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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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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几夜没睡好。

人们谈得最多的,大概就是人们最不了解的。所以没有几个女孩子躺在一起不谈男孩子。同理,也没有几个男孩子躺在一起不谈论女孩子的。何况现在是春天。

上完晚自习,熄了灯,他们就开始现场演唱,现演,现眼。

没有一句歌词不带女字旁。

“……你在我心里,我不知道,多么爱你,妹妹呀你大胆……轻轻地捧起你的脸,为你把鼻涕擦干……朋友,你是否爱过,爱的滋味难以琢磨……”

电足与不足的手电舞动起来,白光、黄光,很好的舞台效果。想着隔墙有耳,顶上就是女生,歌兴更盛。

我要睡觉。堵上耳朵,作狮子吼:“别唱了!”

稍稍静了点。

“把我兜里的钱都给你们,别唱了!”

他们停了停,互递一下眼色。

“秋水?”

“干吗?”

“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

祖宗们!

早上,又起得很晚,猫吵的,闹春的猫,叫得像小孩哭。

大概是夜里,不敢和这帮祖宗比谁更惨,就改到早晨了。

春天了。

来到班上,他们就为我做宣传,说我最近非礼不听,一定怀了孟子之类的东西。一个女生冲我嬉笑,我也冲她笑。指着他们当中最欢的一个,对她说:“瞧,咱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让他们笑他们的吧,我有我的孟寻。

孟寻递给我块抹布,说:“把桌子擦擦,一夜了,好多土。”

“免了吧,我胳膊比它黑。”

她替我擦了。像是无意地顿了顿,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当然不是指我的胳膊。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必须承认,我骗过别人,可我还有个好名声。我对他们说,我从不说谎,不同意?举个反例,我何时何地几分几秒骗过你?他们什么也说不出。

“那个人很丑,很古怪,不会可爱的。”

“人是因为可爱才美丽,不是因为美丽才可爱。说来说去,这样吧。”

我拽过纸,摊在她面前,边写边让她看。

“晚上,家里让你出来吗?”

有些话想得出写不出,有些话写得出说不出,或者说,说出没有写出的味道好。

她点头。

“七点,操场,第三棵杨树,等你,来吗?”

她点头,表情很严肃。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我的心还是跳得很厉害,厉害得和第一次一样。心在胸膛里上下狂跳,这也是我用笔不用口的原因——生怕一开口,那颗狂跳的心从张开的嘴里蹦出来。

为这,我感谢上帝,上天给我们每个人很多好东西,问题是不是每个人都很爱惜地保护它们。如果一个人一直持着那颗好奇的童心,那无疑是牛顿、爱因斯坦。如果,一个人一直葆着青春年少时的爱心、初恋时的羞赧,他无疑是薄伽丘、屠格涅夫。

人们常说的文人的才气,说白了也就是对异性的敏感程度。

才尽了,是因为他对她再也没有兴趣了,随之,对世界的兴趣,也就淡淡如水了。他也就只能去做学问了。人们就说他老了。

大家仿佛是顺流而下的货船,每行一段,货被风吹走一些,被雨淋烂一些,为某种目的卖掉一些,一直到完结。

月夜。一规圆圆的月饱嵌在一线黑黢黢的树梢上。

快七点了,学生们都去教室上晚自习了。这里很静,没有虫,没有鸟,屏息凝视,能听见月光泻在地上,很精细的响声。

就是这样的月夜,莫泊桑的小说里说,一对男女谈情说爱,一个教士撞见了,觉得神圣,轻轻地去了,不敢惊破情禅。

记不清多少次了,我把我的热情说给月亮听。不需要别的,只需要它这种冷静,脉脉地看着你,不赞同,不反驳,由着你顺性说,不厌、不倦,只是脉脉地看着你。

于是,时时渴望,能有一个月亮一样的朋友,当我的夜把你裹住的时候,能安安静静地伴着我。不助不忘,因为对我的信心,相信我能干成想干的一切,现在需要的不过是默许。尽管阳光灿烂时,我可以忽略她的存在,因为她不习惯于锦上添花。

写过一首《然后》,很短,念给你听:

然后

是新月,是你的眉眼。

然后

是满月,是你的面颜。

然后

是残月,是你冷冷的唇脸。

听经过沧浪的人讲

他见过一个水潭

渴了还有,渴了还有

不渴,水就总是满满的不干。

我到的时候,孟寻已经在了。

“来了?”

“嗯。”

咬着牙唇,头略偏过一边,浴在月光里的她,眉眼间有一股绝尘的动人的情致。

讨女孩子喜欢,最便宜的办法就是夸她漂亮,我没讨别人欢喜的习惯,可我更不习惯隐瞒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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