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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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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海夫纳时髦的黑色dc-9喷气式私人飞机定期载着他和几个玩伴,往返于芝加哥和洛杉矶的宅邸,坐在这架飞机的圆床上时他更耽于幻想,将自己视为男性理想的化身,商业乌托邦的缔造者,一部耗资巨大的家庭电影的主角,这部电影在他脑海中,月复一月不断围绕着一个自恋的母题铺陈开来——在绵延不绝的浪漫激情事件里,他同时是制片人、导演、编剧、选角经理、布景师、万人迷偶像和每个性感新星的爱人,不出所料,她们从不喧宾夺主,而是助他提升到他想要的满足之巅。

从青少年时期在芝加哥的罗克尼剧院当引座员时起,海夫纳就被电影迷住了,不加批判地接受了它们最荒诞不经的剧情,在浓烈的感情中憔悴,在冒险奇遇中欢欣鼓舞;站在漆黑的剧院里,他常常希望灯光不再亮起,荧幕上的故事无限继续下去,这样他就永远不用回到他平凡整洁的家里,那里有做会计师的德国父亲和古板的瑞典母亲。是母亲首先注意到他逃避现实的倾向,她从一个正在考取执业资格的心理学家那里得知,她儿子是某种天才,但会因“不成熟”而备受苦恼,这评价令她担忧,但从未让休·海夫纳困窘。正相反,他渴望年轻的幻想,把它们强化成一种激情;现在,70年代中叶,在飞机上放松或在豪宅里花天酒地的时候,他可以回首看看许多快意的日子:他逃离了无趣——其他人把这种无趣合理化为“成熟”,将他的幻想膨胀成价值几百万美元的商业帝国。

他的第一桶金当然是凭借《花花公子》赚下的,1953年他用结婚时的家具作抵押,借来600美元创办了杂志;杂志的成功也带来了婚姻的终结,以及他对裸体照片和照片中的模特无尽地追求。《花花公子》中的女人是海夫纳的女人,拍完照片后他恭维她们,给她们买昂贵的礼物,和其中很多人上了床。甚至当她们不再为《花花公子》做模特,和其他男人稳定下来建立自己的家庭后,海夫纳还是将她们看作自己的 女人,在他杂志的疆域里永远占有着她们。

1960年,他在芝加哥创办了第一家花花公子俱乐部,把全国数不胜数的兔女郎引入他的生活,一些人就住进了他府邸中的宿舍,这栋豪宅有48间房,毗邻一片湖,坐落在芝加哥独一无二的黄金海岸 [156] 上。他第一次看到这座宅邸时,想起了在悬疑片中见过的大房子,里面有隐藏的地道和密门;买下这块房产后,他发现里面并没有这类东西,于是就派人修建了自己的私人通道,还有按一个钮就可以移动的墙和书架。他也在宅子豪华的内室里,添置了一个电影放映厅和爆米花机、保龄球球道、蒸汽浴室,另外,尽管自己不游泳,他还是在地下室安置了一个标准游泳池,池子的一部分由玻璃包住,这样在海夫纳的水下酒吧中就常能看到裸泳的兔女郎。

海夫纳的众多厨房员工和穿黑制服的管家全天候轮流上班,这样他和访客可以白天黑夜任何时候叫早餐或晚餐;海夫纳喜欢用厚重的帷幔紧紧遮住所有窗子,并安上隔音设备,因此他可以像贵族一样隐居数月,甚至不知外面阴晴雨雪,街上在发生什么,是何季节,今夕何夕。像海夫纳最爱的小说家笔下的主人公、命运多舛的盖茨比一样,海夫纳经常举办数百人参加的大派对;而且和盖茨比一样,他有时并不露面,而是待在橡木台阶尽头的私人套房里,设计新一期的《花花公子》,或者只由一小群亲密的人陪伴,或者从他电影资料馆里收藏的数百部影片中挑出一部,在床对面的银幕上观看。

他精心设计自己的套房,提供所有能想象到的舒适和便利,这样,几乎做所有事都不用离开它:他有视频音频设备,躺在床上就能与几个街区外花花公子大厦中的主管们交流;按下几个键,他就能让床向任何方向旋转360度,让它摇动震动,或突然停在壁炉前、棕色沙发前、电视机前,或低平的曲线形床头板前,那个床头板他既当写字台也当饭桌,床头板上还安有立体声音响、很多台电话机和一台冰箱,里面有香槟和他最喜欢的饮料——百事可乐,他每天都要喝十几瓶。在安了镜子的房间里,还有一架电视摄像机聚焦在他的床上,让他可以拍摄和保存与一个情人逍遥时的影像——或者,有的时候,和三四个情人一起逍遥的影像。一天晚上,一位新住进宅邸的房客打开了海夫纳套房的门,发现他裸躺在床中央,周围有六个裸体的《花花公子》模特和兔女郎,每个都在用精油轻柔地为他按摩,而他聚精会神地看着,似乎从观看中获得了同样多的快感:似乎他杂志中的照片突然活了过来,在一场性爱仪式中为他施涂油礼 [157] 。

海夫纳花了将近600万美元买下喷气式飞机后,重新设计了机舱,尽量多地再现宅邸中熟悉的舒适感。他将飞机的座位从110个减少到35个,安装了可以变成床的豪华毛绒座椅;他加上了办公桌,既可以举行商务会议,也可以玩他最爱的桌游大富翁和西洋双陆棋;飞机上还有两台16毫米电影放映机、九台电视显示屏、三部带分机的空中电话、一套复杂精致的八声道立体声音响系统,他还在机舱前部留下足够的空间跳舞。花花公子空姐穿着饰有白色兔子徽章的紧身黑色制服,与飞机外面的颜色相匹配,她们准备好足够36个人使用的银具、水晶器皿和瓷器,服侍八道菜的晚餐。飞机后部,海夫纳的套房里有圆床和下沉式淋浴,桌子上放着口授录音机、磁带录音机和一个灯箱,用它可以检查将付印杂志的彩色底片。

尽管飞机后备燃料箱足以支持海夫纳偶尔出国旅行,他最频繁的飞行还是从芝加哥往返洛杉矶,在那儿,他的公司60年代末期开始大量投资电视电影产业,也是在那儿,海夫纳于1968年迷上了他新近遇到的18岁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女学生芭芭拉·克莱恩。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叫《夜晚花花公子》的综艺节目里,他做主持人,而她被海夫纳的一个合伙人雇为替补模特,该合伙人一天晚上在贝弗利山的迪斯科舞厅瞥见她,立刻就知道她的长相定会吸引海夫纳。芭芭拉·克莱恩是典型的邻家女孩,绿眼睛、棕色头发、皮肤娇嫩,有着可爱的向上翘的小鼻子,优雅的含苞待放的身体,休闲但裁剪合体的衣服自然而然地让她的身体更加美丽。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上医学预科班之前,芭芭拉·克莱恩是高中啦啦队队长,也代表她的家乡萨克拉门托参加了美国小小姐大赛 [158] ;到洛杉矶后,她课后有时当电视模特,为瑟茨薄荷糖拍广告,为“梳理和洁净”做美人鱼模特 [159] 。

海夫纳第一次看到她时非常惊讶,她和自己已经离婚的妻子米尔德丽德如此相像——不是现在的米尔德丽德,而是少女时期那眼睛明亮的棕发美女,留着刘海儿,穿着短袜,他1944年夏天从斯泰因梅茨高中毕业后深深爱上的那个姑娘。米尔德丽德·威廉姆斯是那个最初的邻家女孩,他最纯真的梦想和欲望倾慕的焦点,也是他最悲切痛苦的来源,当她承认——他们订婚之后,她在伊利诺伊州一个小镇上教书时和系里一个老师有了外遇。尽管这事极大地打击了海夫纳,他们还是在1949年6月按计划结了婚,但是几年之内,有了两个孩子后,双方都承认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们离婚后,米尔德丽德嫁给了处理她离婚案的律师;而海夫纳就一直在追求《花花公子》里的情人们。

但当他和芭芭拉·克莱恩约会几次后,海夫纳似乎突然想要建立一份更加忠诚牢固的关系。他现在40岁出头,虽然芭芭拉比自己的女儿克里斯蒂(现在与母亲和继父住在芝加哥)大不了几岁,但她和他离婚后认识的几十个年轻女人都不一样:她更有求知欲,更活泼,社交方面更泰然自若;出生于萨克拉门托一个显赫的犹太人家庭,作为一位医师的女儿,她不像海夫纳大部分女友那样对他的财富和地位充满敬畏。他们约会时,她坚持不让他用配有司机的豪车来公寓接她,而是自己开车到餐厅或派对上见他。她也避免和他独处一室,不想将自己的童贞献给有他这种名声和年纪的人。他们刚相熟的时候,她解释道:“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从没和24岁以上的人约会过。”他回答:“这没关系,我也没有过。”

最初的几个月,只要在洛杉矶,海夫纳就会和芭芭拉约会,而且表现得相当得体和耐心;她最终同意与他和他朋友一起,飞到拉斯维加斯玩几天,然后到阿斯彭滑雪——他弟弟基思在那儿有一栋大房子,芭芭拉·克莱恩被安排自己住一间卧室。但是他们一起旅行的事,不久就被好莱坞的媒体报道了,这惹恼了她在萨克拉门托的父母,也重新引发了抨击海夫纳的老生常谈,即他和少女约会,是因为他畏惧更年长更具挑战性的女人。对这种断言,海夫纳回答说,年长的女人并不必然比年轻的更加难搞,而且他在情爱生活中绝不是要寻求挑战。“我不是要找个女版休·海夫纳,”他对记者说,又补充道,“对我来说,一段浪漫关系是为了逃离工作中的挑战和问题。这是心理和情感的世外桃源。”

芭芭拉·克莱恩和海夫纳在一起交往了更长时间后,认识了很多他在出版和演艺界的朋友,在他的世界里愈发轻松自在,对海夫纳个人的回应也更加热烈。他机敏但不恃才傲物;他似乎不受百万家产的影响,有一种孩子气的冒险精神,令她忘记了年龄的差距。1969年去芝加哥他的宅邸时,芭芭拉·克莱恩不仅做好了准备,而且是迫不及待地在那张大圆床上完成了他们的关系;在芝加哥时,她也同意为《花花公子》拍封面照,那是第一张照片,日后她拍的很多张照片,使她以“芭比·本顿”的艺名令全国瞩目。海夫纳被芭比·本顿迷住了,为她生机蓬勃的感染力神魂颠倒,当她对海夫纳已经习以为常的漂亮东西和地方展现出少女似的欢愉,她在他的内心中激发出一种动力,使他想要更进一步地探索生活的无限可能性。在阿卡普尔科的一个周末,尽管不会游泳,海夫纳还是跟随她和朋友们,轮流玩由摩托艇带起的“水上风筝”,在许多危险的时刻,人们能在阿卡普尔科海湾高高的上空,看到花花公子帝国那颗独一无二的脑袋。

因为芭比·本顿,海夫纳在洛杉矶待的时间,比之前在那儿的所有时间都长;1970年,他花了150万美元在日落大道附近一个繁茂的庄园买下一座哥特——都铎式城堡,由芭比·本顿做女主人。他们一起商议,如何重新装修这座有30个房间、被常春藤覆盖的庄园,它将成为花花公子的西宫。建筑师和工匠用了很多个月,将周围55英亩土地改造成缓缓起伏的山丘和草坪,在主屋后开了一片湖和瀑布,也造了一个石头洞穴,里面有一系列温暖的按摩浴池供客人裸体沐浴。音乐在蒸汽岩洞里循环播放,在周围的红木、松木森林里和蔓延开去的绿草坪上,海夫纳新弄到的几十只动物可以闲庭漫步——美洲鸵、松鼠猴、浣熊、兔子,甚至还有孔雀。池塘里有鸭子和鹅,鸟舍里有秃鹰、金刚鹦鹉和火烈鸟。庄园其他地方还有满是珍奇花卉的温室,客房里摆着古董,游戏室里有台球桌、弹球机、游戏机和天花板安有镜子的小私人卧室。在一大片林间空地里,还建了一个下沉式网球场,从一个提供午餐和晚餐的室外餐厅可以俯瞰它,在餐厅,打黑领带的管家会用托盘给每对背着网球拍的客人两罐未开封的网球。

除了高高的树篱和树木,从庄园几乎每个地方都能看到那座豪宅,它的结构像城堡,有高耸的烟囱和塔楼,是模仿一座15世纪的英国庄园建造的。宅邸大门前有一座白色的大理石喷泉,上面雕着小天使,狮子的头向外喷水;穿过石拱门和厚重的橡木大门,访客进入豪华的走廊大厅,那里铺着大理石地板,高梁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金碧辉煌的巨型吊灯,上面的蜡烛几乎有棒球棒那样粗大。右手边是一间华丽的餐厅,抛光长木桌的周围有12把覆盖着蓝色天鹅绒的椅子;左手边是宽敞的客厅,里面摆着三角钢琴、皮沙发和很多椅子,在海夫纳把这间客厅变成电影放映室的晚上,这些椅子上会坐满客人。从门厅向上,是一个木质双栏杆的哥特式楼梯,通向几个私人套房,其中包括芭比·本顿住的主卧,休·海夫纳在洛杉矶的时候也会住在这里。

洛杉矶宅邸和芝加哥的一样,以24小时无间断的餐饮服务为特点,这是海夫纳式的不顾晨昏,只要他来了兴致,他的社交秘书就急忙安排盛大的派对。因为大部分有名望的电影大亨近些年都太老了,无法举办好莱坞标志性的花哨华丽的聚会,因而海夫纳在洛杉矶就特别受欢迎,1971年,他的宅邸一准备好举办第一场私人派对,山脚下的电控大铁门一开,川流不息的劳斯莱斯、宾利、梅赛德斯——奔驰、捷豹和定制吉普车就沿着山路向上,两旁是爬满了蜿蜿蜒蜒的常春藤的山墙,车上载着顶尖制片人和导演、电影明星和模特,吸着烟斗、穿着丝绸长袍的休·海夫纳在大理石门厅里迎接他们,手里拿着一瓶打开的百事可乐,身边站着他光彩照人的公主,身穿低胸的衬衫和裁剪合体、饰有亮片的蓝色牛仔裤。

作为爱的标志,海夫纳送给芭比·本顿一辆玛莎拉蒂、许多精美的珠宝、漂亮的衣服和一台红色的机;他委托雕刻家为她塑了一座半身像,突出她活泼的肉感和坚实翘起的乳房。海夫纳不在洛杉矶时,每天都从飞机上、豪车里或芝加哥的豪华大床上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他爱她、想她——这些都是真的;但他没有承认,他们分开时他常常和一个新的兔女郎或模特共度良宵,她们在接受花花公子俱乐部的女服务生培训,或在花花公子大厦的摄影室试镜期间,都暂时住在芝加哥宅邸里。

尽管海夫纳快要45岁了,从创办杂志以来和几百个上相的女人交往过,他反而比原来更享受女性陪伴了;考虑到他近些年看过和做过的事,对他而言也许更重要的是,每次和一位新的女人在一起都是全新的体验:似乎他总是第一次看着女人脱掉衣服,愉快地再次发现女性身体的美丽,当内裤脱掉,光滑的臀部露出来时,他总是充满期待地屏住呼吸——他从不厌烦做爱。他是贪得无厌的性瘾者。

他也深信,活跃的性生活是他的创造力、商业成功、作为一个男人的自信和独特性的源头活水;这将他与菲茨杰拉德式多愁善感的角色区分开来,不然他也可能成为那些惧怕年老的时髦浪漫派,在40岁上就凋零,隐入阴暗和绝望。对逐渐变老的海夫纳来说,相反的事情正在发生:40多岁时比30多岁时要开心,他毫不怀疑50岁时他会更加满足。他众多的商业公司会继续蓬勃发展,而且在私人天堂的中心,他会像现在这样占有一个他爱的年轻女人——而他同时能接触一大群来来去去的美人,给他最私人的时刻带来多样性和情趣。

例如,1971年初夏在离芭比·本顿几百英里远的芝加哥,休·海夫纳就对一个体态丰腴、曲线玲珑的绿眼金发美女情有独钟,她是从得克萨斯州来的凯伦·克莉丝蒂。凯伦·克莉丝蒂生有结实华美的巨乳,流泻到双肩和背部中央的白金色卷曲头发,她是在达拉斯的一次“兔女郎选拔活动”中被发现的,该活动由海夫纳的合伙人、花花公子俱乐部的一个经理约翰·丹蒂组织,他负责从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面试候选人,那些女人看到当地报纸上的广告,想要在全国15家花花公子俱乐部里工作。在达拉斯,凯伦和其他200个申请人在斯塔特勒——希尔顿酒店集合,穿着比基尼为约翰·丹蒂和其他花花公子代表摆造型。数周后,凯伦被雇用了,她收到一张到芝加哥的飞机票,受邀住在海夫纳的宅邸,受训为迈阿密的花花公子俱乐部工作。

被雇用后,凯伦又惊又喜,因为她之前从没去过得克萨斯州以东的任何地方,青少年时期她大部分是在阿比林乡下一个频频接到噩耗的家庭里度过的。凯伦3岁时,母亲因一种复杂的肾脏疾病去世。父亲再婚,但凯伦9岁时这段不幸的关系就以离婚告终;四年后,凯伦的父亲打猎时,遇到意外,被子弹射中致死。那些年,凯伦和妹妹由心地善良但能力有限的父辈祖辈亲戚轮流养大;尽管作为孤儿凯伦受到联邦财政援助,从阿比林库珀高中毕业后,也靠打零工和在一家公司做全职秘书尽量省钱,但是资金不足还是迫使她大一后就从北得克萨斯州立大学辍学。

但是19岁时,她在当地报纸看到了《花花公子》的广告;随后她得出结论,做穿着小兔制服的服务生,应该比在办公室当秘书更有趣更赚钱,于是1971年5月,她打包好行李,到达芝加哥机场,然后乘出租车抵达那华丽的黑色铸铁前门,门后面就是海夫纳在北州大道上由石灰石和红砖建筑的领地。门厅的保安核实了她的身份后,凯伦·克莉丝蒂被一个管家护送,穿过大理石大厅,登上橡木楼梯到达四楼,然后管家指给她一扇通往兔女郎宿舍的门。

她听到淋浴声、笑声、电吹风和电台音乐声从门后传来,走过门厅时,她看到几个裸体的年轻女人从屋里跑进跑出,大概是在准备到花花公子俱乐部上班。凯伦对她们的极端不拘礼节感到惊讶,也有点尴尬。当走进分配给她的套间,她发现一个棕发裸女站在镜子前梳头发,另一个有金色短发的女人坐在梳妆台上涂指甲油,她变得更加局促起来。尽管凯伦介绍自己的时候,两个人都很友善,也耐心地回答她对明天工作的很多疑问,但她还是感觉到,她们谈话时在苛刻地评估她,仔细观察她衣服下身体的轮廓;后来当她脱下衬衫但没有脱掉胸罩时,一个女人轻轻说:“我们在这儿不穿这个。”凯伦微微一笑,但是并没有脱掉胸罩,继续打开包裹整理东西;直到她们离开去工作,宿舍安安静静空无一人的时候,她才脱掉了所有衣服去洗澡。

过了一会儿,凯伦感觉神清气爽,穿上在达拉斯买的新衣服大胆走出宿舍,走下豪华的楼梯,不久就发现自己站在60英尺长的客厅里,那里铺着柚木地板,20多英尺高的天花板上镶嵌着用花装饰的壁画。在这间宏伟客厅的一端,有一座大理石雕出的壁炉,大得足够她站在里面;另一端,银质抛光的中世纪盔甲栖息在基座上;两头之间混合着古董家具和现代家具,一架三角演奏钢琴,还有轻柔回荡着爵士乐的立体声音箱。远端壁炉附近的一张咖啡桌旁,坐着一群正在交谈的年轻女人和年长些的男人。海夫纳不在那里,但是凯伦认出那位在达拉斯遇到的约翰·丹蒂;他看到她后马上站起身,走过来向她打招呼。丹蒂是个健壮时髦的男人,40岁出头,友善红润的脸庞上留着利落剃好的小胡子,他穿着敞口的丝绸衬衫,脖子上戴着一个金徽章,窄腿裤上有明显的折痕。尽管他说话温和谦逊,但因为他在海夫纳权力体系中的地位,屋里的管家却对他非常关照,当丹蒂与凯伦握手时管家仍旧非常留心;丹蒂问她想吃什么喝什么时,两个管家迅速站到她旁边准备好满足她的需要。

她被介绍给咖啡桌边的人们,他们在奢华的屋子里聊天休息,而她坐在中间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一个大约30岁的迷人女士加入了他们,她容貌瘦削精致,大眼睛顾盼传神,举止虽然世故老练,但似乎热情自然。她名叫波比·阿恩施泰因,凯伦过后知道,阿恩施泰因小姐是海夫纳的社交秘书和红颜知己;除了其他责任,她还帮助招待拜访海夫纳的客人和社会名流,安排在海夫纳套房中进行的《花花公子》商务会议,而且海夫纳的大部分私人采购也由她负责,包括寄给他父母、孩子的圣诞节礼物和生日礼物。几年前,波比·阿恩施泰因曾和休·海夫纳有过一段短暂随意的浪漫关系;但那之后他们的关系就成熟成一种深切特殊的友谊——而且像海夫纳一样,她现在也喜欢比自己小的情人。波比·阿恩施泰因在咖啡桌前风度翩翩,她微妙地将凯伦·克莉丝蒂纳入谈话,但不需要这个明显很害羞的得州美人必须回答,这让凯伦在陌生人之中自在了许多。但当丹蒂提议领她转转宅邸时,她还是很愉快地抓住了这个从容退出的机会。

之后的半个小时,凯伦跟随丹蒂穿过走廊和秘密通道,经过古董家具和弹球机器,走下旋转楼梯进入水下酒吧——从楼上一个黄铜消防滑杆滑下来也能到那儿。丹蒂几年前在海夫纳建议下搬入宅子,对它的历史有所了解,告诉凯伦它是由一位芝加哥企业家在19世纪建造的,这名企业家随后在房子里招待了像西奥多·罗斯福和皮尔里海军上将这样的客人。1960年海夫纳以低于50万美元的价钱买下它,那时它积满灰尘空荡荡地闲置了好多年;买下它之后,海夫纳又花了至少50万修建现代化的设施,还有像保龄球场、游泳池、私人套房这样别具特色的装备,那私人套房里布满了电子小玩意和海夫纳自己设计定做的家具。但当凯伦问起她是否可以看看海夫纳的住处时,丹蒂最开始迟疑了一下,解释说,海夫纳今天早些时候刚从洛杉矶抵达芝加哥,现在也许在睡觉;但丹蒂去查看了一下,几分钟后回来说海夫纳醒着,很乐意与她见面。

凯伦由丹蒂陪伴着,走过不久之前他们坐在那儿的带橡木镶板的客厅,爬上两层台阶,穿过一扇门走进一间充满电子设备的房间,里面包括八台分开的电视监控器,每一台负责芝加哥的一个频道,这样海夫纳可以同时录下很多节目,在方便的时候回放。打开第二扇门,丹蒂引凯伦走进一间条纹嵌板的房间,那里铺着厚厚的白地毯,中央一张圆床支配了整个房间,上面坐着正在吃汉堡喝可乐读杂志校样的休·海夫纳。

海夫纳抬起眉毛,带着夸张的微笑从床上弹下来迎接她;接下来的十分钟里,除了和丹蒂一起打趣逗凯伦开心,他和她既严肃又随和地交谈,问她的背景和未来的抱负,带她参观套房里装修豪华、收藏了很多书的图书馆,带有罗马式浴盆的浴室,浴盆大得足够盛下12个人,还有可以激活旋转大床的众多按钮和旋钮,床的直径有85英尺,耗资15万美元制成。床旁边,一台apex牌电视摄像机指向床,它被设计成既可以即时也可以延时地将海夫纳做爱时的影像传递到上方的墙幕上,对此他感到无穷刺激;但是领凯伦·克莉丝蒂参观时,他巧妙地没有提及这台设备。

凯伦离开前,海夫纳说他今晚会和演员休·奥布莱恩还有其他客人玩普尔台球 [160] ,又补充到,如果凯伦愿意来他会非常高兴。她回答说她会来的。随后独自在自己房间休息时,她很吃惊,和海夫纳在一起时自己竟如此舒适自在,海夫纳内心的满足如此令人信服。一年前的一个晚上,凯伦在大学宿舍里看约翰尼·卡森 [161] 的电视节目时,曾经看到过他一次,那时觉得他有些矫揉造作,被迫那般言行举止;但是私下里他的精神更加自由、谦逊,身体也更加迷人。她也觉得,在他住处发现的青少年式的邋遢很可爱——地板上乱丢着纸和旧杂志的碎片,衣服漫不经心地扔在椅子上,加州之旅的旅行箱打开了,但是还没有整理。尽管有很多仆人和管家24小时致力于维持秩序和整洁,休·海夫纳却给人这样的印象:他需要更仔细、更私人的照顾。

几个小时后,凯伦·克莉丝蒂和海夫纳的客人在普尔台球室的时候,以及之后站在弹球机器前看海夫纳熟练地用手掌轻推轻拍时,她都不断察觉到海夫纳对她的关心。他用粉笔磨台球棒头时对她微笑,每进一个好球都向她眨眼,而且,给人们讲了一个笑话或发表了机智的评论后,他总会看看她的反应。这些不够微妙精明的举动,要是在一个更世故的女人那里会被扣分,但凯伦却觉得受用,比起一个不那么直率的男人迂回的手段,她目前更喜欢他公开的亲近。他似乎在告诉她还有屋里所有人——尤其是其他聚在那里的迷人女人——他完全被她吸引了;她决定不细想这会有何结果,只是在此刻极度享受这份关注。

夜宵由管家放在银托盘里,端进游戏室放在弹球机器的玻璃盖上,海夫纳和一些客人边吃边玩。夜宵过后,这群人移到水下酒吧喝酒、游泳、谈话。海夫纳和凯伦挨得很近;渐渐地其他人察觉到他想要私人空间,于是留下他们俩单独在一起。他们到达酒吧时已经过了1点,三个小时后他们还在那里,坐在一张小台桌前柔声谈话,朦胧的蓝绿色光透过游泳池闪闪烁烁。他似乎渴望了解更多她的过往、她上学的日子、她的朋友、她如何挺过困苦和家人的去世。尽管他的问题没完没了,他的态度并没有像职业杂志编辑那样只是盘根究底——他似乎由衷地想要更亲密地了解她,迫不及待地倾听没人花时间听过的事情,而且他很长时间都不会打断她,让她能从容不迫地整理想法。他谈起自己的过去时她也认真听着,他令人沮丧的婚姻,对孩子们的希望,以及现在在洛杉矶和芭比·本顿的爱情。凯伦尤其欣赏他谈起芭比时的坦诚,要是一个不那么诚实的男人,和新欢在一起的第一晚很可能会绕过这种话题。碰巧凯伦知道芭比·本顿,在约翰尼·卡森秀上看到过她和海夫纳在一起,节目上还提到他们有可能最终会结婚;尽管,凯伦记起自己当时怀疑,海夫纳不会为芭比·本顿或任何人毁掉自己享誉盛名的独身生活。一年之后,现在当面见到了海夫纳,看到他在装满玩具的宅邸里多么愉快,凯伦甚至更加确信他不适合结婚——对她来说这并不是批评;相反,她喜欢和一个富有且忙碌的年长男人很亲密,他不知怎么地保留了年轻人喜欢娱乐和嬉戏的生机活力。在这个永恒宫殿的水下氛围里,几个小时飞逝而过,凯伦只知道自己和他在一起时多么愉快自在;当他提议回到他的套房看电影时,她站起来握住了他的手。后来,当他请求她和他共度良宵时,她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他们第一个晚上不可思议的心情和氛围持续到了第二天和第二晚;令凯伦又惊又喜的是,他们整整一周都保持了情投意合的恋爱关系——只被他的商务会议和她在花花公子俱乐部的培训打断。但在她能穿上兔女郎制服之前,海夫纳问她是否愿意辞掉工作,这样他们晚上就能有更多时间在一起;他向她保证无需担心薪水的事,暗示说做《花花公子》杂志的模特可以赚多得多。她同意做模特后,海夫纳通知摄影编辑安排她试镜;几天拍摄之后,凯伦·克莉丝蒂成为《花花公子》1971年12月那一期拉页上的模特,为此她领到5000美金报酬。

她突然成为海夫纳在芝加哥的情人,这在兔女郎宿舍里引起了一些人的惊愕和妒忌;但当她们意识到海夫纳是认真的,就屈从了她的特权地位,不久后也渐渐喜欢上了她。虽然她现在可以开一辆豪车,可以在芝加哥商店里赊账、由海夫纳来还款,本质上她和从得州来的那一天一样,还是那个乡下姑娘。她常常光着脚穿着t恤和短裤在宅子里走。如果说受到新环境什么影响,那也只是她不再戴胸罩了;还有,越来越会玩海夫纳和亲密朋友们花很长时间玩的游戏——西洋双陆棋、大富翁和弹球机。她和少女时期一样,看电视上的肥皂剧消磨时光,最喜欢的剧是《另一个世界》,她从14岁住在祖母家的农场时就开始看了;如果因为下午和海夫纳在床上而偶尔落了一集,她知道之后一有空还可以再看,因为海夫纳已经交代工程师录下它的每一集。

每隔一周海夫纳就会离开她去洛杉矶,这些时候凯伦对他仍旧喜爱芭比·本顿没有表现出怨恨;尽管几个月过去后,由于她感情上与海夫纳越来越亲近,凯伦感到越来越孤独,而且私下里想知道芭比是否知道她,知道些什么。但是,海夫纳在加州时每天打来的电话和送的礼物消除了她的疑虑。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月,他送了一块镌刻着“爱”的钻石手表;1971年送她的圣诞节礼物是一件等身长的白色貂皮外套。1972年3月她21岁生日时,他送她一枚蒂芙尼的五克拉鸡尾酒戒指。他也送给过她一枚翡翠戒指、银狐夹克、马蒂斯的画作、一只波斯猫,还有她《花花公子》封面照的漂亮的金属复制品;1972年的圣诞礼物是一辆白色的马克四代林肯。

用为花花公子做模特和公开露面赚的钱,她给海夫纳的大富翁桌游买了特别设计的物品,例如形状和迈阿密花花公子广场酒店类似的手雕旅馆,以及六个游戏常客的小小的个人雕像;除了海夫纳——他25英寸高的小雕像穿着色彩鲜艳的浴袍、抽着烟斗,其他小塑像描绘出凯伦、波比·阿恩施泰因、约翰·丹蒂和海夫纳的两个老朋友,也是宅邸的常客:吉恩·西克儿,《芝加哥论坛报》影评人,以及谢尔·西尔弗斯坦,卡通插画家和儿童文学作家。她还委托一位芝加哥艺术家画了一张海夫纳的立体肖像,那是一幅巨大的油画,展现他穿着丝绸长袍抽着烟斗坐在椅子里,头顶上是一片白色烟雾形成的云,里面有凯伦·克莉丝蒂一张小裸体像。她送这件礼物的时候把他逗笑了,因为她指出有她裸体的那一部分是可以取下来的,什么时候他看烦了就可以轻松换上一张其他人的。

但是从1972年到1973年,他们在芝加哥每隔一周的团聚,既没有让海夫纳厌倦她的照片也没有让他厌倦她的存在,他还开始邀请她一起坐飞机旅行。他带她去佛罗里达州奥兰多市的迪士尼;去加勒比海的一个度假酒店,在那儿的一个杂志经销商大会上,海夫纳受到人们的致敬;还有纽约市,那儿有个西洋双陆棋锦标赛。在纽约时凯伦想要购物,海夫纳就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递给她,然后就去开会了。钱包里有3000美元。但是凯伦在第五大道的商店里闲逛时,发现自己在查看价标,抑制购买的冲动;虽然海夫纳可以异乎寻常地慷慨大方,但凯伦也知道他默默地注意每一笔钱的去向——而且她不想占他的便宜,也不想在并不真的想要的东西上浪费钱,她后来还钱包时里面只少了200美元。

凯伦·克莉丝蒂敏锐地察觉到海夫纳天性中矛盾的地方——他变化无常的脾气和不明说的愿望,并事事留神——这极大地促进了两人和谐的关系。一天,当他们在芝加哥宅邸玩大富翁时,一个管家通报,海夫纳的飞机已经准备好启程去洛杉矶;尽管光着脚,凯伦立即随他出门坐轿车送他去机场。当海夫纳和商业伙伴及朋友登机的时候,其中一人开玩笑说凯伦要不要也同去——海夫纳突然同意后,她登上了飞机。向西飞时,她和其他人重新开始玩大富翁,在热闹地吃过一顿午饭后,驾驶员在海夫纳的指示下,提前用无线电联络了另一辆轿车,送凯伦去一家贝弗利山的鞋店,然后回洛杉矶机场,那儿已经为她订好了回芝加哥的机票。

这趟旅行过后,凯伦有时候从芝加哥坐商用飞机到洛杉矶机场与海夫纳会合,然后一起搭花花公子飞机回来,这样就能多出几个小时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当涉及爱情和享乐时,时间——不是金钱——对海夫纳来说是最重要的。他40岁生日后常说——当个人资产超过1亿美元后,钱不再是他生活中的重要因素,但是时间是;他愿意不惜成本赢得满足浪漫欲求的时间。一次凯伦在得州探亲戚,海夫纳花了超过1万美元派了一架里尔喷气式飞机从达拉斯接她到洛杉矶机场,这样他们可以一起坐花花公子dc-9飞机回芝加哥。

还有一次,他独自回到芝加哥,惊讶地发现芝加哥宅邸外的树上系上了黄丝带,这装饰是受到当时一首全国流行的歌曲《系一条黄丝带》的启发,就在几周前凯伦买了这张唱片送给他;歌曲描述了一位归来的恋人,爱人对他绵延不绝的爱的标志,就是系在橡树上的黄丝带,海夫纳立即喜欢上这首歌,要求在宅邸的大立体声唱片机上循环播放。但因为歌曲是录在45转黑胶唱片上的,无法自动循环播放,海夫纳便要一个管家站在唱片机边,歌曲一停就把唱针抬起放回开头处。管家拨了整整一晚上唱针。

1973年,《花花公子》杂志发行20周年纪念时,月发行量已达600万份,休·海夫纳继续开心地在两栋宅邸、两个女人之间平分他的时间。46岁时,他似乎有了足够多的时间、金钱、权力和想象力来掌控大限之外生活的方方面面;这个原来的电影引座员曾经在漆黑的剧场里,梦想逃离乏味的现实世界,现在他终于实现了自己长久的抱负:休·海夫纳现在的生活就是一部电影。他隐蔽在精心制作的布景里,控制着灯光和音乐,是《船长的乐园》 [162] 里的男主角,在岁岁年年不经意流逝的时光中乐活不息。

外面的世界,通货膨胀和税费高涨让很多美国家庭成为受害者,对很多人来说,像休·海夫纳这样一个人可以过得这么好,似乎太不公平了,他的生意持续兴旺扩张——像他的宣传部门宣称的,而他忙着泡妞和玩大富翁。尽管很多人比海夫纳富有得多,公众既不知道也不忌妒,因为他们很少上电视,也从不炫耀自己过得好。他们中典型的,是看起来肩负重责的洛克菲勒兄弟;j保罗·盖蒂 [163] ,一位衰弱的老人,在公开的每张照片里看起来都很孤寂;还有霍华德·休斯 [164] ,藏在旅馆房间里患有偏执狂的隐士,由审慎的摩门教男护士照顾。有时候,在巴黎的《般配》和美国新闻杂志里,会刊印后宫佳丽成群的阿拉伯君王的照片,但那些男人无一例外地过度肥胖或横眉怒目,抱怨着个人病恙,担心着武装暴徒。而美国政治掮客找下属做情妇的事似乎迟早会被媒体曝光,有时还会在这些女人自己忏悔式的自传中被进一步贬低。

但是海夫纳与女下属和拉页新星们持续不断的、曝光率很高的调情,被《花花公子》宣告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每年他似乎都更大胆地破坏犹太教——基督教传统,这传统将过度放纵与惩罚联系在一起。尽管据说他日渐老去的身体被活泼欢闹的女伴和每日难填的欲壑所累,他看起来却从未这么好过。尽管他吃很多垃圾食品,却从不发胖;一瓶接一瓶喝可乐也明显没有腐蚀他的牙齿。尽管作为大公司老板,有几家附属公司,管理全国和海外成千上万名员工,让他遇到很多问题,他却很少露出压力大的迹象,据人们所知,他也从没看过心理医生。

休·海夫纳并不担心《风尘女郎》的成功发行,这本杂志里猥亵、露骨的生殖器照片简直堪比妇科图片——它的创办者拉里·弗林特相信《花花公子》不久就会过时,海夫纳也不担心《阁楼》现在的月发行量已经升到400万份;他的编辑们回应这些竞争,在《花花公子》中刊登以海夫纳的标准来看太过下流的裸女画报,他于是提醒员工,他不想让邻家女孩看起来像个荡妇。

即使他公司漫不经心的运转方式,似乎应该引起一些合理的担忧,海夫纳天性的乐观和巨大的自负却让他不会采取迅速的补救措施。他从每一份不利的报告中都能看出积极的迹象:花花公子电影部制作的像《裸猿》 [165] 和罗曼·波兰斯基 [166] 版本的《麦克白》这样的电影,损失了几百万,海夫纳却强调他的公司在这些商业冒险中获得了有价值的经验,他也指出《麦克白》被国家电影评审委员会评为年度最佳电影;有证据证明,他全国主要的俱乐部——还有他在迈阿密海滩和牙买加、日内瓦湖、威斯康星州、大峡谷和新泽西州的度假酒店——几乎都不赚钱,海夫纳回应说他没有泄气,好日子就要来临。同时他继续支持没取得什么大成就的图书部、一家音乐出版和录音公司、芝加哥和纽约的电影院、豪车租赁公司、模特经纪公司,还有制造带花花公子兔子标志的小器具小玩意儿的公司。芝加哥的花花公子大厦酒店经营不善正在亏钱;而且,《花花公子》有些乖张的姐妹刊物《是!》,虽然1972年出版它是为了更直接地与《阁楼》竞争,但很明显它更擅长把读者从《花花公子》勾引走,《是!》上市后那一年,《花花公子》最高月销量从700万跌到600万份。虽然《花花公子》杂志仍旧是世界上最赚钱的男性杂志,在英国的三个赌场还额外有几百万海外盈利,花花公子公司的股票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一年后还是跌了12个点——海夫纳认为这不是由于他公司的状况,而是由于全国经济萧条、通货膨胀和华盛顿领导层无能。当一个采访者问他,考虑到一些似乎对公司投资不利的情形,他有否可能不久后回到花花公子大厦做日常行政主管时,他强调自己去办公室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回答,“就是生活。”

海夫纳详细阐述了他在宅邸里比在办公室里更高效的观点,他在刊载于《花花公子》的一次访谈中解释道:“人类是唯一可以控制环境的动物,我创造的是个私人世界,让我不必像大多数人那样,浪费太多时间,花太多奔波,能够过自己的生活。在城里工作但住在郊区的人,每天浪费两到三个小时,只是从住的地方移动到工作的地方再回来。然后他不得不花费时间和精力去拥挤的餐厅吃午饭,很可能吃得匆匆忙忙例行公事。他受先入为主的观念支配,那观念规定了日常生活应该是怎样——当然那不是他自己的观念……大部分人的日常秩序,”海夫纳继续说,“是由时钟支配的。他们在社会习俗规定的时间里吃早饭、午饭和晚饭。他们白天工作,晚上睡觉。但是在宅邸里,毫不夸张地说,你想要什么时间就是什么时间……当代社会挫败感最大的来源之一,是人们不仅感到无力影响身边发生的事情,也无力影响自己的生活。总而言之,我没有那种挫败感,因为我掌控着自己的生活。”

不过,1973年夏秋他突然对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丧失了掌控力,而且因为牵涉他最喜欢的两个女人,家政员工看到他罕见地不那么镇静沉着,甚至有惊慌失措的迹象。引起这些的,是《时代》杂志7月份一篇题名为《皮肉生意历险记》的文章;除了强调《花花公子》和《阁楼》之间不断升级的敌对关系,揣测最高法院的米勒判决会如何限制男性杂志,《时代》还刊印了一张芭比·本顿在洛杉矶拥抱海夫纳的照片,以及另一张他坐在芝加哥宅邸里双臂环绕着凯伦·克莉丝蒂的照片。《时代》写道:“海夫纳一直是买什么都要买一双的消费者,他最近把这原则拓展到了浪漫关系里。他的老情人、前花花公子玩伴芭比·本顿住在加州的宅邸;金发的凯伦·克莉丝蒂,芝加哥花花公子俱乐部的前兔女郎招待,被安顿在芝加哥的住处。不知什么缘故这样的安排能继续奏效。”

这份杂志使芭比·本顿第一次意识到海夫纳和另一个女人不是随随便便的关系;他有意让自己和凯伦·克莉丝蒂一起在新闻杂志里上镜,这令芭比难以容忍。没有给海夫纳打电话,也没有用任何方式通知他,芭比打包了一个行李箱离开了宅邸。当海夫纳得知她离开后,马上召集飞行员载他飞去加州——这极大地打击了凯伦·克莉丝蒂,因为最近几个月她已经开始相信,比起芭比来海夫纳更爱她,他不仅亲口说过,而且他在芝加哥过夜的时间也比在洛杉矶多。

为了让凯伦放心,海夫纳与她吻别,说她在他生命中是最重要的,但是仍旧坚持他必须安抚芭比——他必须亲自这么做,然后离开去了洛杉矶。凯伦似乎理解他的离去;芭比比她更早进入海夫纳的生活,而且海夫纳说服凯伦,他应该向芭比直接解释。海夫纳没向凯伦承认的是他想让芭比回来,两个人他都需要,他被两个人吸引是因为不同的原因。他爱慕芭比·本顿的生机活力和无忧无虑;还有,他实际上无法完全掌控这个经济独立的加州人,她还正努力成为一个乡村和西部风格的歌手,这使她对他更有挑战性,而且永远撩人心意。像他的母亲、前妻和大学快毕业的女儿一样,芭比·本顿外表清新健康,性格不凡;但在其他对海夫纳重要的领域——尤其是在卧室里,芭比比不上凯伦·克莉丝蒂。尽管凯伦在人群中很害羞,私下里却放荡不羁;海夫纳的性经历丰富多彩,却从没遇到过谁能媲美她的床上技术和激情。看她脱衣服让他激动战栗;在她身上涂满油后——她似乎和他一样喜欢这样——在绸缎上做爱时那光滑、抚慰、闪闪发光的感觉,可以激发他直达性爱欢愉的巅峰。不像芭比——从录音室排练回来后晚上常常很累,如果第二天一早要去试音也不喜欢油进到头发里,凯伦没有什么事业野心,有很多空闲时间洗头发。海夫纳也很高兴凯伦像他一样热爱西洋双陆棋和其他游戏,总是愿意也有空和他一起旅行,不管什么时候他叫她,她都会坐飞机去见他。当他就想和另外一个人黏在一起时,凯伦通常是不二之选;但当他需要在大派对上当主人时——尤其是他常常赞助的那种为社会活动筹款的派对,他更想要芭比·本顿陪伴左右。她比凯伦在社交场合更泰然自若,口才更好,还有能力发表演讲。尽管目前在电视上,歌手和喜剧演员的形象让她看起来琐碎而肤浅,但她其实聪明机敏;而且是他最近几年遇到的唯一够格做妻子的女人。

虽然他无意以求婚吸引芭比回来,但也无法想象如果她不在,自己在西岸宅邸还会不会开心;他一到达洛杉矶就通过电话联系她,得知她在夏威夷一家旅馆——知道她和一个女性朋友在一起后他松了口气,他再三恳求原谅,力劝她不要让《时代》上一篇文章毁了他们数年的理解和爱情。尽管在电话那头她仍旧冷冰冰的,坚持会在夏威夷再待上一周,可她还是同意回到洛杉矶后会和他当面聊聊。他们再见面时,她仍旧心绪不佳、冷若冰霜;虽然她承认自己仍旧爱着他,希望他们的关系能恢复,但她还是宣布,在贝弗利山已经弄到一套自己的公寓,当她想逃离宅邸里的房客、兔女郎还有没完没了的西洋双陆棋时,能有一个可以去的地方。

芭比·本顿和休·海夫纳再次上床之后,向他承诺不会和其他男人约会,而海夫纳承诺他会以自己的方式保持忠诚;这之后他每天都往她的公寓送花表明自己的爱意。这段日子他也每天和凯伦·克莉丝蒂通话,她似乎急切地盼望他回来;但当搬回芝加哥宅邸后,他能感觉到凯伦不知怎么也有点不一样了,有点矜持,和他在一起不那么自由自在了,虽然她说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变。

宅邸慢慢恢复了正常秩序:整晚玩弹球戏和桌游;兔女郎在宿舍和俱乐部间穿梭往返;《花花公子》编辑们定期在海夫纳的套房碰面——但有一种不安宁的感觉弥漫整个大房子。自从帕特里夏·赫斯特 [167] 被绑架后保安人手增加了,受雇在宅邸周围站岗巡逻,他们站在门后的景象增添了紧张的气氛;再加上,海夫纳的秘书波比·阿恩施泰因的举止中有焦虑的迹象,她曾经给房子带来轻松温暖的氛围,现在却和一个帅气乖张的毒贩陷入一桩麻烦的情事,那毒贩时不时会静悄悄地去宅邸后面她的低层公寓里看她。

海夫纳最信任的男性朋友约翰·丹蒂,这段时间也在某天宣布他必须离开了。他在宅邸里住了好多年,充当海夫纳与俱乐部间的使者,但这份工作现在过于容易,常常令他无聊,最近丹蒂还苦涩地称自己是垂垂老矣的“游戏玩家”。尽管仍旧忠于海夫纳——也永远感激海夫纳1968年借将近4万美元给他,让他能偿还赌博职业橄榄球比赛欠下的债,丹蒂似乎迫不及待地想离开海夫纳的乐园去休个假;带着海夫纳不情愿的祝福,丹蒂爬上一辆吉普,和1973年年度兔女郎一起向新墨西哥州的陶斯绝尘而去。

然后,一天晚上从商务会议回来后,海夫纳发现凯伦·克莉丝蒂不见了。下午早些时候一些房客和保安还看到过她,但迅速检查过宅邸每间屋子,包括秘密通道和隐匿处后,也没有找到她。午夜时海夫纳很明显开始狂暴不安;一听到有人推测,她可能在一个叫南奇·海特纳的兔女郎朋友的公寓里,因为海夫纳不在时,凯伦·克莉丝蒂常和她一起消磨时光,海夫纳立即在睡衣外套上大衣,跳进司机驾驶的梅赛德斯,带着保镖在薄薄的积雪上开往芝加哥林肯公园区。

司机停在南奇·海特纳住的一栋老旧的四层红砖楼前,海夫纳和保镖急急忙忙地走向没有顶灯的黑漆漆的门口,然后点燃火柴眯缝着眼睛瞧邮箱,想看到海特纳的名字和公寓号码。邮箱旁有一排六个按钮,但是塑料名牌或者没了或者根本看不清;所以没耐性的海夫纳开始不断按所有六个按钮。当大门终于嗞嗞响着打开,他站在楼梯间向上大声嚷:“你好,我是休·海夫纳——凯伦·克莉丝蒂在这儿吗?”

两个保镖带着对讲机,海夫纳拿着一瓶打开的可乐,暂时等了一下回应。没人回答,海夫纳就继续爬上楼梯敲每扇门,重复说:“我是休·海夫纳,我在找凯伦·克莉丝蒂。”不久,在二楼他听到门那边传来声响,光从门缝和窥视孔流泻出来。

“你想干吗?”一个女人在窥视孔后叫道。

“我是休·海夫纳,我……”

“你真是 休·海夫纳吗?”她问,仍旧没开门。然后海夫纳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后面问,这是在闹什么,她回答:“外面一个疯子说他是休·海夫纳。”

二楼三楼没人开门,但海夫纳继续走上一层楼梯;他敲了公寓4-a的房门后,听到狗叫声和一个声音说:“凯伦不在这儿。”门开了,南奇·海特纳,一个穿着黑色睡袍的金发年轻女人拉住她的藏獒,让海夫纳和保镖进来。她说:“她不在这儿——你们可以自己看看。”海夫纳为他这么晚打扰道歉时,保镖检查了南奇·海特纳的房间、壁橱和床下。海夫纳看起来憔悴孤凄,头发被风吹乱了,可乐瓶也空了。保镖搜查完后,南奇·海特纳和他一起走到门口,很为他难过。

片刻后,海夫纳的车几乎还没从路边开走,电话响了。是凯伦·克莉丝蒂呜咽的声音,说她在一个电话亭,想要过来,还说她不得不离开不忠的休·海夫纳。凯伦到了后——穿着厚厚的大衣和靴子,头发被雪弄湿了,睫毛膏被眼泪弄花了——解释说,今天早些时候她小睡醒了后,无意听到海夫纳在旁边屋子里和洛杉矶的芭比打电话,重申他的爱,甚至准备到阿斯彭和她一起过周末。前一天晚上凯伦还和南奇说,海夫纳向她表明和芭比已经都结束了,还声称最近去加州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为芭比着迷了。凯伦认为很明显海夫纳是在骗她;而南奇·海特纳同意,建议她打包好东西永远离开宅邸。

南奇·海特纳开始厌倦了听凯伦不断絮絮叨叨地讲海夫纳,抱怨他自私的本性,还有和他在一起有多么痛苦。不能独占他让凯伦灰心丧气,他不在的时候还要独守宅邸,凯伦近来养成了不管多晚都给南奇打电话的习惯,在她工作累了一天回家时打搅她睡觉,或者打扰她和男人在床上做爱。虽然南奇总是耐心听着,她的情人们都会不耐烦、愤怒,或者在南奇拿着电话时继续,但比起这些,南奇更不愿告诉凯伦她太忙了没法听,因为她最近挺担心凯伦的精神稳定和健康,知道凯伦瘦了15磅,而且过度依赖安眠药。南奇也非常喜欢凯伦,觉得她和自己很像。和凯伦一样,南奇·海特纳在饱经贫困和死亡的家庭长大;而且她也像凯伦一样来为《花花公子》工作,希望通过什么办法能认识有权势的人,获得在穷困的过去所缺乏的社会机遇。尽管在南奇身上还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可她为朋友灰姑娘般的际遇着迷;而且南奇也从里面得到些小小的好处。俱乐部里,经理们知道她和海夫纳在芝加哥最亲密的女人是好朋友,于是也给她礼遇,因为她可以通过凯伦,把消息比用正式渠道更快地传递给海夫纳。的确,南奇经常直接和海夫纳本人通话,他最近开始从洛杉矶给她打电话,都是在极度痛苦的凯伦挂断他电话之后;他会打给南奇让她给凯伦递口信,再告诉他凯伦的反应。海夫纳从没说南奇打电话时他会来付款,因此休·海夫纳和凯伦·克莉丝蒂间的不和让南奇·海特纳的电话账单金额飙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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