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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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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离开他很长时间了?

有点久了。

为什么?你去了哪里?

她就此不再说话。一直没有再说话。

我们默默无言,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仿佛是很长的一段,夜已经这么的静,好像我们已经走出了人间疆界。我早已困倦起来,因为没有言语。后来我说,姐姐,你跟我回宿舍吧。

她说,几点了?

我低头看表,才发现早都已经是半夜——难怪街道如此?(,四声)静如死。我想大概也不能再回去了。

那夜我们找到一家小旅馆,开了一个房间。还好不贵,我身上的钱还够应付。我上楼的时候已经快要睡着了。进了房间便倒上了床。

叶知秋睡在另一张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我说话。我完全听不清楚她说了一些什么,大约是我们在洛桥的一些陈旧琐事。我只是一声一声附和,后来已经睡着,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叶知秋一直还持续不断地与我说话,我睡着之后,渐渐变成她一个人自言自语,好似站在逝者面前的独白,轻言轻语,唯恐打扰了死亡和记忆,言语如细细流水涓涓而来。一去不回,亦没有回声。她就这样说着说着,泪就落了下来,天快亮了。

她叫我,一生,一生。

我却没有应她。

这一夜我奇迹般睡得这样的昏沉。早晨醒来的时候,叶知秋又不见了。

又不见了——她为什么总是这样。我开始恶狠狠地厌恶起她来。她拿走了我的钱,只剩下了一点,留下的字条说,我有事我先走了,以后我会还给你。

我揉碎了字条,感觉到欺骗和蹂躏。她不应该如此一再不告而别。

我不知道她这一次见我之前经历了什么不堪的事情,也不知道她一走又去了哪里。过了半个月她打电话来我的宿舍。我在楼层尽头的宿管室力接她的电话,她直接问我,一生,你放暑假什么时候回家?

她不如常人,再次联系时,从来不会对前一次不告而别作出任何解释。

我顿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她时间。她说,我会来送你。

我握着话筒无言,不想回应,缓缓地放下了听筒,就这样挂掉了。

暑假快要来了,我归心似箭。不知道母亲是否还好,我想念着洛桥,青红相间的枫叶,深浅如适的冬天,夏季的柳荫,黄昏中的桥,夜里的浆声……冥冥晨曦中的豆豆灯火点亮着一扇扇窗。我想着想着忽然对世界没有了好奇。天大地大与我何干,再远我总是要回来。

何耀辉也要回家,但是日子比我提前。我还去车站送别了他,在人潮拥挤中,我仿佛觉得他像叶知秋一样也要离我而去。突然这样害怕他就此一去不回,我上前抱住了他,心里有惊惧。耀辉是懂得的,他说一生我不会走的我答应你………我很快就回来。

这一句话听上去似乎这样的充满了诺言的质地,但我更加哀伤了。世上哪有诺言呢。诺言是自己都无法相信却希望别人一定要相信的谎言。我抬头望他,只是说,耀辉,回家好好的,记得给我电话。

他点点头就走了,上车之后大概因为车厢太拥挤,我再没有见到他的脸容。

但我想我们如此很好。

等到我拖着行李从学校离开的时候,叶知秋又来了。这一次她又恢复以往的光鲜,还有一个男子开着车随同而来。

他们一起下车,走到我面前来,我只觉得这个男人面熟。经她一说,这才知道是多年之前在洛桥有过一面之缘的康以明。那天他穿的是红色运动衫,和知秋一起找我。他站在知秋背后,没有说话。那天知秋因此第一次离开了我。

而今以明这样的挺拔健硕,实在已经是一个漂亮的男子。的确,我想没有女子会认真的抗拒的了他的。但他毕竟已经不是少年时的模样,我有些认不出来。他与我微笑,说,你好,一生。

他殷勤地帮我提所有行李,知秋要我上车。

知秋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一路上轻松地与我聊天。问我学业如何,身体可好,回家之后要好好地问候母亲。

我问知秋,你就不愿意回家么。

她忽然沉默了,又笑了一笑,回答我,你觉得我有家可回么。

我母亲非常想你。

那你转告姨妈,我也非常想她。对了,我给姨妈带了一些礼物,都是心意,你带回家吧。

我没有接她的话,无声地转过头去。

以明这样的高大健硕,肩比驾驶座的靠背还要宽阔。在车上我看着他背影,不知为何心疼起知秋来。她这样的瘦小,好像他的孩子一样。我知道他们之间有太多往事。

送到了车站,康以明提着行李一直走上月台。知秋往我的口袋里塞了大笔的钱。

她说,回家好好陪姨妈。

一生。谢谢你。有些事情你以后就会知道的。

她伸手抚摸我的脸。油石那样如井一般的目光。她如此注视我,令我觉得有溺水一般的无助窒息。那一刻身后的陌生人鲁莽地撞了我,我站不稳扑向前,碰到了她的脸。她一把抱住我就此没有放手。

我眼前只有人潮涌动和满目阳光,心里充满了惊怯:这是我第一次被她紧紧拥抱。

我感到了悲哀,因为这拥抱没有慈爱,只不过是脆弱与脆弱相依。又有这么多倾诉的欲望,只是她还不能对我说起…我都懂得的,知秋。

我在她耳边说,姐姐,我该走了。

她放开我,其实没有眼泪。很快就露出笑容,淡淡地说,你走吧。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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