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2/2)
这便是他们无法逃离的宿命。
岑安低头不语,拳头握的很紧。
“岑安。”
“死亡时间,十五点三十分。”青年哑声道:“我记下了。”
那团薄雾升到归安幡上,化作一道淡淡的铭文,如同被记名寄存了一般。
“生死有道,命理难究。”另一位白袍的鬼使叹息一声,立在岑安的面前:“年轻人,死亡也是生命的一部分,看开些。”
岑安下意识的摇着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也罢,”那白袍鬼使抬头看了一眼叶肃:“行医百年也未必能放下执妄,这原本便需要顿悟。”
叶肃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不与他们再多言一句。
岑安下意识地跟着他一起往回走,红着眼眶一言不发,一路都没再开口说话。
吴主任等候在诊室里,在见到叶肃怀里的白色襁褓时就已经了然,起身去帮他们办太平间的手续。
“我已经报警了,”她低声道:“警方会以遗弃罪起诉他们的。”
岑安低头签了自己的名字,安静的接过那个小孩抱在怀里,仿佛她只是甜甜睡去。
“小岑,”吴主任带着他们往地下一楼走,语气温和而平静:“三院的妇产科在每一年,都会收到好几个弃婴。”
她不清楚叶肃为什么会突然转科,但也接受他的选择。
“有的母亲在生产之后会连夜离开,把孩子一个人扔在医院里。”
“也有人直接把襁褓扔在医院门口,不作任何的解释。”
岑安抱紧了那个孩子,深呼吸着忍住情绪。
吴主任原本想和他谈谈,可见他还没有缓过神来,也只能作罢。
“我等会陪他走走。”叶肃开口道:“您受累了。”
“没事,”她示意工作人员把那孩子接走安置好,转身给岑安一个温暖而坚定的拥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叶医生在第一次遇到死亡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她轻声道:“作为成年人,我们都是被迫学会面对这些事情的。”
“上天从来不会优待任何人。”
他的白大褂上沾满了脏污,还散发着一股来自垃圾桶的沤臭味道。
可她如长辈般抱紧了他,传递着无声的力量。
“岑安,你会做一个好医生的。”
等吴主任离开之后,叶肃把最后一道手续签完,带着他往外走。
他看了一眼他的狼狈样子,那白袍上的脏污便在转过墙角的那一刻消散干净,连布料都重新变得柔顺而服帖。
“跟我来。”
岑安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只依言照做。
这是叶肃第一次带着他走遍整个医院的住院楼。
四楼的病人刚刚在呼吸衰竭中断了气,三楼的生产室里便诞下一个健康的女婴。癌症晚期老人躺倒在床上,孝子孝女围了一圈痛哭流涕,楼上icu的某间病房里,有小孩握着输液杆独自一人寂静的呼吸着。
岑安目睹着一对夫妇抱着孩子笑的幸福而满足,又有亲兄妹为了遗产在办公室门口大打出手。
这里的病人很多,多到让这里如同一个微缩的人间。
他们有截然不同的表情与状态,面对死亡时也可能重归释然或者陷入绝望。
在走回诊室的时候,叶肃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岑安的样子。
他原本觉着这笨蛋该多被浇几桶凉水,可在真的这么做了之后,反而心中觉得有些烦躁。
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先前等着的病患都去了其他诊室,清洁工开始打扫清理大厅和窗口,日光灯也被一盏盏的熄灭。
岑安帮叶肃收完桌子上的杂物,哑声开口问道:“叶医生,人的生死是早就定好的吗?”
叶肃思忖了几秒,如实道:“不是。”
“不是?”
“生死簿上的岁数,只是划出了下限和上限。”
业债定首,福德深末,可最终能活多久,还是要看深不可究的命数。
一个本应活到八十三岁的人,即使吃斋念佛诚心修善,如果日日摧残身体如同自戕,一样可能活不过四十岁。
青年低头应了一声,半晌才开口道:“谢谢你当时来找我。”
他今天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也是第一次见到鬼使。
如果叶医生没有来,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因为慌乱做什么事。
叶肃眉头一挑,带着小青年关灯锁门走了出去。
“回家做饭吧。”他简短道:“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