。”
江慎道过谢,几人离开急诊室,宋秘书很快就把药取回来了。
“你让小宋开车送你回去吧,”江封对着江慎说出了今天第一句话,“我送钱叔。”
“哎,行,”江慎憋了半天又憋出四个字:“……路上小心。”
钱国栋住在三环附近的一处中高档小区,小区里环境很好,有桥有水绿树成荫,还带着一个长条形面积挺大的小公园。
江封把车开进小区里的树荫底下停稳,钱国栋下了车,并没有支开拐杖,指着不远处的小公园道:“陪我进去坐一会儿?”
江封点头,跟在钱国栋后面往公园里走。眼下正值晚秋,h市偏南,桂花菊花依旧开得浓烈,银杏树金黄的叶子洒了一地,各种颜色汇聚在一起十分好看。
钱国栋沿着鹅暖石小道往公园深处走,速度不快,江封仔细看了两眼,除了稍微有些停顿凝滞,步伐瞧上去和正常人并无二样。
两人在一座亭子里坐了下来。钱国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抖出一支递给江封,江封本来不打算抽,想了想又接过来,捏在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间。
钱国栋按下打火机点着他的,又收回来点着自己的,深深吸了一口,仰头吐出一口烟雾:“你跟你爸,还这么不冷不淡处着?”
江封也抽了一口,默了默没出声,等眼前那片烟雾快散尽时才道:“您就不恨他吗。当年要不是他当了逃兵,或许您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
钱国栋笑了笑,左手捏着烟,右手将两条腿搬直,拽起一截裤脚,露出两根金属材质的假肢。指关节倒扣往上敲了敲:“变成什么样?这样儿?”
江封紧盯着那两根金属,瞳孔微微收缩。钱国栋在抵御虫族的百慕大战争中身受重伤,双腿高位截肢。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但只有亲眼目睹才更能体会那场战争的残酷。
“看着有些吓人,其实也还好。”钱国栋放下裤脚,叼着烟又吸了一口:“这两条腿的设计都是目前国内最顶级的,只要习惯了其实跟正常人也没什么区别,不影响生活。而且马上又要换腿了,”
他捏着烟,转身往亭子外的花坛里抖了抖烟灰:“你爸这段时间一直在开会,忙得就是这个事,要给所有战争里受伤截肢的老兵重新换一套设备,据说是军部那边刚研发出来的,能连接神经,直接用脑子就能控制,外形也是仿真的,反正用起来就跟真手真脚一个样,到时候换好了我让你瞧瞧。”
江封又不说话了。
钱国栋也不在意,自顾自继续往下说:“新设备费钱着呢,伤残老兵那么多,能从资金规划委员会手里抠出这么一大笔开支,你爸可是花了一番苦功夫,上下奔走四处动用关系,这两个月估计连囫囵觉也没睡过一个。”
吐了一口烟雾,又道:“咱们国家的伤残老兵待遇,在整个联邦地球那是最好的,给车给房,终身医疗免费,买个车票坐个飞机都有优先权,每个月还有一笔不少的抚恤金。比如我这套房子,地段好环境佳,市价最起码也得八百万以上。我虽然不能干重活,但平时在家陪着你婶子和妞妞,没事看看书组织几场聚会,联合老战友去军营里给新兵上上课,我跟你讲,一般的中产阶级也没我这么舒坦快活。”
江封闷闷道:“这是您应得的。”保家卫国浴血奋战的战争英雄,国家再怎么优待也不为过。
钱国栋笑:“是,是我应得的。可联邦地球上跟我相似的老兵那么多,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到这种应得的待遇。咱们国家在善待老兵这块儿之所以做得这么好,你爸最起码有一半功劳。你别看我,我又不可能坐在这专门跟你编瞎话,你在体制里头消息应该比我灵通多了,四处打听打听,像你爸这种省部级干部,哪个不是想方设法把业绩做漂亮点继续往上爬,也就你爸一门心思扑在完善老兵待遇章程上,整天带着提案书跟资划委死磕。伤残老兵都是弱势群体,没权没势,群众把日子过好了也不愿意再通过我们回顾当年遗留下来的伤痛,讲白了,他这种行为作为一个政客,那就属于典型的吃力不讨好。”
这回江封沉默的时间长了点。捏着滤嘴送到嘴边吸了口狠的,火星透过烟灰明明灭灭。
“他是心里有愧,”江封道,“所以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好受点。可逃兵就是逃兵,一辈子也洗刷不掉。”这污名生在江慎身上,更扣在每一个江家人头顶。
钱国栋叹了口气,看着江封的眼睛:“你见过虫族吗?知道虫族长什么样子吗?”
“……视频里见过。”
身形巨大,成年虫族足有四米多高,八条节肢上长满坚硬锐利的倒刺,尤其是两只前鳌,阳光下会反射出类似金属的光泽,能轻而易举地剪断普通步枪枪管,足有浴盆大小的虫嘴里更是长满密密麻麻刀片一样的牙齿。
钱国栋抽了口烟,摇摇头:“视频没用。视频不会告诉你,站在小腿比你整个人还高的生物面前是怎样一种压力;视频不会告诉你,战场上炮弹的硝烟、敌人的黏液、同类的鲜血混在一起是什么味道;视频更不会告诉你,虫族的甲壳有多硬,速度有多快,节肢上的倒刺戳进骨头里嘶啦扯下一整片皮肉是什么感觉。”
钱国栋闭起了眼睛,手掌微微发颤,似乎努力想从某种回忆当中挣脱出来。半晌过后重新睁开眼睛看着江封:“当年我所在的华北’军’区第五分区海军陆战队里,所有人都亲眼在战场上见过虫族,包括你父亲。
我不知道老江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原先不是队伍里的班长,只是副班长,我们班长在一场战斗中牺牲了,就死在我跟你爸眼前,我们亲眼看见一只虫族用前鳌把班长捞起来,扔进嘴里嚼了两口咬掉上半身,然后两只前鳌拽着脚一扯,把下半身也扯成两半,内脏和鲜血洒得到处都是,滚烫的还带着热气。”
“封封,”钱国栋的眼睛忽然涌出一股无以言表的痛苦和凝重,一字一顿道:“有些事情不是亲身经历,你永远都想象不到它的恐怖之处。”
亭子里沉默许久。钱国栋一支烟抽完了,将烟头碾灭收进口袋里,又点了一支。烟盒递给江封,他摆摆手没接:“我够了。”
“你问我恨不恨你爸当了逃兵,”钱国栋缓缓从鼻子里喷出一口烟,“老实说,这两条腿刚被锯掉躺在病床上那会儿,我恨过。不过那时候我谁都恨,天底下但凡四肢健全能跑能跳的,在我眼里头全是仇人,也就你婶子能忍得了我,天天衣不解带的照顾,被我骂得狠了就背地里一个人躲着偷偷哭。大概花了两年多的功夫,才算彻底接受自己以后是个残废的事实。从那时候起,我就不恨你爸了。”
亭子外头有同一个小区的熟人走过,抬手跟钱国栋打招呼:“钱哥,您也出来散步呢。”
钱国栋笑着招呼回去:“对,这儿风景好,坐着跟孩子聊聊天。”
等人走后继续对江封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私下里幻想过,假如我是你爸,我有那样一位身居高位的父亲,有那么深厚的家庭背景,我会不会依靠这份背景做出和你爸一样的选择。”
“答案是会。只要能离开那个到处都是死亡和惨叫、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哪怕只有一丝丝可能性,那时候的我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抓住。”
坦诚这样的隐秘似乎需要不少勇气,亭子里再次陷入沉默。半晌后钱国栋抖了抖烟灰,“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怪你爸,不光光因为他当了逃兵,还因为他这个选择间接性的害了你母亲。我认识云繁,她那会儿在后勤部的医疗组当医生,待人温和长得又好看,是我们军区所有毛头小子的梦中情人。当然了,谁都知道她跟你爸那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母亲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出色的女性,善良,忠贞,坚韧,爱国,似乎所有好的形容词都能往她身上放,但没人想到她性子会那么烈,知道老江申请免战之后,生下你第二个月就跑去了百慕大战场前线。
我没想到,你爸更没想到,他写过信打过电话,云繁一律不看不接,也上过战场想把云繁换回去,云繁连面也没让他见到。再有云繁消息的时候,就是她被虫族注入了神经毒素,一路碾转送回了军部的疗养院里。”
江封低着头,双手紧攥成拳。
钱国栋看着他:“我知道你恨你爸,恨他的懦弱让江家背负骂名,更恨他将你母亲害成如今这幅样子。但是封封,说句你不一定爱听的话,你外公外婆去世早,你爸跟你妈从四五岁就生活在一起,真正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两之间的感情,比你对你母亲的感情绝对只多不少。因为自己的退缩软弱导致妻儿受苦,你猜你爸心里是什么感受?
这些年,他每个星期雷打不动一定要去两次疗养院,前些年你妈还能跟人说话的时候他不敢靠近,就躲在门口偷偷守着,后来你妈选择保持昏迷状态,我陪着他一起去过一次,他坐在你妈床边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一说就是两个小时。
每年逢年过节你爸从来不在家里过,去哪了你知道吧?去守着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是家中独生子女的战友父母,这些父母里有人知道他靠着家里关系免了战,从来没给过好脸色,冷嘲热讽非打即骂;也有不知情的,好茶好水好酒好菜招待他,这样的父母你爸见过一次回来就得跟我这痛哭一回,说宁愿老人拿着扫帚赶他出门,打死他骂死他,那样心里还能好受点。
一个人,把挚爱遭受的伤痛,把所有牺牲战友的性命都当成自己的过错背负在身上背了这么多年,讲老实话,我真不知道你爸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钱国栋又吸了两口烟,往空气里吐出一个烟圈。“我不是说你爸遭受这些良心上的折磨不是活该,人么,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就得承担什么样的后果。但人呢又是顶复杂的,你得从多方面去评价判断,有谁敢说自己从来没犯过错?总不能因为几十年前的一个选择,就否定他这一辈子是不是?”
第二根烟也抽完了,钱国栋同样将烟头收了起来,准备待会儿找个垃圾桶扔掉。拍了拍身上洒落的烟灰,对江封道:“行,今天听我这老头子说得够多了。时候不早,你也该回去了。你跟余火的事情你爸大概跟我说过,他是个好孩子,同不同性不重要,彼此相互尊重相互敬爱才是伴侣的相处之道,钱叔衷心希望你们俩能长长久久,一辈子幸福快乐。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打算,假如选择国外结婚的话我应该是去不了,什么时候要是在国内办酒席的话,可别忘了喊我过去喝杯喜酒。”
“一定,”江封站起来,“我送您到楼底下吧。”
“不用不用,”钱国栋摆手,脸上满是温和笑意:“你婶子每天大概这个时候要来公园遛狗的,我等她一起回去。”
黎晓自从成为余火的铁粉之后,陆陆续续加了不少粉丝群。其中有一个群比较特殊,里面全是和她一样身份背景的高干子弟。
这天下午画完专业课老师布置的作业,黎晓趴在床上刷手机,刷着刷着高干子弟火把群里弹出一条消息,点开一看:
哦豁,是她哥牵着余火哥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照片。余火哥戴着口罩。
照片背景好像有点熟悉怎么回事,黎晓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啊!是秦川哥家的酒楼!
果不其然,发照片者随即证明了她的猜想:
“卧槽!我在滨江酒楼吃饭,看到江少将了!烽火cp里那个江少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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