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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4 永无翻身之日(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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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对!”

“那是我的宝贝啊!”

仪式结束之后,阿琳在外头加入了叔叔林克和其他几个人的谈话。有人递了罐老英国牌麦芽酒(olde english alt lior)给她,她在雪地上倒了琥珀色的一圈,算是敬t一杯。葬礼后的家宴办在第十三街跟维列特街口,威斯康星非裔美国女性中心(wisns african arican won’s center)的地下室里,吃的是炸鸡配面包、青菜,还有起司通心粉。整顿饭吃下来,亲戚们对阿琳非常欢迎,又抱又亲。她有种被家人簇拥的感觉。这些人不会收留你,也不会借你暖气费,但他们懂得如何把一场葬礼办得热热闹闹的。

隔天,没有电话声响起,于是阿琳继续操持家务,希望把这里打理得更像一个家。她给孩子们注册了新学校,把东西从仓储领了出来,又在家中的墙壁上挂了相片。一个好心的邻居送了张沙发给她。先前,阿琳在第十三街的老公寓总是一团乱,因为扫也是白扫:窗户裂了、地毯破了、浴室中的零部件能坏的也都坏了。但帕纳的父亲把屋况维持得很好,只要阿琳也加把劲,这地方绝对有家的样子。阿琳确实也这么做了。她在洗碗槽的上方贴了张小字条给乔里:“自己的碗自己洗,没洗的话咱们走着瞧。”而在料理台上她摆了个蜡烛给逆境中的守护神圣犹达。看到阿琳的公寓,人们常会说,“你的房子真美。”甚至有人想当她室友。对于这种要求,阿琳总会满脸傲娇地说一个“不”字。

乔里很努力地适应新学校。按道理说他应该是八年级的学生,但之前的课程落后太多,所以他只有七年级的程度,学习之路上难免磕磕碰碰。除此之外,t的死也让他心神不宁。据说后来pa打电话给t的妈妈,用的是拉里家的电话,所以警方也把拉里找来问讯,之后又放了他回去。但乔里仍为此非常纠结。案发的那一夜,自己的爸爸为什么会跟pa“一起”?告别式后刚好过了两周,一名老师冲着乔里发飙,而乔里也不甘示弱地反击。气头上的他往老师的小腿踢下去,接着跑回家。接到老师报案的警察于是找上门来。

一听出了这种事情,帕纳就跟阿琳商量:如果她可以周日之前走人,那他会把租金和押金还给她。要是她赖着不走,那他不但会把钱扣下,还会申请驱逐她。所以说,小孩并不是对抗驱逐的免死金牌,有时候他们反倒是创造驱逐条件的“平台”。 2

阿琳接受了帕纳的条件,而帕纳也“好心”地帮她搬了家。她把碗盘从干净的壁橱中抽出来,将墙壁上的装饰一一卸下。等阿琳把所有家当塞进垃圾袋和回收箱,帕纳就把东西搬上卡车。他会开车把它们送回仓储。

就这样,阿琳失去了她漂亮的房子。 3 “我是不是被下了咒啊,怎么老是这么倒霉?”她纳闷。“明明我已经很努力了。或许好运就是跟我绝缘吧”。

阿琳打了电话给特丽莎,骗她说房东气炸了,因为他发现特丽莎挨家挨户问有没有人可以让她合租。让阿琳被驱逐的致命一击固然是找上门来的警察,但在外头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阿琳也学到了几招:求人帮忙的大绝招就是让对方感到内疚,让他们觉得非得帮忙不可,要不帮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王八蛋。 4 “害我住不下去的是你,现在这种情况你至少要帮我一把吧”。

特丽莎对阿琳说:“快过来吧。”

贾法瑞注意到,第十三街边在办一场新的告别式。“又有人中枪了,”六岁的贾法瑞奶声奶气地说道。回到旧居,两个男生就冲去特丽莎的公寓找小不点,但小不点已经死了,它被一辆车子辗过。特丽莎亲口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了乔里,乔里拼命忍住不哭。他一边绕着特丽莎的公寓走来走去,一边用袖子擦拭止不住的鼻涕。走着走着,他找到一个泡棉的假人人头,特丽莎的公寓四周尽是这些奇怪的东西。乔里跪在假人头的旁边,把脸翻成正面,紧握着拳头打他的脸。乔里一直打、一直打,还低声发出怒吼。一拳拳越来越快、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响,阿琳和特丽莎这才大声制止他。

特丽莎对自己耍的“小把戏”直言不讳。纸包不住火,这种事不可能藏着掖着。男人会送上门来,然后特丽莎会带他们去她的“闺房”,并对阿琳说,“看看,我要给我们赚点香烟钱了。”等她再次出现的时候,手中就多了一张10美元或8美元。有一次乔里误打误撞地进了特丽莎的房间,看到一个男人和特丽莎躺在床上,男人的裤子摊在地上,特丽莎则糊了一脸的口红。房子挤了太多人的后果就是这样,个人空间荡然无存,小孩们也很快觉察到大人的勾当。

在特丽莎的新男朋友搬进来之前,她一直没有停止这门“生意”,阿琳发觉这位“男朋友”甚至在背后鼓励特丽莎这么做。她还发现,特丽莎把房租从每个月60美元涨到150美元,应该也是她男朋友的意思。这个男人有一长串的绰号。特丽莎叫他桑尼,他三十岁左右,刚因为贩毒服完五年的有期徒刑。他身材瘦削,走起路来却健步如飞,还会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跟五个女人生了九名孩子,也会开黄腔说他带了根“锅铲”给特丽莎。桑尼顺走了特丽莎从嫖客们或社服机构那里攒到的钱。要是特丽莎在路上叫他,他会先当作没听到,然后再找时间凶她,“在外头不要叫我‘宝贝’。”委屈的特丽莎会穿着衣服蜷曲在被窝下,或坐在窗台上点一根香烟,层层升起的烟雾有如盛怒的鬼魂灵般生动,而它们仅有数秒存活的时间。

在阿琳搬进特丽莎家之后,桑尼的父母亲也带着他们的女儿住了进来。特丽莎的公寓是一居室,屋况原本就不佳。如今八人同处一个屋檐下,简直要把这地方弄垮。首先撑不住的是马桶,紧接着厨房碗槽也开始漏水;情况随后开始恶化,连地板也积起了水,乔里一踏进厨房就会兴起涟漪。他不得不把旧衣服铺在上面吸水。

“越看越像贫民窟,”阿琳说。“厨房乱七八糟、地板乱七八糟,浴室也是。”她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这之后会是什么?未来是什么?不会比这更糟了吧。”

接着儿童保护服务局的社工找上门来,一开口就问,“贝尔女士在吗?”这天来的不是平常跟阿琳接触的社工,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这位社工小姐知道阿琳住在这里(这点连谢伦娜都不知道),还知道马桶和碗槽坏掉的事情。社工打开冰箱,皱起了脸。阿琳连忙解释是月底的关系,冰箱才会空空的。她不是没去补货,但怎么买也填不饱八个人的胃口。 5

儿童保护服务局的人说她会再来看。阿琳为此焦虑到反胃,她怀疑是特丽莎去跟儿童保护服务局告状的。她得逃,得赶紧想法子。于是她打了电话给jp,而身为亲戚的jp也没让她失望,立刻就去接她,还替她卷了一根大麻。抽大麻果然有用,于是他又卷了第二根给她。“jp总是为我着想,让我不会那么烦躁,”隔天阿琳是这么说的。

终于,密尔沃基的春天来了。融雪后留下的是湿答答的街道和街边被泡软的垃圾。整个贫民窟在那一天意识到出门不用再裹得严严实实的了。大家的反应有些过度:男孩子打起了赤膊、女孩子抹上了防晒油,在还说不上是热的天气里露腿。躺椅和笑声重新出现在了门廊上,孩子们还翻出了跳绳。

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阿琳和儿子们单独待在特丽莎的公寓里。她很珍惜这份平静与祥和。特丽莎跟桑尼还有桑尼的家人不知道去哪儿了,对此阿琳没有多想,大概是找亲朋好友串门去了。但5月1日那天,搬家工人突袭了特丽莎的公寓。这些工人戴着手套,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到了现场,他们却狐疑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显然不确定什么该包起来、什么又是该丢的垃圾。这些工人跟贝琳达签了约,贝琳达等等会开着全新的福特expedition xlt来察看进度,那车还挂着由经销商申请来的临时车牌。已经被放出来的克里斯也到公寓来找特丽莎。贝琳达开始担心起她那些住在第十三街的业主,感觉这里已经不再安全。

阿琳盯着前窗。“我真的受不了了,”她喃喃自语。这是她跟特丽莎同住一个半月的心得。

发辫垂在一边的贾法瑞放学回到家,见着工人正把床垫和梳妆台往外拖,衣服也被一团团地塞进黑色垃圾袋里。面对这样的光景,他倒没有什么反应,既没有哭,也没有问问题,也没有冲进去看自己的某样宝贝还在不在家里。他很平静地转过身,出了家门。

他们在阿琳的妹妹家待了一段时间,妹妹跟她收一个月200美元,但阿琳和儿子都没有自己的房间。在这期间,阿琳失去了她放在仓储的所有东西:玻璃餐桌、在第十三街买的衣柜和梳妆台、空调主机。她有拿钱给大儿子博西缴仓储费,也不知道他是把钱给丢了还是偷了。阿琳的社福档案也被关闭了,主要是她太多次约见都没去。和之前一样,通知信函又寄到了她之前被驱逐的旧家地址。“补助会停掉是有原因的,”她说。阿琳最后在第十三街和克拉克街口找着了另外一间破旧公寓,就在麦斯特锁(aster lock)公司的工厂旁边。“希望事情可以到此为止,”她这么跟自己说。因为觉得稳定下来了,阿琳开始找工作。但有天去阿比汉堡面试完没多久,她和两个儿子就被抢劫了。两个男人闯进了她的公寓,用枪抵住乔里的脸。阿琳的社工告诉她这地方已经不安全了,于是阿琳只好又逃回某个收容所。房租不断上涨,阿琳好不容易找到的新公寓竟然要月租600美元,而她一个月收到的社福支票只有628美元。这样一来,她被断电是迟早的事。到了停电那天,乔里跑去跟拉里住了。贾法瑞则被儿童保护服务局安置在阿琳妹妹那里。

阿琳很是不知所措。“我的心里乱成一团,”她说。“有时候我的身体会不由自主地发抖。我累了,但又睡不着。快要精神崩溃了。我的身体像是要关机一样。”

但阿琳又重新振作了起来。她向迈尔沃阿姨借了钱,恢复了家里的供电,于是两名孩子又回到了她身边。她另外在塔玛拉克街找了间公寓,距离会幕社区浸信会(tabernacle unity baptist church)不远。这间新公寓没有炉子也没有冰箱,但他们会用插电的电炖锅煮热狗,也会去圣本笃教会(stben’s)的供餐处吃俄罗斯酸奶牛肉,那儿还有些酒鬼做他们的临时饭友。

有时候阿琳会跑去食物厨房。贾法瑞会问:“妈,你可以帮我拿一些蛋糕吗?”

阿琳会笑着说,“他们有的话,我一定帮你拿。”

另一边,乔里在思考自己的未来。他想要当个木工,因为他想帮阿琳盖间房子。“别人都觉得我没有办法。但你们等着瞧吧,”他说。

注释

1 若把城市里的穷人按“居无定所/生活尚且稳定”、“无可救药/还有得救”、“一副混街头的模样/打扮还算体面”一分为二,就会错以为他们暂时性的、常发生变动的生活状态是一贯如此。稳定/不稳定对穷人家庭而言,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一种时长时短的间歇状态。很多问题之间存在着某种连锁反应:亲人遭受杀害的伤痛会让人深陷抑郁,抑郁致使失业,失业引发驱逐,被驱逐就意味着变成无家可归的游民,而无家可归又会加深抑郁的症状……以此类推。为政者和他们的幕僚倾向用一发银色子弹(silver bullet,在哥特小说中,银色子弹是狼人的克星,一发即可毙命)解决问题。实际上,霰弹枪“一网打尽”的效果可能更好。关于连番厄运如何让低收入家庭“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参见tiothy bck,when a heart turns rock lid:the lives of three puerto rican brothers on and off the streets(new york:vta,2009);atthew desond,“severe deprivation ae journal of the cial sciences 1(2015):1-11;krist perks and robert sapn,“pounded deprivation the transition to adulthood:the tersection of racial and enoe journal of the cial sciences 1(2015):35-54;bruce western,“lifetis of violence a sae journal of the cial sciences 1(2015):14-30。

2 在密尔沃基的社区,孩子越多,驱逐发生的频率就越高。排除贫穷家庭在社区所占的比例、种族的构成等变量后,儿童数量与驱逐频率的正比关系仍旧成立。2010年,在儿童占人口总数不到一成的社区里,每123个租房家庭中有1个家庭会被驱逐。但在儿童占四成或以上的社区中,每12个家庭就有1个会被驱逐。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社区中儿童的所占比每增加1,社区的驱逐率就会增加7左右。这些估算根据2010年1月1日到12月31日间密尔沃基县法院的驱逐记录整理而成。用于评估“儿童占人口比率”与“驱逐案件数量”相关性的统计模型是零膨胀泊松回归(zero-fted poisn regression)。细节描述参见 children,”cial forces(2013)92:303-27。

3 这种痛苦可能会一直持续下去。在被驱逐的两年后,跟阿琳有相同遭遇的母亲还是要比同龄人更容易罹患抑郁。参见atthew des,hardship,and health,”cial forces 94(2015):295-324。同时参见 for a lost ho,” the urban ndition:people and policy the tropolis,edleonard duhl(new york:basic books,1963),151-71;theresa osypuk et al,“the nseences of foreclosure for depressive syy 22(2012):379-87。

4 另外一招是在出手前先调查对方有哪些“资源”。在穷困的社区里,面对上门求助的邻人,最好的拒绝方式是:“我无能为力。”但也有“高人”会让你没机会说出这句话。他们不会问,“能载我一程吗?”而会问,“你车里有油吗?”不会问:“能分点食物给我吗?”而会问:“你吃过了吗?”如果对方知道你车里有油、冰箱里又有吃的,你就很难再找理由赶人家走。穷人在日常生活中摸索出的这套生存之道,和政治圈或教育界花费几百万美元发现的募款秘诀并无二致。开口要东西是一门“艺术”。懂得如何求助——以及相应地,何时伸出援手或拒绝帮助——是在贫困中生存的丛林法则。

求社工帮忙也自有一套规则。不要客气,因为太客气会被当空气;但也不能太贪心、太积极、太“剑走偏锋”,因为儿童保护服务局会上门来查你。我遇到过一位爱喝酒的女性,三十三岁,是两个女孩的妈妈。她说自己酗酒是因为小时候受过创伤。“我记得,连当时闻到的气味都记得,”她说。“你有看过咨询师吗?”我问。“没有,虽然我想,但他们问得太多、管得太多。曾有人莫名其妙地跑去加州的儿童局检举我,他们并没有抓到什么把柄,但被人这样侵门踏户……跟孩子说三道四,我还是很难受。”要是这位母亲将自己的遭遇和用酒精自我麻痹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有关部门,她的孩子还能保住吗?她不知道答案,也不准备去弄明白。

5 我没有亲眼目睹这段互动,此处根据阿琳的转述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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