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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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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这时,从屋顶传来阿开的尖叫声。显然是被欧打时,忍不住疼痛的嚎叫声。

和夫端起桌上那杯本来给良子彻的咖啡,喝起来,然后点上根烟,开始换绷带,一边对我说:

“不快点去,要出人命的。良子是个疯子!”

冲绳抬起身子对和夫说:

“甭管他们,让他们打个痛快,烦死人了。和夫,你的腿怎么样了?”

“唉,被那个日比谷的警卫打的,不去那儿就好了。”

“骨折了吗?”

“没有。可是,那根棒子上有钉子,必须得消毒,钉子最容易感染了。”

在晾晒衣服的房顶上,良子抓着阿开的头发,使劲踢她的肚子。良子每踢一下,阿开就痛苦地呻吟一声。

我把良子拉开,阿开趴在地上直吐血,良子全身在出冷汗,肩膀的肌肉硬硬的。

阿开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牙齿咬得嘎吱直响,抓起被单捂住被增伤的部位。铃子从厨房晃晃悠悠地爬起来,狠狠地扬了正在哭泣的良子一个嘴巴。

和夫忍着疼给自己腿上的伤口消毒,然后涂上难闻的药膏。

冲绳用开水泡了一片迷幻药给阿开喝。

“你可真行啊,你怎么能踢她的肚了呢?良子,你要是把阿开打死了,你就是杀人犯了。”冲绳冲良子说道。

“那我也一块儿去死好了。”良子苦着脸说。和夫听了这话,嘿嘿地笑起来。

铃子将毛巾敷在阿开的额头上,又把她脸上的血擦去。看看她的肚子,青一块紫一块的。阿开说什么也不去医院。良子走过来,眼泪滴落在阿开的肚皮上。阿开的额头上浮现出青筋,又吐起黄色的液体来。右眼红肿着。铃子用药布擦去她牙齿间溢出的血。

“对不起,对不起,阿开!”良子声音沙哑地说。这时,和夫包扎完了自己的伤口,说道:“自己打了人,再说对不起,太差劲了。”

“去洗洗脸吧。”

铃子推了推良子。“你这张脸让人受不了,先去洗洗吧。”

阿开松开了捂着肚子的手,冲绳问她要不要打海洛因,她摇摇头,喘息着说:

“真对不起,让大家费心了,扫了大家的兴。不过,总算一切都结束了,为了这个我才忍受了他的毒打。”

“哪里,别介意,没什么可扫兴的。”冲绳笑着说。

“阿开,求你别说结束了,别离开我,求求你了,千万原谅我呀,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冲绳把哭泣的良子往厨房推,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去洗脸吧。”

良子点点头,用袖口擦着眼泪,朝厨房走去,传来一阵哗哗的流水声。

过一会儿,良子从厨房走出来,和夫看见他大叫了一声。冲绳摇摇头说:“这家伙没救了。”铃子见了也尖叫起来,紧闭上眼睛。原来良子割破了自己的左手腕,鲜血滴落到地毯上。

和夫站起来嚷着:“阿龙,快叫救护车!”

良子用右手支撑着晃动的左手,粗声粗气地对阿开说:“这回你该明白我的心了。”

我正要叫救护车去,阿开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不让我去。阿开在铃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盯着鲜血淋漓的良子,然后走近他,摸了摸他的伤口,良子已经停止了哭泣。阿开把良子的左手腕拉到眼前瞧了瞧,张开肿起来的嘴唇,费力地说:

“良子,我们现在去吃饭了,大家中午饭还没吃呢。你想死的话,就自己死好了。最好去外面死,不要死在阿龙这里。”

手捧花束的护士从打蜡的走廊上走过。护士只穿了一只袜子,另一只脚包着绷带。我前面一个小女孩无聊地晃着两条腿,看见这束闪闪发亮的玻璃纸包着的鲜花,就拍了拍旁边坐着的,好像她母亲模样的女人的肩膀,耳语道:

“那束花一定很贵吧。”

一个左手抱着几本杂志,右手拄着丁字拐的男人从排队买药的队伍中横穿过去。他的右腿直直的,脚脖子向内弯曲,从脚背一直到指甲上都露出白粉末。其中小指和无名指就像是两个肉瘤一样难看。

我旁边坐着一位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的老人,他正和对面织毛衣的女人说着话。

“他们用力拽我的脖子。”老人一说话,两鬓的白发便随之起伏着,眼睛眯成一条线,和满脸的皱纹都分不出来了,他看着女人有节奏地织毛衣的手继续说道:

“那个痛劲就别提了,差点儿没疼死过去,真让人受不了啊。不知道有没有别的更适用于老年人的医疗方法。”

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老人干咳了几声。那个脖子粗粗的,皮肤黝黑的女人一边织毛衣,一边瞧着老人说:

“你可真受罪呀。”

老人听了,笑了笑,抚摸着自己的被药水涂得五颜六色的脸,空咳了几声。

“唉,到了我这岁数就不该开车了,我以后也不让老伴开车了。”

包着白头巾的清洁工擦着良子滴在地上的血迹。女清洁工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擦。

“怎么,割腕自杀吗?没死就是自杀未遂。不过,你不该这么做的。从人的身体构造来看,人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你若不是演戏,真想死的话,应该割破这个地方,就是耳朵下边这儿,一下子人就完了。叫急救车都来不及的。”

医生检查着良子的手腕说。良子在急诊室里不停地操眼睛。

脖子上缠着绷带的老人对清洁工说:

“擦得掉吗?”

“趁着湿的时候擦,容易擦掉。”

“够你忙的。”

“没什么。”

几个坐轮椅上的孩子正在院子里玩球。三个孩子的脖子都很细,一个护士在旁边捡球。其中一个孩子没有手,他用手腕来打球,每次都把球打落在地上,孩子咧着嘴笑着。

“要擦掉这些血迹太费劲了。我没打过仗,没见过流血的场面,看见这些血我还真受不了呢。”老人说道。

“我也没打过仗呀。”清洁工说着往擦不掉的血迹上洒了一些白粉,跪在地上用刷子剧起来。

球滚到了水洼里,护士用毛巾把球擦干。

“据说用盐酸能擦掉。”

“盐酸只能用于洗便盆,擦地的话,地板就完蛋了。”

远处的树叶随风摇动。护士把球放到孩子跟前。从公共汽车上下来许多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朝医院走来。

一个年轻男子捧着一束花跑上楼梯。织毛衣的女人看着那男人。

清扫工还在哼刚才那只曲子,脖子不能弯曲的老人高高地举着报纸看。

良子的血迹和白粉混在一起后,成了粉红色泡沫。

“阿龙,真对不起,我要存钱去印度。我去打工挣钱,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良子一直不停地说着。他的塑料拖鞋和脚趾上都沾了血,不时地摸摸绷带。虽然脸色苍白,但他说已经不太疼了。我扔到白杨树下的菠萝还在地上,虽说是傍晚,却不见小鸟的影子。

和夫不在屋子里,铃子说他早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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