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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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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啊,他说‘实在不行,就让小儿子养我’。”

“开什么玩笑……”裕也蹙起眉头。

“哎呀,他就是想炫耀炫耀自己的好儿子。”大叔往裕也身边一坐,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年头,梦野有几个人能混成你这样。那些巴西的临时工都被解雇了,工作日的大白天都能看到他们在梦城瞎晃悠。等哪天他们结成帮派,日本人都不敢上街了。据说,那个女高中生也是被巴西人抓走的。”

“哦……”裕也随口敷衍着。

“这世道真不太平啊。”

“可不是嘛。”

“大伙儿都不敢出门了,搞得我们也没生意做。你爸跟你说过吗?我们有时候一天都拉不到一万块。房贷还没还清,真要命。”

“这样啊……”

“唉,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了呢?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要为生活奔波。我怎么就活成人生输家了……”

大叔嘟囔着走开了。看着他的背影,裕也心中竟涌出几分羡慕之情。为生活操心算哪门子的烦恼?他的师兄可是杀人犯,尸体还躺在后备厢里呢。一想到柴田的下场,裕也便心如刀割。他自己恐怕也无法全身而退。

公司那边要怎么办?裕也边打弹子球边琢磨。社长龟山都死了,公司肯定得解散,因为没有能继承他衣钵的人才。这就意味着要失业了。他不禁叹了口气。

要是能买台时光机回到过去该多好。只要能拯救这位要好的师兄,他甘愿交出全部财产。

这时,裕也突然想到:柴田上哪儿去了?他立刻停手,在店里找了一圈,发现柴田正坐在最靠里的通道,边喝罐装咖啡边打弹子球,眼神空洞,面色惨白。机器闪烁的灯光将他的皮肤染成红一块黄一块的。他肯定没开手机,也不准备联系妻子,只想用弹子球消磨时间。

裕也不忍心上前搭话,只能走回自己那台机器。一看手表,才下午一点。今天到底会怎样收场?除了叹息,他也别无所能。

他们玩到下午两点才出来。柴田输了三万多,就没有继续打下去,他提议说:“喂,去吃个味噌拉面吧?”于是两人进了弹子球店隔壁的连锁拉面馆。

柴田问:“你最后赢了多少?”

“一万多吧。”

“你平时都不怎么打,赢得倒不少。”

“碰巧了。我都不知道那台机器叫啥。”

“那这顿就你请了。”

“那是当然,你还跟我客气。”

柴田还点了一份煎饺,大口吃了起来。裕也没有食欲,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把拉面送进肚里。无所事事的店员在角落里抽着烟,转头望向收银台,只见店长正在跟部下发牢骚:“今天这货是怎么进的,总部又要说我了!”

离开拉面馆,两人上了车。裕也没有问柴田接下来要去哪儿,因为他们原本就没有地方可去。

“你还记得上高中那会儿,我们在车站跟南高的人打群架吗?”柴田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当然记得,我还被打断了一颗门牙。”

“我眼看着你冲向了那个挥着警棍的家伙。”

“我当时都打得眼红了,根本没注意什么警棍。”

“不过那也是你的成名之战。打那时起,大家都知道商业高中的高二有个叫加藤裕也的了。”

“哪有那么夸张啊……”一旁的裕也苦笑着回答。

“你在咱们学校也是高二的风云人物啊,当时有多少女生暗恋你。”

“哪有啊。”

“连高三的女生都缠着我介绍你给她们认识。”

“啊哈哈,这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那段日子可真开心。”

“是啊。”

“那就是我们的巅峰时刻了吧?”

“呃……”裕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含糊其词。

起风了,细雪在空中飞舞。参加完社团活动的学生骑着车往家赶,个个蜷起身子,好似犰狳。

“师兄,要不你还是去自首吧?”裕也鼓起勇气说道。那是柴田唯一的选择。“自首应该是可以轻判的吧?”

“我一直在考虑,从昨晚考虑到现在了。”柴田看着正前方,淡淡地回答。

“那就去梦野警局吧,反正离这儿也不远。”

“再等等。”

柴田的言外之意好像是“你别催我”。说完这话,他突然有些心神不宁,探出身子握着方向盘问道:

“裕也啊,我要是自首的话,能减多少刑?”

“这我也不清楚。”

“本来要蹲二十年,但自首只用蹲十年吗?”

“不知道啊,这些我真的不太懂。”

“总不会判无期吧……”

“那应该不至于,因为你这种情况不是谋杀,而是‘伤害致死’。”

“这两个有什么区别?”

被柴田这么一问,裕也便开始卖弄看刑侦剧学来的知识。可他越说越没信心,因为柴田是用领带把龟山勒死的,说他“无心杀人”未免太牵强了。

“那就是十年左右吧。”

“差不多。”

“有没有可能再少蹲几年……”

“我听说只要在牢里好好表现,刑期就能减半。”“是吗?”

“白蛇不是有个大哥因为抢劫和故意伤害罪进去了吗?”

“啊,你是说那个开黑色公爵荣光的人吧?我都不记得他叫啥了。”

“法院判了三年,但我记得他只蹲了一年半就出来了。”

“这么说来还真是。那我就是五年喽。”

“嗯,有可能。”

裕也没把握,但只能这么安慰柴田。他哪知道法院会判多少年呢。可日本一共就这么点地方,根本无处可逃。眼下唯一的法子就是劝他自首。

柴田又说:“这下,老婆肯定要跟我离婚了。”

“呃,这还不一定呢。”

“离了也好。这样孩子们就能忘掉我了,这对他们也是有好处的。杀人犯的孩子肯定会被同学欺负。找工作的时候,谈婚论嫁的时候,我这样的父亲都会拖后腿啊。”

“唔……”

裕也无言以对,沉吟不语。

“我家里人也一定难过死了,唉,我怎么就那么糊涂……”

柴田长叹一声。不知不觉中,皇冠驶向了警局所在的方向,再开五分钟就到了。

“社长就不该对我说那么过分的话。我那么努力,他为什么还让我找自己的不足?就不能鼓励我两句吗?当面说不行,也可以让别人转告我,给我一点盼头啊。这样,我就不会被逼到这一步了!”柴田紧咬下唇,显得特别不甘心,“我也是被逼急了,当时我的心理状态都不对头。裕也,法院对‘精神失常’的人不是会轻判吗?我算不算这种情况?”

“对!上法庭的时候你就这么说,法官肯定会考虑的!”

裕也只能硬着头皮鼓励他。

“上法庭……现在审个案子都是全程公开的,法院还有旁听席呢。不是说还有人就喜欢去旁听吗?叫什么‘旁听发烧友’。我上法庭的时候,会不会也有很多人来看……”

“这又不是什么大案,无关的人员不会来听的。”

“可家里人肯定会来啊。”

“这我就不好说了。”

“你也要来吗?”

“要是你想让我去的话……”

“别,你就别来了。我死也不想让你看到我上法庭的样子。”

“那我就不去了。”

皇冠在“梦乐城下交叉路口”左转,又爬了一段坡。梦野警局的招牌映入眼帘。裕也心想,一会儿到了警局,他肯定也得去做笔录。柴田已经慌得一塌糊涂了,所以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公司内部情况,还有引发这起案件的导火索,都得由裕也一一交代。龟山的尸体就在后备厢里。看到那东西,警官会露出怎样的表情?裕也的膝盖微微发颤。他用意念往全身上下输送力量,在心中默默鼓励自己:要撑住!

谁知皇冠竟慢慢开过了警局的大门。

“师、师兄,你不去自首吗?”

“我再考虑一晚上。今晚我还住你那儿。”

“还要考虑什么啊?”

“多着呢。我还下不了决心。”

柴田凝视着前方,面色铁青。裕也却无法阻止他。

细雪一阵阵地涌向挡风玻璃。广播台的天气预报说,雪会下到今天晚上,明天应该能放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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