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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惊呆了,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赶紧抄起救生艇上的船桨,拼命在甲板上往船尾跑去,想要追上漂远了的像是尸体的漂浮物。看起来虽然船走得慢,实际上速度也很快。他追到船尾时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那个可怕的漂浮物往船后的远处漂去了。
克里斯举着船桨呆立在船尾。看来,不管是在陆地还是大海上,一样都有人抛尸灭迹。他马上想到的是,如果取来厨房里的尼康相机,拍下照片就好了。
如果他不是个专业摄影师,也许只会在甲板发一会儿呆,脑子里转念一想,也许刚才只是在做梦,或者是自己眼花了,看到的不过是橱窗的假人,马上便心安理得地继续驾船航行了。可是,由于职业上的关系,克里斯拍摄过无数奇形怪状的景物。他知道,刚才见到的绝不是假人,一瞬间他便敏锐地认定了,浮游物呈现出有机物长期浸泡在水中才能产生的特殊形状,尸体上只残留着少许肌肉组织,几乎只剩下白骨一具了。
他急忙跑下船舱,抓起随时携带着的尼康相机跑回甲板。因为很难保证还能再追上那些漂浮物,因此他特地装上了长距镜头。装好后,他操作船帆,让船迅速调过头。然而他的游艇和那些装着螺旋桨的船不一样,不能做出急速的小转弯。想对准目标物迅速接近相当困难,何况克里斯只在周末偶尔出海游玩,航海技术还相当业余。幸亏船身改变方向后恰好赶上顺风,因此克里斯得以顺利地瞄准目标追了上去。
那个像是尸体的东西裹在一团漂流物中间在海流中漂荡,对他来说,多亏了这一大团漂流物目标物明显,这样他就能紧紧盯住目标追赶。
但是令他想不到的是,这一带海域正处于潮流交汇之处,集结成团的漂流物到了这里后便慢慢扩散开了。他花了很长时间试图寻找,但重新找到那团怀疑是尸体的东西并不简单。就算是克里斯十分自信,此刻也开始认为自己看花了眼。他一生中有过无数次恐怖的经历,还几次上过血雨腥风的战场。曾经亲眼见过各种形状吓人的尸体。有一次,他曾蹲坐在被恐怖炸弹炸死的人身边,看着尸体口中吐出的白色泡沫状呕吐物,连续拍摄了十多分钟照片。当时他太全神贯注了,根本忘记了害怕。然而事隔半年后,他所经历过的这个场景依然在梦中历历在目,让他好长时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刚才见到的东西,不会也是大脑里出现的恐怖经历产生的幻觉吧?在这个远离陆地的地方,怎么可能出现尸体?也许是太想制造出独家新闻的愿望使然吧?这大概是患上职业病了。
好吧,算了。再为这种事花工夫的话,太阳就要下山了。黑夜中航行对外行人来说很危险,而且今天是假日,我扬帆出海本来是为了把自己从工作中解放出来的。
当他正想掉转船头离去时,突然一眼又见到了那块熟悉的布片。那是件棕色的上衣,由于被水浸湿了显得颜色较深,原来的颜色更浅些,也许应该接近米色。裙子的颜色也差不多。他尽量放慢船速,也考虑过放下救生艇去捞起来,但只有自己一人,这种行动危险太大了。他费尽辛苦终于让船靠近了那团可疑的东西。动手捞取之前他先拍摄了几张照片。
果然不是自己看花了眼。尸体在海水中浸泡得过久,看上去显得十分吓人。手上和脸上的皮肤以及身上的肉已经极度腐烂了,看上去就像熔化在锅底上的奶油,骨头已经剥离出来了。那些肉看似无数根线条,缠绕在骨头和湿泡着海水的布料上。头发也掉光了,头顶光溜溜的。
他花了几秒钟拍完照片后,克里斯想把尸体——这已经毫无疑问——拖上甲板。但实际做起来也不容易。如果有人帮忙也许可以做到,但他用船桨把尸体捞到船边时,使劲一拖,尸体就被海浪打碎了,眼看着在眼前化做一堆细屑散开去。他只能努力用船桨捞起烂糟糟的那件棕色上衣,因为上衣已经完全从尸体上脱落下来了。
他刚捞起那件吸足水分的沉甸甸的上衣,里头包裹着的白骨就啪啪地落进水里去了。克里斯的这个动作最终让这具尸体完全散了架。他把捞起的上衣丢在甲板上,心里觉得自己对此负有一定的责任。甚至后悔不去打捞是否会更好,但是想来想去也找不到不这么做的理由。
这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好像鱼饵似的散了开去,慢慢随着水流往远方漂去。这具尸体已经永远不可能再捞起来了。曾经是一个人的肉体,因为自己的不小心就这样消失了。
可是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办?偶然在茫茫的大海中遇见一具尸体,而且船上还只有自己一个人。除了拍几张照片外,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如果自己有妻子,而且带着她同行的话,也许她连自己把上衣捞上甲板都会反对的吧?
反正结果已经不能改变了,克里斯望着湿淋淋的上衣想道,也许得马上改变行程,返回雷东多比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