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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偶发空缺 第八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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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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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和星期二,克里斯塔尔·威登都是在朋友尼奇的卧室地板上过夜的,因为跟母亲恶吵了一架。当时她和伙伴们在附近溜达了会儿,回到家发现特莉正在门口台阶上跟奥伯讲话。奥伯在丛地无人不识,那张肥脸面无表情,咧嘴笑时露出一口七零八落的牙,眼镜厚得像啤酒瓶底,永远穿一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旧皮夹克。

“帮我们存一下,特莉,就几天,成吗?付你几镑!”

“你叫她存什么?”克里斯塔尔逼问。罗比从特莉两腿间使劲钻过来,紧紧抱住克里斯塔尔的膝盖。他不喜欢男人上家里来。这种讨厌是有理由的。

“没什么。电脑。”

“不行。”克里斯塔尔对特莉说。

她不希望母亲手里有现钱。而奥伯说不定连这个中间环节都省掉,直接付她一包药,在克里斯塔尔看来,这事儿他是做得出的。

“不要帮他存。”

可是特莉已经答应下来了。有生以来,克里斯塔尔一直目睹她母亲对所有的人和事都只会说“行”:同意,接受,永远允许。行。可以。那好吧。给你。没问题。

之前克里斯塔尔和朋友们去夜空下荡秋千了。她心里绷得紧紧的,若是谁敢惹她,肯定一点就着。她似乎还不能接受菲尔布拉泽先生去世这个事实,总觉得胃里一阵一阵痛,痛得她想揪住谁胖揍一顿。同时她心里还藏着不安和愧疚,因为偷了特莎·沃尔的手表。可是谁叫那个傻女人把手表放在她克里斯塔尔面前,还闭上双眼呢?她心里想什么呢?

和朋友在一起也无济于事。吉玛老是拿她和肥仔·沃尔说事儿,克里斯塔尔终于爆发了,对她大喊大叫,尼奇和莱安妮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拉回来。克里斯塔尔气冲冲地跑回家,又见到奥伯送电脑来的这一幕。罗比又想爬客厅里的纸箱子,特莉坐在那儿,昏昏沉沉,吸毒的家什摆了一地。正如克里斯塔尔所担心的,奥伯付给特莉的是一袋海洛因。

“你个蠢婊子,又吸!他们肯定又要把你踢出那个狗日的戒毒所了!”

可是海洛因已经把母亲送上了不理世事的云端。虽然她回骂克里斯塔尔小婊子、小妓女,但空空洞洞、心不在焉。克里斯塔尔扇了特莉一耳光,特莉叫她滚开去死。

“你个婊子就不能停几分钟照顾照顾他吗?你这头狗日的母牛,只懂得抽!”克里斯塔尔声嘶力竭。罗比号哭着跟在她身后跑过门厅,可她重重地摔上门,把他关在外面。

克里斯塔尔最喜欢尼奇家的房子。那里并不像曾外祖母凯斯家那么整洁,可是却更叫人感到亲切,吵吵闹闹、忙忙碌碌的,很舒服。尼奇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所以克里斯塔尔就睡在两姐妹的床之间,在地上铺条棉被,对折了一下。墙上贴满了从杂志上剪下来的图片,尽是养眼的小伙儿和漂亮的姑娘。克里斯塔尔可从来没想到过要装饰一下自己卧室的墙。

可是关门时罗比惊恐的脸蛋时时出现在她眼前,负疚感仿佛伸出了爪子,把她越抓越紧。于是星期三的早晨,她终于回了家。再说尼奇家也不乐意她连续住两晚以上。有一次,尼奇带着她特有的那种坦率告诉她说,如果不是特别频繁,她妈倒是不介意,但要克里斯塔尔别老把他们家当个青年旅馆用,特别是不要半夜突然跑来。

特莉还挺高兴看到克里斯塔尔回来。她对她说起新社工来访的事儿,而克里斯塔尔则担心那个陌生人对他们家印象如何,因为近来家里是前所未有的脏乱。克里斯塔尔特别害怕凯发现罗比在该上托儿所的日子却待在家里。因为他跟养母住的时候就上学前班了,去年协议把他要回家里来的时候,一项关键条件就是特莉保证让他继续上学。同样让她恼火的是社工碰上罗比穿纸尿裤,要知道克里斯塔尔费了好大功夫才教会他上厕所的。

“那她说什么了?”克里斯塔尔问特莉。

“说她还会再来。”特莉回答。

克里斯塔尔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们过去那个社工好像乐得威登一家自己过日子,懒得插手。她问得既不细致又挺随意,常常把名字叫错,还把他们的情况和别人弄混。她每两星期来一次,似乎也没什么既定的目标,只是来检查检查罗比是不是还活着。

新的危险让克里斯塔尔心情更糟了。特莉清醒的时候挺害怕女儿发火,听任克里斯塔尔支使她做这做那。克里斯塔尔利用这片刻的权威,命令特莉去穿上像样的衣服,强迫罗比换回干净裤子,提醒他不能就穿着裤子尿尿,然后领着他去上托儿所。她要离开的时候他大哭起来,她一开始很生气,但终于还是蹲下来,向他保证她肯定一点钟就来接他。他这才放她走。

然后克里斯塔尔逃学了,虽然星期三是她最喜欢的一天,这一天既有体育课又有教导课。她打算把家里稍微打扫干净一点,在厨房里喷了松香味的消毒剂,把过期的食物和香烟头统统扔进垃圾桶里。她把装着特莉吸毒用品的饼干罐藏了起来,把剩下的电脑(已经有人来取走了三台)一股脑儿塞进门厅的壁橱里。

把食物残渣从盘子上刮下来的工夫,克里斯塔尔不断想起划艇队。明天晚上本来有训练的,假如菲尔布拉泽先生还活着的话。他总是开车载她往返,因为她没有别的办法到亚维尔的运河去。他的双胞胎女儿尼安和西沃恩,还有苏克文达·贾瓦德也在车里。克里斯塔尔本来和这三个女孩在学校没什么往来,但自从成了队友,在走廊碰上的时候她们总会招呼一句“还好吧?”克里斯塔尔曾经以为她们会瞧不起她,但是熟了之后觉得这些人还行。她说的笑话她们会笑,甚至还学会了她的一些口头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成了划艇队的队长。

克里斯塔尔家没人拥有过车。如果集中注意力,她在特莉那臭气扑鼻的厨房里也能闻见那载人的玩意里面的味道。那味道暖暖的,有塑料的感觉,她很喜欢。可是她永远也不会再坐进那辆车了。她们也坐过小巴士,菲尔布拉泽先生开车载着全队,有时候如果是跟远处学校比赛,还会在外面住一晚。大家坐在小巴士里唱蕾哈娜的《伞》3,由克里斯塔尔学jay-z的饶舌独唱开头。这是会带来好运的仪式,是她们的队歌。头一回听克里斯塔尔唱时,菲尔布拉泽先生笑得简直直不起腰来。

啊哼啊哼,蕾哈娜……uhhuhuhhuh,rihanna

好女孩变坏啦——goodgirlgonebad—

来——三——步takethree—

开始action

我的暴风雨里没有云……nocloudsystors……

随它下,我划艇冲向名利场letitra,ihydropnetofa

像道·琼斯一样泻万丈……&039;downlikethedowjones……

3歌名原文为ubrel,相关版权信息详见本书尾页。第155、156、495页的几段歌词亦出自这首歌。

克里斯塔尔从来没弄懂这些词儿到底在说什么。

鸽笼子·沃尔给大家发了邮件,说找到新教练以前划艇队不用集合训练。但他们永远也找不到什么新教练。所以这就是一坨狗屎,大家都明白。

她们是菲尔布拉泽先生的划艇队,是他投入心血的项目。当初入队,克里斯塔尔可是遭了尼奇和其他人好一阵嘲笑。他们的奚落里一开始隐藏了不相信她能行的意思,后来则隐隐约约透出羡慕,因为划艇队拿到不少奖牌。(克里斯塔尔的奖牌藏在她从尼奇家偷来的一个盒子里。克里斯塔尔有个癖好,爱从喜欢的人那里偷偷拿东西纳入自己囊中。这个盒子是塑料的,上面装饰着玫瑰花的图案,其实就是个儿童首饰盒。特莎的手表现在也蜷着身子躺在里面。)

最高兴的是打败圣安妮女校那帮傲气十足的小贱人那回。那是克里斯塔尔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全校大会时校长请全队站到全体师生面前(克里斯塔尔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尼奇和莱安妮一直嘲笑她来着),可是所有的人都为她们鼓起掌来……温特登打败了圣安妮,这其中自有很重大的意义。

可是一切都完了,全都结束了。乘车旅行,划艇,与报社记者谈话。再度上报纸,本来让她很是欢喜。菲尔布拉泽先生说到时候会陪她一起去的,就他们俩。

“他们会想跟我聊什么呢,比如?”

“你的生活。他们对你的生活很感兴趣。”

真像明星。克里斯塔尔自己没有钱买杂志,可是她在尼奇家看过,带罗比去看医生时在诊所也看过。简直比和全队一起上报纸还要厉害。她一想到这点,就兴奋得要喊出来,可是不知怎的管住了嘴,连在尼奇和莱安妮面前都没卖弄过。她想出其不意,吓她们一跳。什么也没说倒也好。她永远也不会上报纸了。

克里斯塔尔感觉身体里空空的。她满屋子地做清洁,虽然并不在行,却也还算努力。母亲坐在厨房里抽烟,瞪着窗外。

刚过十二点,一个女人开着辆旧的蓝色沃克斯豪尔汽车停在了门外。克里斯塔尔从罗比卧室窗户里看见了。这位客人一头黑色短发,穿着黑色长裤,脖子上挂了串民族风味十足的珠链,肩上挎着个提袋,看上去里面好像满是文件。

克里斯塔尔跑下楼去。

“我觉得是她,”她对着厨房里的特莉喊,“社工。”

那女人敲门了,克里斯塔尔打开门。

“你好,我是凯。是替玛蒂来的。你一定是克里斯塔尔吧?”

“是的。”克里斯塔尔回答,懒得回她一个微笑。她带凯进了客厅,等着她看房间变得多整洁,虽是仓促而为,但也还算焕然一新:烟灰缸里烟灰倒掉了,地上乱扔的东西基本上都塞到破旧的架子上。地毯还是很脏,因为胡佛牌吸尘器坏了,毛巾和氧化锌软膏还丢在地上,罗比的一辆火柴盒校车也仰面朝天躺在塑料澡盆里。克里斯塔尔给他洗屁股时,想用这辆小车转移他的注意力。

“罗比上托儿所去了,”克里斯塔尔告诉凯,“我送他去的。我给他换上裤子了。是妈老让他穿纸尿裤。我叫她再别那样了。他屁股上我擦了药膏。没事的,只是穿纸尿裤穿出了一点皮疹。”

凯又对她微笑了。克里斯塔尔把门厅扫视一遍,大声喊:“妈!”

特莉过来了。她穿着又旧又脏的运动衫、牛仔裤,因为穿戴稍微整齐了些,所以看起来好多了。

“你好,特莉。”凯说。

“怎么样?”特莉一边说,一边狠狠抽了一口香烟。

“坐下。”克里斯塔尔命令母亲,于是她听话地蜷进了上次那把椅子。“你要不要喝杯茶什么的?”克里斯塔尔问凯。

“那太好了。”凯回答,坐了下来,翻开文件。“谢谢。”

克里斯塔尔风风火火地冲出房间。她竖起耳朵,想听凯在对母亲说什么。

“你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又来了吧,特莉,”她听见凯说(她的口音很怪,像伦敦腔,学校里新来的那个时髦婊子就这副腔调,半数男生一见她就挪不开脚),“我昨天很担心罗比的情况。他今天又去上托儿所了吧,克里斯塔尔说?”

“是的,”特莉回答,“她送他去的。她今天早晨才回家。”

“回家?之前去哪儿了?”

“我就在——呃,在一个朋友家睡了一晚。”克里斯塔尔急急忙忙冲回客厅来为自己辩护。

“没错,不过今天早晨才回来。”特莉说。

克里斯塔尔转身回去照看水壶。水快烧开了,咕咕隆隆响个不停,她都没法听见母亲和社工说话的声音了。她把牛奶往杯子里一泼,扔了茶包进去,迫不及待地端着三杯滚烫的茶回到客厅,正好赶上凯说:“……昨天和托儿所的哈珀太太通了电话——”

“那个婊子。”特莉说。

“喝吧。”克里斯塔尔一边对凯说,一边把三个杯子都摆在地上,把其中一个的耳柄转向她。

“谢谢你。”凯说,“特莉,哈珀太太告诉我这三个月以来罗比没去的次数很多。他挺长时间没有上满一星期的课了,是不是?”

“什么?”特莉说,“是没上。啊,上了。就昨天没去。还有他嗓子疼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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