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柜子里的情人(1/2)
夏天雾霾一来,北京的有钱人就带着家人逃到地球上风景最美的地方去度假。这时候张大小姐就难免有点悲伤,她发现她的家一点都不像家,没有孩子,就没有去度假的理由,她妈妈和丈夫都是工作狂,觉得度假是浪费人生,睡觉也是浪费人生。有一次党小明对他的助手说:“想睡觉,等你死了再睡吧,活着就要奋斗!”自从他们在纽约普拉扎酒店的婚前蜜月之后,他们再也没有一起出去玩过。有一次,张大小姐把党小明死拉硬拽地拖到法国碧蓝海岸的一幢别墅里面,党小明天天睡十二个钟头,一睁眼就要吃中餐,一喝葡萄酒就恶心,闻到奶酪就要吐,弄得张大小姐很没面子,只好把丈夫关在别墅里面一个人待着,自己和朋友出去玩。等她回来,发现她老公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和拖鞋,哇啦哇啦地一边跟北京通电话,一边围着后院的游泳池溜达。外面有几个老外好奇地看着这个中国大款的一举一动。
母亲就更不可能跟她一起去度假,光审批手续和保卫措施就把去度假的兴致扫得一干二净。张大小姐是个孝顺孩子,总是想带妈妈出去玩,起初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母亲说等她退休了,可是她的官越做越大,现在她只能跟她女儿说:下辈子吧。以往张大小姐一直和ror一起出去,由ror安排豪华度假日程,张大小姐掏腰包。刚开始张燕很高兴,ror是一个会享受的人,有时候有点冒险,比如去智利玩直升机滑雪,很刺激。几个夏天之后,张燕发现ror在世界各个角落都能找到情人,从假期的第二周开始,她就成了灯泡,而且是能出钱的灯泡。这种感觉让张大小姐很不开心,但是又不好说什么。后来张大小姐开始把夏日度假变成一种员工福利,她亲自领队,带着自己最好的十几名员工去国外转悠。这也不是很理想,首先很累,她像个幼儿园阿姨,带着一群孩子逛大街。另外就是张大小姐很失望她的员工最喜欢的活动就是购物,对其他事情一律没兴趣。
今年,张大小姐突发奇想——带丁强出国度假,就他们俩。
“丁强,我求你办件事情,你做保安,知道哪家餐厅的饭好吃吗?”张大小姐假装有事找丁强。
“我也不知道,餐厅的饭是给客人吃的,我们吃盒饭。”
“哦……哦……”
“张总,我想学英文,您给推荐个学校吧。”
“真的吗?”张大小姐喜出望外,“那我来给你安排吧。”
就这样,丁强开始在颐堤港的华尔街英语上课了——每周六、日上午10点到12点。有时候他下课的时候会发现张大小姐拿着一杯咖啡在门外等着他。然后他俩会去吃点东西,聊会儿天。丁强一直对张燕有戒备心,他只想执行任务,不想再节外生枝,发生其他关系。尽管他的上司老陈总是在暗示丁强去利用张燕对他的好感。张大小姐对丁强的内心毫无觉察,可能像她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生活得太容易,失去了对一些小细节的敏感。所以张燕自我感觉良好,她觉得丁强既然接受了她的帮助,也就是接受了她。至少她可以跟他交朋友了,至于是否能发展为长期的情人,张大小姐一直有这个愿望和欲望,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再开始。
这个夏天的第一个雾霾天正好是一个周日,张大小姐等到丁强下课,在丁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问:“你愿意跟我一起去纽约吗?”
老陈一天三包烟,霾不霾对他无所谓。他的肺早就习惯在污染环境下照常工作。老陈喜欢北京的夏天,他喜欢北京夏天憋着一场大雨的感觉,先就是热,然后湿度提升,开始闷,人就像在桑拿屋里一样,躺着不动也能大汗淋漓。老陈就喜欢这种天,他从来不开空调,他在办公室开着窗户,最多再把电风扇打开,然后,他可以安静地坐在那里看档案,汗珠从他额头顺着脸流到腮帮子,他拿毛巾一擦,自说自话道:舒服。
张大小姐邀请丁强去纽约的同时,老陈从办公室出来买中饭——他最喜欢的双蛋双脆煎饼。买了煎饼回单位,过了警卫岗哨,进了大院,他实在扛不住煎饼的香味,决定在大院里吃了它,反正是周日,没人来上班,于是乎,他就像民工一样蹲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黑色的奥迪a6开进院子,里面出来一个个子不高的人,有两个人立即迎上去接他。
“您好,党总,首长好吗?我们领导在上面等您呢。”雾霾加上老花眼,老陈没认出来从车里出来的就是党小明,可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党总很可能就是他十几年前追捕的那个走私犯。老陈突然站起来,嘴里还嚼着一口煎饼,快步走上去想看一下党小明的脸,结果被两个秘书挡住:“去,到院子外面吃东西,再过来,找你们工头儿开了你!”
老陈看着党小明走进大厅,两个秘书哈着腰给他按电梯,挡着电梯门,一直到党小明转身,和大厅外的老陈对视了两秒,电梯门就关上了。也就在那一瞬间,老陈非常肯定这个党小明就是十几年前他曾追捕过的走私犯。
回办公室的路上,老陈差点儿被嘴里那口煎饼噎着,一进门赶紧喝水,又差点儿被呛着,他知道党小明就是他的丧门星,只要跟他过手,老陈肯定倒霉。十几年前,老陈被派到宁波港去查走私案。走私的东西很多,小到bp机,大到汽车。当地的港务警察说,货柜最多的就是党小明的公司。老陈查了一下,这家公司主要业务就是进口洋垃圾,大部分是电子垃圾,公司有十几个垃圾场,雇用了几百名残疾人在垃圾场剥铜线,外皮扔掉,里面的铜线拿去回收。刚开始,党小明只是最上游的进垃圾、剥铜线;1999年的时候他似乎大开脑洞,开始对下游投资,买下了江浙一带不少电解铜工厂,也多少垄断了这一带铜的供应链。
党小明的账是老陈亲自查的,他一个人在港口,要求把党小明公司的货柜挨个儿打开检查,上千个货柜,而且里面全是垃圾,码头工人都跟他闹,像老陈这么查,港口就瘫痪了,先要去找到这些货柜,然后打开,如果里面包装不好,那垃圾就会撒得到处都是,还要清理。垃圾按吨进货的,少了重量还要赔偿。没有工人愿意跟老陈干这个活儿,特别是当时港务的负责人员,一口一个党总是省政协委员啦、是优秀企业家什么的。
老陈不管,他是北京来的,公安部直接派来查走私的。他谁都不理,不仅要打开货柜,还要把垃圾扒拉出来一大半,保证里面没藏着东西。就这么折腾了近百个货柜,除了垃圾什么都没找到,反而把一个繁忙的宁波港区给折腾得够呛,该卸货的船被堵在锚地等着,该出港的船走不了,因为货柜不能按照预期安排装完。那个年代是中国进出口高峰年代,港口是最忙的地方,哪里容得下一个处级警官去瞎捣乱。
很快,老陈就接到领导的电话,把他训了一顿,港务局已经给部里打报告告状了。老陈只好改变方式,货柜不能在港口打开,他可以去党小明的垃圾场盯着,只是他只带了两个人,忙不过来,党小明的公司有时候一天能出几十个货柜,发到十几个不同的地方。也就在这个过程中,老陈发现党小明的一些货柜根本不在港务局的单子上,但是这些货柜明明是从港口出来的。老陈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但是港务局没人配合调查,所有人都一问三不知,说这是不可能的。老陈没办法,只好强行拦住一辆货车,打开之后发现垃圾里面居然埋了一辆尼桑车。当时老陈乐坏了,他太走运了,蹲点这么长时间,一点进展都没有,谁知道这种抽查居然让他瞎猫碰死耗子抓到赃物。他办的案子终于有点眉目了。
就是在搜到尼桑车的第二天,老陈去见了党小明。
那天党小明还特意穿着一套西装,深蓝色,大得像一个纸盒套在身上。党小明的小脑袋从领子里露出来,显得好像没有脖子。老陈当时觉得党小明的形象很滑稽,像个乌龟,随时可以把脑袋缩回西装里面不出来似的。但是党小明介绍他的企业的时候还是挺自信的,脑袋也一直伸在外面,用洪亮但是比一般男人高八度的嗓音告诉老陈他是一个纳税大户,也是省里雇用残疾人最多的企业。
“我帮政府做了很多事情的。”党小明说。
老陈让这个小老板滔滔不绝地讲个够,然后问他:“你走私多长时间了?”
“我没走私,我是废品回收。”党小明一下子就软了。老陈估计这要是在局里审他,八成早就尿裤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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