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2/2)
他拼尽全力又撑出一道金刚罩,将所有追兵全部笼罩其中,转身冲着羽获高声厉喝:“走啊!你快走啊!!”
羽获盯着他血红的眼睛和身上狰狞的伤口瞧了会儿,忽然对真正的羽获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嫉妒:
他有血脉相连的父母,有博学慈爱的师长,有志同道合的同窗好友,还有一个甘愿为了他去死的爱人。
相比起来,自己活得简直也太可悲了点。
叶印川面色惨白体力不支,有敌人冲破金刚罩,高举长刀冲他砍了下来。羽获身形微动,下一刻便出现在叶印川身前,伸出两指夹住刀柄,轻轻一折,长刀应声而断,然后捏着刀尖朝敌人的颈项划了过去。
他依然不记得原身的任何武功招式,但他也不需要记得。体内汹涌磅礴的灵气狂卷而出,那五十多个敌人就像是纸做的一般,毫无抵抗之力。
扭断了最后一名追兵的脖子,羽获站起来仰天长舒一口气。有血液溅到脸上,顺着那颗泪痣滑到嘴角,凄艳魅惑至极。他伸出舌尖舔了舔,腥涩,黏腻,微微带着些许温度。这种生杀予夺尽在掌控之中的感觉,实在是令人着迷。
转过头,便对上了叶师兄冰冷、怀疑、满是防备的眼睛。
逃亡旅程继续,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再也没有遇到过追兵。
叶师兄没有质问过羽获为什么一直隐瞒功力早已恢复的真相,也没有跟他谈过有关那五十多个追兵的任何问题。那天发生的事情就像是晌午的一场梦,梦醒之后就逐渐淡化消失,不留半点痕迹。
只不过,他也再没有跟羽获追忆过无涯书院中的往事。似乎有道无形的弓弦拉在两人中间,越绷越细越绷越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断裂。
距离新都只剩下一天路程的时候,两人找到了一间遗弃的破庙,终于不用露宿旷野。羽获将破庙中清扫整理了一遍,搜集了一堆干草在正中央铺成床,然后将毛毯垫了上去。又在旁边点燃了一丛篝火,用枝条串起清理干净的山鸡在火上烤。
叶师兄坐在他对面,俊美的面庞隐在光影中明明灭灭看不清晰。直到羽获手中的烤鸡飘出一阵阵诱人的香气,忽然道:“羽获不会做饭。”
羽获三岁进入书院,天资最为卓越,也是师兄弟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大多数弟子的年纪做他父亲都绰绰有余,因此所有人都将他当成心肝宝贝一样宠,别说烤鸡,就算刷碗也是从来没让他做过的。
羽获动作一顿,然后笑起来:“是吗,这么说我总算有样东西比他出色了。”他抬头看向叶印川,“今晚月色好,你想听个鬼故事吗。”
叶印川眉头紧皱面色冰冷,没有说话。羽获也不在意,自顾自往下讲:“想必你也猜到了我不是羽获,我上一世的名字和羽获有点像,叫余火,年年有余的余,熊熊烈火的火。”
作为余火的一生共有二十四年,他原本以为有许多东西可以说,可真开了口才发现竟是乏善可陈。等到一只烤鸡被分吃得差不多了,他那一生也就几乎到了尽头。
“……我爱他,特别特别爱。”羽获道,“在遇到他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竟然还能有那么强烈的感情。我都打算好了,趁着年轻多接几部戏,累一点苦一点不怕,龙套配角也不要紧,多赚点钱,买一套大房子,和他一起住进去,如果他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从福利院里领养两个孩子,”他眼睛里闪着笑意,“这样我们就有一个家了。”
“那天是他生日,我提前一个多月就订了一枚戒指。揣着戒指往回赶的时候,我紧张得不得了,万一他不同意怎么办,万一我说错话了怎么办,万一戒指尺寸不合适怎么办,万一……”
这无数个万一搅得他不得安宁,因此甚至连门内明显异样的声响都没听见,忐忑不安又满怀期待的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就像是脑袋上套了一口青铜巨钟,有人推着钟锤狠狠撞了一下,除了嗡嗡轰响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想不起来。等我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坐回了车子里,沿着原路返回,甚至连去哪里都没搞明白。”
羽获停了停,忽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万一徐涵追出来跟我道歉,我到底原不原谅他呢?”
徐涵的确追出来了。可并不是跟他道歉,而是开着车把他从深夜中的高架桥上撞了下去。
羽获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端正了神色,望着叶印川:“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在我的记忆里,我应该已经死了才对,但等我再次睁开眼睛,就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变成了你口中的羽获。”
叶印川双手攥成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哑着声音憋出一句话:“羽获呢?真正的羽获呢?”
羽获轻声道:“你知道的。”
他既然会在这具身体里苏醒,那么真正的羽获只可能早已死去,死在了冰冷的城墙上,死在了炮火造成的冲击里。
而羽获死后去了哪儿,两种可能,一种他去了自己的世界变成了余火,另一种,人死如灯灭,魂飞魄散了无痕迹。
叶印川蓦地发出一声类似于兽吼的悲鸣,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羽获:“你一直在演戏,从苏醒过后便一直在演戏,为何选择此时告诉我真相?”
“因为我不想死。”羽获目光平静,但眸子更深处却隐藏着某种近乎疯狂的执拗:“你早就识破了我的身份,而明天我们就要抵达新都了,如果你告诉其他人我不是羽获,恐怕我要么被囚禁起来,要么被当成怪物活活烧死。”
上天垂怜给了他重生一次的机会,他想活下去,他想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巨大的愤怒和荒谬使得叶印川险些笑起来,他望着眼前这个熟悉至极又陌生至极的人,难以形容的情绪在胸腔中来回翻涌几乎将他撕裂:“你想让我配合你?你想让我帮你圆谎?让你以羽获的身份行走于世?你做梦!你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盗用了羽获身体的魂魄,凭什么享有羽获应当享有的一切!!”
“会在羽获的身体里醒来不是我的选择,你应该明白,即便我死了,羽获重生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羽获依旧平静,“让我以羽获的身份活着,对谁都没有坏处。我发誓,会将他的父母当成我自己的父母一样孝顺,会将他的亲人当成我自己的亲人一样关怀,会将他的师长同窗当成我自己的师长同窗一样敬重,竭尽所能,不辱没他公子羽获的名声。假如我有任何违背誓言的地方,你再将真相公诸于世不迟。”
“痴心妄想!你滚出去,你滚出去,滚出去将羽获还……”
叶印川濒临崩溃的怒吼尚未结束,便发现自己突然完全动弹不得,汹涌的愤怒进一步攀升,面沉如水目若寒冰:“你对我做了什么!”
羽获低低叹了一声,“我原本并没有打算走到这一步的。”他起身将庙门关了起来,然后拦腰抱起叶印川,将他放在了那张垫了毛毯的干草床上,抬手摸上了他的腰带。
叶印川既惊且怒:“你要做什么!”
羽获解开他的腰带,褪去他的衣裳,对他看到的非常满意。“我原本不是这样的,”他说,“我原本温柔,和善,乐观,不吝于以最大的善意去对待别人。我有个姓赵的同事经常骂我,说我是个披着圣父光环的烂好人。”
如果院长在这,一定再也认不出他。可死亡,尤其是饱浸在绝望和痛苦中的死亡显然能彻底改变一个人。上一世的遭遇将他的每一根血管中都灌满了仇恨的毒液,而不幸的是,叶师兄即将成为这满腔毒液的第一位牺牲品。
他脱完了叶师兄的衣裳,转而开始脱自己的衣裳。羽获的身高和他上一世相差无几,大约是功法温养的缘故,肤色如玉骨肉匀停,流畅的肌肉线条恰到好处,又带着两分未经触碰的青涩和禁’欲感。
叶印川大概猜到了什么,从他解腰带时便扭过头不敢再看,羞愤欲死恨意滔天:“士可杀不可辱,你这样,不如杀了我!”
羽获摇摇头:“我舍不得。”他点住了叶师兄全身的穴道,这下不仅身体不能动,连咬舌都做不到。
正值青壮年的身体不经撩拨,叶师兄双目赤红,一遍又一遍道:“你若是敢,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羽获笑了笑,爬到他身上,然后调整位置一点点坐了下去。没有任何准备工作,身体被撕裂的疼痛无比清晰,但跟曾经经历过的相必,这点痛对羽获来说当真算不了什么。
丹田内功法自动运转,无数灵气下意识涌过去愈合伤口,甚至还有十分出色的润滑作用。羽获挑挑眉,然后强行封住了自己的灵力。
完全意料之外的发展让叶印川怔不能言,难以想象的感受顺着经脉一阵阵涌向四肢百骸,还不等他彻底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身上之人的动作拖向了更深的欲’海深渊。
羽获双手撑在叶印川胸口,高高仰起的下巴绷出一条性感而绝美的下颌曲线。双目闭合睫羽微颤,眼角那粒浅浅泪痣盈盈欲落,在迅速浮出皮肤的淡粉色中有种近乎妖冶的艳丽。
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他知道这是犯法,倘若身处现代他甚至会以强\&039;奸罪被抓起来。
可是他不能杀叶师兄灭口,想要以羽获的身份活下去,就只有这一个办法。
他要让叶师兄不忍心他死,他要让叶师兄舍不得他死,他要让二人之间产生旁人无法知晓的隐秘牵扯。
叶印川是坦坦荡荡的君子,他是彻头彻尾的小人。他这个小人想赌一把,赌输了,他甘愿赴死。赌赢了,他或许还有变回原来那个自己的可能。
他俯下身,嘴唇因为疼痛和快感交织的情\&039;潮鲜红似血,紧紧盯着叶师兄的眼睛:“看着我,看清楚我。我不是羽获,但从今以后羽获只能是我。”
叶印川看着他,面色涨红粗喘声声,在几乎逼疯自己的欲’望中反复沉沦,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青年身上再也找不到半点羽获的痕迹。
荒庙之中,令人面红耳赤的暧昧声响久久未停,快要天亮时,伴随一声低吼,叶印川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轻声呢喃:“你那么喜欢他,能不能也有一点喜欢我呢。”
抵达新都的时间被推迟了。因为羽获高烧不退,整整昏迷了三天。
叶印川恢复行动能力后原本准备亲手杀了他,却被毛毯上那一大片红红白白的痕迹定在当场。因为全程都是对方掌控,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将他伤得那么严重。
百般纠结之后他试图输入灵气为对方疗伤,但灵力将将靠近就被弹了回来:羽获竟是在自己体内设下一道屏障,拒绝所有外界的灵力,也强行封住了自己的功法。
叶印川活像是一头困兽在庙内来回奔走,恨不得捏着他的肩膀将他狠狠摇醒:你是想死吗!就算想死,这是羽获的身体,是生是死也由不得你自己做主!
三天之后,羽获醒了过来。看着额头上浸了凉水的纱布,以及叶师兄明显青黑的眼圈,他心想:瞧,小人赌赢了。
抵达新都那天,万民空巷,国君带领文武百官及无涯书院的师长亲自出城迎接。
国君体恤下情,将羽获的父母也带上御撵,因此羽获跟随叶师兄将将行过礼,随后就被父母一把搂进怀里。他没有演戏,没有主动回应,完全遵循本能,别扭,僵硬,隐隐带着防备。
二老很快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拉着他的手慌乱无措:“怎么了,阿羽这是怎么了?我们是爹爹跟娘亲啊,怎么像是不认识了一样呢?”
动静被国君听见,亲自出声询问,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等着羽获的解释。
羽获转头看向叶师兄,目光中的内容叶印川再清楚不过:是生是死,由你抉择。
叶印川将视线收了回来,双手抱拳跪地行礼:“启禀吾王,羽获在护城之战中身受重伤,并且头部受创,对于以往的事情全然不记得。”
回到新都后的日子跟羽获想象中差不多,作为护国英雄羽获受万民敬仰,国君为表其功,特封他为一等忠勇侯,世袭罔替,赐宅邸一座,良田千顷,黄金万两。其他牺牲的师兄弟们各有追封。
搬入新宅邸那天,无涯书院中的师兄弟们齐齐前来祝贺,在宽敞的花园里摆了五桌。羽获为战争中牺牲的师兄弟们各留了一个位子,每人过去敬了一杯酒,说了一句话,说完全都抬头看月亮,没有人掉眼泪。
酒终人散,叶师兄喝得有点多,留到最后一个。但没有走成,被羽获点住穴道,打横抱进了主卧。
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第三次。羽获虽然两辈子加起来也没什么实战经验,但凭借上一世在现代社会中的丰富学习途径,各种花样轮番着来,照样将叶师兄磨得欲’仙欲’死。
第七次的时候,战事正酣时羽获忽然停下了动作,俯身盯着叶师兄的眼睛:“今天我没点你的穴道,你为什么不反抗呢。”
叶印川面色涨红,戛然而止的快感逼得他额头青筋直跳。嘴里骂了句什么,一把搂住他的腰肢翻身而上,大刀阔斧地冲撞起来。
与赵楚两国的战事彻底平息之后,羽获和叶印川在城外东华寺的后山竹林里为真正的羽获修了一座衣冠冢。
衣冠冢内除了放置一套羽获原先的衣衫、时常把玩的器物书籍和一套最珍爱的棋子,叶印川还放入了几枚玉佩的碎片。
世事真是玄妙难言。倘若当初没有他送给羽获的那枚玉佩挡住刀尖,长刀穿胸而过,这具身体必死无疑,哪怕余火穿过来恐怕也活不下去。
墓碑上刻着六个字:挚友羽获之墓。
羽获在墓前仔细摆放好祭奠的果品酒水,对叶师兄道:“再多跟我说点有关他的事吧。”
叶印川盯着墓碑,声音许久之后才响起来。
“他是无涯书院中百年间天资最为卓越之人,三岁时就被师父亲自带了回来。我长他七岁,在诸位师兄中和他年纪最为相近,因此关系较之其他人也最亲密。
他悟性高,学什么都快,学什么都好,功法进度一日千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六岁时旁观素有‘圣手’之名的三师伯下棋,连师父都没看清局势,他就知道是三师伯赢了。我私下里埋头苦练全心钻研,才在绘画上稍微胜他一筹。
他性子温和,待人以诚,对谁都是一副谦和礼让的好脾气,明明一身本事无人可比,但偏偏没什么欲’望和野心。师父当着人的面时常说他胸无大志太过温吞,但实际上师兄弟们都知道,师父是打算把无涯书院的衣钵传给他的。
当日战事爆发,无涯书院应国君之诏挺身护国,他原本被分配的是保护国君安全撤离的职责,但因为在师兄弟中&039;功法等级最高,主动请缨守卫城门。”
十七人,在数万敌军的攻击下守了整整二十九天,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最终成功实现。只是付出的代价未免太过惨烈。
叶印川转头看向羽获,没有任何刻意比较的意思,完全只是陈述事实:“你比不上他,没有人能比得过。”
羽获并不在意,甚至十分认同这个说法。矮身单膝跪在墓碑前:“如果有机会,我真希望能和他好好认识一场。”
两人烧完香纸,又往墓前倒了两杯酒,叶印川当先站起来:“走吧。”
羽获跟在他身后往山下走,竹林里光线略暗,加上跪的时间有点长,腿脚发麻绊到一根树枝,一个踉跄就往前扑过去。
叶师兄及时转身,一手握住他的手腕一手扶住他的肩膀:“怎么这么不小心。”
待羽获站稳后继续往山下走,握住他手腕的手却没有松开。
快要走出竹林时,羽获回头看了一眼,透过隐隐绰绰的竹叶,在心中对着那座衣冠冢的主人真诚道了声谢。
无论你此刻在哪里,无论你是不是去了我的世界,请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他悄悄握紧了手腕上那个温暖有力的手掌,如水墨描摹的精致眉目映着日光,眼尾那粒泪痣颤了颤,漾出满眼笑意。
因为,我也要开启自己的新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