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割喉之夜(1/2)
1
晚上九点半,钟可和陆哲南一起回到他的房间。
陆哲南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门锁。进入房间后,两人第一时间检查了屋里唯一的窗户。陆哲南打开窗,用力拉了拉外面的每一根防盗铁栏,手掌上传来冰冷的触感。与此同时,他不经意地朝外望了一眼,视线范围内只有无尽而深邃的黑暗。但他却仿佛听见了异样的声响,这声响好似来自潜伏于胎湖湖底的某种躁动之物。陆哲南感到脊背发凉,在确保铁条全都牢固无损后,他迅速关上窗,锁上月牙锁,并拉好窗帘。
随后,钟可扫视了一圈整个房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引起她注意的只有并排在书桌上的四个小玻璃碟,里面分别盛放了红、蓝、绿、白四种颜色的巧克力豆,正是陆哲南最爱吃的那种。然而碟子几乎是满的,说明陆哲南并没怎么吃,可见婴棺钉对他造成的精神压力之大。
陆哲南把房间里的懒人沙发搬到门口,靠在门边的墙壁上。
“你就坐这里吧,这个坐着舒服。”说完,他又交给钟可一个橙色的方形遥控器,上面有一排按钮。
钟可接过遥控器,好奇地打量着:“这是什么呀?”
“这是陆家宅保安系统的报警器,如果你看到什么可疑的人靠近房间,或者看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爬过来,你就按这个按钮,”陆哲南指着遥控器右上角的红色按钮,郑重其事地交代着,“宅子里的警铃就会响起。”
“好的,我明白了。”钟可把遥控器塞进大衣口袋,同时思忖着陆哲南刚才的话语。他所说的“奇怪的东西爬过来”是指什么?钟可的脑海中顿时又浮现出那个婴孩杀光村民的恐怖传说。
“小心点。”
“没关系。”嘴上这么说,但事到如今,钟可也不禁有些紧张、害怕起来,“我先上个厕所吧。”
“厕所在那里。”陆哲南指了指门斜对面的北侧走廊。陆哲南有一个怪癖,他不喜欢卧室里有卫生间,因此当初装修宅子时特意将房间和卫生间分开。
厕所位于北侧走廊的尽头,钟可进入厕所后,顺带也检查了那里的窗户,月牙锁同样反锁着。她放心地走出卫生间,又朝对面陆义夫妻的房间看了一眼。钟可心想,要是陆义知道儿子现在的状态会作何反应?不过以陆义的性格,听到诅咒什么的一定不屑一顾。所以陆哲南才会说只相信钟可一个人吧?
“那么,到午夜十二点前就辛苦你了,钟可小姐姐,真的谢谢你。”一切准备就绪后,陆哲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外面的钟可听见陆哲南将房门反锁的声音,定下心来坐到懒人沙发上。钟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是晚上十点,再熬两个小时就到十二点了,这期间她会一直守在门口。到时候,陆哲南就会相信诅咒压根就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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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佣的房间也在一楼,范小晴收拾完餐具准备回房时,看见了坐在走廊上的钟可。询问之下,钟可只能解释说陆哲南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想坐在这边陪陪他。小晴脸上虽然留有疑虑,但也没多过问。她给钟可沏了杯热茶,就回房间去了。
钟可拿出刚才特地带下来的小说,准备用它打发剩下的时间。这是钟可正读到一半的推理小说,名字叫《今夜宜有彩虹》,是个国内作者写的。然而翻了几页后,她觉得根本看不进去,索性放下书本玩起了手机。
“钟可小姐姐,你还好吗?”隔着房门,房间里突然传来陆哲南的声音。
“我没事,你早点睡吧。”
“我有点困,先上床眯一会儿,到了十二点麻烦你叫我。”
“好的,没问题。”
之后陆哲南就再也没说过话。
夜色渐浓,宅子变得像坟墓一样安静,钟可觉得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到。走廊里只亮着一盏灯,昏暗的灯光无力地抵御着黑暗。夜晚气温骤降,室外的寒气钻入屋内,纵使宅子里开着中央空调,仍然无法将寒冷全部驱走。独自坐在走廊上的钟可不由自主地裹紧大衣,呷了一口热茶。
对面的墙壁上正好有一个古旧的挂钟,指针发出节奏单调的“滴答”声,记录着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陆家宅里的人好像全都入睡了。钟可打了一个哈欠,感到睡意也向自己袭来。有那么零点几秒,她突然恍惚了,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一个人坐在这里。她甚至怀疑起眼前的世界是否真实。夜半时分,昏黄的灯光有如致幻剂,让钟可觉得自己仿若置身于一个迷离国度。她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意识才变得稍微清醒。
越是无事可做的时候,就越容易思绪乱转。钟可左顾右盼,一直留意着周围,像一个警惕的守卫。但她越来越不明白,自己守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究竟是要防谁……或者说防止什么东西闯进旁边的这扇门?
钟可想象着一个握着刀的凶恶杀人犯朝自己直冲过来的场景。要是杀死陆仁的凶手真的敢这样肆无忌惮地跑来犯下第二桩罪行,只身一人的钟可绝对无法应付。想到这里,她不安地摸了摸口袋里那个可以触发警报的遥控器。
但如果,闯过来的东西不是“人”呢……钟可使劲摇了摇头,不敢往下细想。
十点五十、十一点、十一点十五、十一点半……挂钟上的指针不断变换着位置,漫长的两个小时即将过去。临近午夜,钟可感到越来越冷,这种冷无关气温,那是一种由心境造成的阴冷。杯子里的茶也早已凉了,一片茶叶漂浮在上层,像翻倒的小舟。
随着分针逐渐转向数字“12”,钟可也渐渐放松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驱赶睡意,时不时看一眼挂钟。从陆哲南进入房间到现在,钟可一秒都没离开过门口,除了眨眼之外,眼睛也从未合上过。
十一点五十五分。
十一点五十六分。
十一点五十七分。
这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什么婴咒啊杀人犯啊,完全就是扯淡,一切不都好好的吗?
钟可苦笑了一下,她觉得自己陪着陆哲南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有点愚蠢。
十一点五十九分。
钟可准备起身去敲陆哲南的房门。
忽然间(真的只是一瞬间),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北侧走廊蹿了过去。钟可完全没看清那个黑影是什么,她甚至怀疑是眼睛产生的错觉。钟可还未搞清楚黑影的真面目,陆哲南的房间里骤然传出一声极其短促的尖叫,这种叫声就像被人用力扼住喉咙时强行发出的哀吼,如同坠入地狱时的绝望呼喊。
钟可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脚下却没有站稳,一个踉跄坐倒在地,口袋里的遥控器也掉了出来。
“咔嚓”一声,钟可听到了门锁打开的声音。有什么东西要从那扇门里出来了……
钟可倒吸了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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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可想逃,身体却像被定住似的无法动弹。她的双目直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房门,生怕下一秒有什么怪物从那里冲出来。她更不敢回头,刚才那个诡异的黑影说不定还在自己身后徘徊。钟可就这么进退两难地僵坐在地上,屏息静待时间的流逝。
三十秒、五十秒、一分钟……然而,房门那边没有再发出动静,也没有任何东西从那里跑出来,包括房间里的陆哲南。钟可深吸了几口气,努力从地上站起来。
这是什么味道?
此时,钟可灵敏的鼻子嗅到了某种气味,那是一种混杂着腐臭的焦味。这味道越来越浓,渐渐在走廊里弥漫开来。钟可吸了吸鼻子,断定气味的来源就在陆哲南的房间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哲南到底怎么了?门锁是他打开的吗?既然打开锁又为什么不出来呢?刚才听到的叫声又是……
惊魂未定的钟可脑子里有一连串疑问。她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理性告诉她,房间里除了陆哲南之外不可能有其他人。踌躇了十几秒钟后,钟可终于鼓起勇气,决定过去一探究竟。她在心里祈祷着,希望一切都只是自己多虑了。
钟可缓缓靠近房门,先是将耳朵贴在门板上,但并未听到房间里有什么动静。旋即,她怯懦地握住门把,向下压了压。
门锁果然已经打开了。
钟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但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钟可迅速推开了房门。
刹那间,一股浓烈的焦味扑鼻而来,房间里弥漫着烟雾。钟可用力咳嗽了几声,使劲挥了挥手,试图将烟雾挥开。
房间里亮着灯。钟可的视线首先落在陆哲南的床上,奇怪的是,明明说好要睡觉的陆哲南竟没有躺在床上,凌乱的被子就这么随意地摊着。
就在下一秒,钟可的视线骤然间捕捉到了床下的某个肉色物体。那好像是……是人的躯体!触目惊心的是,躯体下方的地毯被什么东西染成了鲜红色。
钟可立即冲进房间,走近床铺。靠近之后她终于看清,那躯体不是别人,正是仰躺在地上的陆哲南。
“啊!”钟可捂住嘴,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
陆哲南躺在床底,胸口以上的部分暴露在床缘外,能看出整个上半身赤裸着,露出白腻腻的肥肉。他双目紧闭,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就像睡着了。在他粗肥的脖子上有一道长长的裂口,此时此刻,那裂口还在向外淌着鲜血。血液像红色喷泉一样喷出,弄湿了地毯,有些则溅到了墙壁上。
钟可呆立在原地,她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鲜血。这代表死亡的红色以惊人的速度在房间里扩散的景象,已吓得她魂不附体。
陆哲南无疑已经死了。
几小时前还在跟自己聊天的一个大活人,如今却成了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为什么……是谁干的?
站在房间中央的钟可感到一阵眩晕。她快速扫了一眼整个房间,根本没有别人。她还特地拉开窗帘留意了一下窗户,月牙锁好好地扣着,窗户也完好无损。
这不可能……
凶手是怎么进来的?
自己明明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口,明明没有看到任何人出入……
凶手为何能像幽灵一样潜入房间,杀死陆哲南?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钟可努力回忆着陆哲南进入房间后的所有事情,甚至怀疑大脑中有一段记忆被抽走了。事实上,钟可的记忆没有出错,读者诸君也没有看漏情节。
凶手的确顺利进入了这个一直处于钟可严密监视下的房间,并在残忍杀害了陆哲南之后又立刻人间蒸发。
钟可嗅了嗅房间里还未散去的焦味,骤然想起刚才打开门时看到的烟雾,不禁涌起一股寒意。
杀人凶手说不定化作了一阵青烟,就这么消失在了阴冷的空气里……
钟可再也忍受不了一个人待在这里,连忙逃也似的飞奔出房间。
4
梁良和冷璇来到陆家宅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两人的脸色都十分凝重。令梁良始料未及的是,时隔半个月,陆家居然再度发生杀人事件,这次被害的是陆家次子的儿子——陆哲南。
望着血迹斑斑的案发现场,梁良有些自责。前一天,陆家宅里一位叫钟可的租客明明联系过自己,表示陆哲南的状况不太对劲,但当时他并没有重视。如果当晚能派警察保护陆哲南的话,可能就不会发生这种悲剧。
当然,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梁良,毕竟钟可在电话里说的事情太过玄乎,而且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更何况,当时梁良正在追踪一条和陆仁有关的重要线索,确实也脱不开身。陆仁被害之后,公安技术组通过电信公司调查到,在陆仁生前,有一个神秘手机号一直跟他保持着密切联系。通过深入调查,警方得知注册该手机号的是一张假身份证,目前只知道那是个来自外省市的号码。梁良正是为此特意跑了趟外地。
现在,杀害陆仁的凶手没抓到不说,第二起杀人案又接踵而来。这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比起陆仁的“水密室”死亡现场,这次案发现场的状况似乎更为不可思议。梁良做了个深呼吸,准备迎接新的挑战。他现在必须对陆家案件投入十二分精力。如果能确认两起案件的凶手为同一人,那么案子就可定性为“连环凶杀案”,指不定还会出现第三、第四个受害者。梁良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阴云密布的早晨,梁良在陆哲南的房间里来回踱步,脸上也盖着一层阴云。他在赶来陆家宅的路上已经基本知晓了本案的大致情况。身旁的冷璇则根据照片比对着现场。陆哲南的尸体已经被昨晚第一批赶到的调查人员运走,由法医做进一步解剖。根据初步的验尸结果,陆哲南是因被利刃割喉,失血过多而死,凶手的手法非常干净利落,几乎是一刀毙命。而在现场没有找到凶器。
“这真是一个标准的宅男房间。”冷璇环顾了一圈房间,被目不暇接的acg收藏品震惊到了。
梁良一直板着脸没有说话,看起来心情十分糟糕。他走到床边,卡通图案的床铺和被子上分布着大量喷溅状的血迹,但因为床单图案颜色太鲜艳,血迹看上去不是那么明显。地上,被血迹覆盖的地毯上已经用白色粉笔画出了尸体的轮廓。
“奇怪。”梁良直视着地面,若有所思地喃喃着。
“怎么啦?”冷璇凑过来问道。
“你看,”梁良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了指尸体轮廓,“死者陈尸的位置非常不自然。假设死者是在睡觉的时候遭到凶手的突然袭击,就算在挣扎的过程中被拖到床下,尸体的胸口以下为什么会全部伸进床底呢?”
“也许他是想逃跑,所以往床底下钻?”
“不对,要逃跑也应该是往门口逃呀,钻到床底下岂不是更走投无路?”
“所以你是想说……是凶手把尸体塞进床底的?”
“我认为是。”
“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还不知道。”梁良挠了挠黝黑的鼻子,一脸苦相,“还有,你看这件睡衣。”他拿起扔在床上的死者的睡衣说道,“上面的纽扣掉了好几个,衣领这里还有撕扯的痕迹。尸体赤裸着上身,这就说明,这件睡衣也是被凶手特意扒下来的。”
“凶手杀死陆哲南之后,先是脱下他的睡衣,再把半裸的尸体塞到床底下……确实好奇怪啊。”冷璇的脑筋也开始快速转起来,“难道凶手有什么特殊癖好吗?比如说喜欢陆哲南的裸体之类的……”她瞟了眼房间里的其他调查人员,意识到不该在这么多人面前口无遮拦。
“还不能妄下判断,但我认为这其中一定有凶手这么做的理由,这理由无关癖好。”
说完,梁良环顾四周,继续探寻这个非同寻常的案发现场。陆哲南的房间里有四个嵌入墙壁的大柜子,其中一个在西侧墙上,挨着房门,另三个并排在北侧墙上。这些柜子都埋在墙壁里,相当于直接在墙壁上挖出一个储藏柜,非常节省空间。每个嵌墙柜都和房门差不多高,里面用隔板隔出四五层,堆着陆哲南的部分储藏品和杂物。
梁良的目光被北侧的某个嵌墙柜吸引了过去,只有那个柜子的深黄色木门向外敞开着。梁良走过去,摸着内外颜色一致的光滑门板,心想着上面会不会留下凶手的指纹。而引起他注意的东西就在这个柜子的第三层,那里躺着一根黑乎乎的条状物,就像一条躲藏在柜子里的黑色毒蛇。他凑过去仔细打量着那东西,鼻子马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焦味。
“梁队,法医已经证实了,这是一根脐带。”身后的冷璇向他报告,“而且被火烧焦了。”
图二 陆哲南被害现场略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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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脐带……
梁良深邃的目光直视着柜子里的脐带,眼角微微颤动了一下。
先前在陆仁的死亡现场,也有一根脐带挂在地下小屋的窗框上。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脐带被火烧过。难道,脐带是这个凶手留在现场的某种“标记”?就像许多连环杀手都有自己的“签名”一样。著名杀手“恶魔的门徒”理查德·拉米雷斯,每次都会在杀人现场留下一个倒转的五角星;还有尤·奈斯博的犯罪小说《雪人》里,那位凶犯总是在犯罪现场堆一个雪人。
可是,为什么是脐带呢?为什么要把脐带放在杀人现场?凶手想表达什么?凶手又是从哪里弄到脐带的?一系列问题蹿上梁良的脑门。他目不转睛地望着现场的脐带,突然注意到上面沾着些许白色物质。而在脐带边上,有一个翻倒的塑料小瓶。梁良拿起瓶子查看了一番,发现这是一瓶用来给模型上色的模型漆。
凶手一定是将脐带放到柜子里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旁边的瓶子,导致里面的白色模型漆洒在了脐带上。
梁良很快得出了这个结论。这说明凶手当时很匆忙。但是,为什么还要费事地把脐带烧焦?
面对一大堆疑问,梁良的大脑完全是一团乱麻。
梁良转身走向书桌,桌上那四碟巧克力豆也引起了他的注意。四种颜色的巧克力豆被分别放在四个碟子里,但只有一粒红巧克力豆和一粒绿巧克力豆被错放进了对方的碟子里,这个细节意味着什么呢?会和案子有关系吗?梁良暂时想不到。这种巧克力豆他也买过,但他觉得不好吃。
“梁队,你来看。”这时,一位正在检查陆哲南电脑的技术组同事似乎有所发现,“这是死者这几天的网络搜索记录。”
梁良凑过去盯着电脑屏幕。历史记录里几乎全是“婴咒”“婴棺钉”“解咒”“破除诅咒”这样的关键词。这让梁良想起昨天钟可在电话里说的事情。说实话,梁良是一个实干型警察,虽然有时也会产生一些脱离现实的幻想。但实际办案时,他不太喜欢把杀人案件和怪力乱神牵扯在一起,他认为能唤起杀意的只有人类自己,跟鬼神没有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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