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09(2/2)
“没有。”她说,摇了摇头。
“好吧。”
“哈利?”
“嗯?”
“欧雷克真的是你回来的原因吗?”
哈利转过头来正视卡翠娜,挑起一侧眉毛。“为什么这样问?”
这时卡翠娜心头浮现出一种跟过去一模一样的感觉,只觉得哈利的视线有如电流般触击到她,像他这种内敛又疏离的男人,竟能光用视线就在刹那间排除周遭的一切,用注视着你的目光要求你付出全部注意力。这个片刻,世界上只有这一个男人存在。
“算了,”她说,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问,我们走吧。”
“我叫埃娃,不是eva(伊娃),是ewa。我爸妈希望我很独特,结果发现这个名字在那些旧铁团国家很常见。”她大笑几声,喝了口啤酒,又张开嘴巴,用食指和拇指抹去嘴角的口红。
“是铁幕和东方集团。”男子说。
“啊?”她看着男子,心想他长得挺可口的,比平常她配对成功的男人都亲切,但他可能哪里有问题,而这些问题通常都要稍后才会浮现。“你喝得很慢。”她说。
“你喜欢红色。”男子朝她挂在椅背上的外套点了点头。
“那个吸血鬼也是,”埃娃说,朝酒吧里那台超大型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新闻快报指了指。足球赛结束了,五分钟前酒吧里还挤得水泄不通,现在人潮已经开始散去。她觉得自己有点醉,但还不是太醉。“你看《世界之路报》了吗?那家伙喝她的血呢。”
“对啊,”男子说,“你知道吗,她的最后一杯酒是在距离这里只有一百米的妒火酒吧喝的。”
“真的吗?”埃娃环顾四周,只见店里的客人不是成群就是结对。她刚才注意到有个男人正独自坐着,一直看她,但现在那个人已经走了。那个人并不是那个“怪人”。
“没错,是真的,要再喝一杯吗?”
“好啊,我想我最好再喝一杯,”她说,打了个冷战,“好可怕哦!”
她向酒保招招手,但酒保摇了摇头。分针已经越过了吧台出酒的魔法界线。
“看来只好改天再喝了。”男子说。
“你害得我被吓到了,”埃娃说,“你得陪我走回家才行。”
“没问题,”男子说,“你说你住在德扬区?”
“走吧。”她说,在红色衬衫外穿上红色外套,扣上纽扣。
来到外面的人行道上,她走路有点摇晃,感觉到男子正小心地扶着她。
“有一个人跟踪我,”埃娃说,“我都叫他‘怪人’。我跟他见过一次面,我们……呃,我们有阵子还不错,可当我不想再进一步的时候,他就妒火中烧,开始在我跟别人碰面的地方出现。”
“那一定不是很好的经验。”
“对啊,但同时也很有趣,可以把别人迷得团团转,让他们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你。”
男子让埃娃勾着手臂,很有礼貌地聆听她如何把别的男人迷得团团转。
“我长得很漂亮,所以他一开始出现的时候我不是很讶异,只是猜想他可能在跟踪我,但后来我才发现他不可能知道我在哪里,而且你知道吗?”她猛然停步,身子摇晃。
“呃,不知道。”
“有时我觉得他去过我家,你知道,大脑会记得别人的味道,就算你不是有意识地察觉到,但大脑还是认得出来。”
“没错。”
“会不会他就是那个吸血鬼?”
“那也太巧了吧,你是不是住这里?”
她惊讶地抬头望着面前的建筑物。“是。天哪,好快就到了。”
“不是都说有良人相伴,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好了,这个时候我该说——”
“你要不要上来一下?我的柜子里还有一瓶酒。”
“我想我们都已经喝够——”
“只要确定他不在我家就好了,求求你嘛。”
“应该不太可能吧。”
“你看,厨房的灯亮着,”埃娃说,指着二楼的一扇窗户,“我很确定我出门前关了灯!”
“是吗?”男子说,捂嘴打了个哈欠。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很抱歉,但我真的得回家睡觉了。”
她冷冷地看着男子。“货真价实的绅士都跑哪里去了?”
男子犹疑地笑了笑。“呃……也许他们都已经回家睡觉了?”
“啊哈!你是不是已婚,却屈服于欲望,现在觉得后悔了,对吧?”
男子看着她若有所思,仿佛为她感到遗憾。
“对,”男子说,“没错,就是这样,祝你一夜好梦。”
埃娃打开公寓大门,爬上二楼,侧耳聆听,但什么也没听见。其实她并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把厨房的灯关掉,她刚才那样说只是希望男子可以陪她上来。但既然她已经说出了那样的话,就越发觉得仿佛是真的,也许怪人真的在她家。
她听见地下室门内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又听见门锁转动的声响,一个身穿保安制服的男子走了出来。男子用一把白色钥匙锁上门,转过身来,突然看见埃娃正从上往下看着他,不由得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
接着他笑了一声。“我没听见你的声音,抱歉。”
“有问题吗?”
“最近地下室储藏空间被入侵过几次,所以住宅协会要求我们增加巡逻次数。”
“所以你是我们的保安?”埃娃微微侧头。那人长得不难看,也不像其他保安那么年轻。“这样的话,可以请你帮我检查一下我家吗?我家也被人入侵过,你知道的。我看见我家有灯亮着,可是我记得我出门前把灯关掉了。”
那保安耸了耸肩。“我们不应该进入住户家里,不过好吧。”
“终于有个有用的男人出现了。”埃娃说,又打量了那人一番。对方是个看起来成熟稳重的保安,头脑可能没那么聪明,但安全可靠,容易掌控。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男人都拥有一切,他们有良好的家世,未来遗产丰厚,教育水平高,有个光明的未来。他们都崇拜她,但可悲的是他们都酗酒,以致光明的未来都随着他们跌入深谷。也许是时候换个口味了。埃娃半转过身去,以诱惑的姿态扭动着臀部,寻找钥匙。天哪,钥匙还真多,也许她醉得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厉害。
她找到了正确的钥匙,打开门,没在玄关脱鞋就直接走进了厨房。她听见保安跟了上来。
“没人在这里。”保安说。
“只有你跟我。”埃娃露出微笑,倚在料理台上。
“厨房很漂亮。”保安站在门口,伸手抚摸自己身上的制服。
“谢谢,早知道会有访客,我就会把厨房整理干净了。”
“可能把碗盘也洗一洗。”保安也露出微笑。
“对啦对啦,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嘛。”她从脸上拨开一绺头发,踏着高跟鞋的脚微微歪斜。“你可以帮我检查一下家里其他地方吗,我来替我们调杯鸡尾酒,你说怎么样?”她把手放在料理机上。
保安看了看表。“我得在二十五分钟内到达下一个地址,但还算有时间检查一下有没有人躲在你家。”
“这段时间可以做很多事呢。”埃娃说。
保安和她四目相接,他轻笑几声,揉了揉下巴,走出厨房。
他朝应该是卧房的房间走去,突然想到这栋公寓的墙壁非常薄,隔壁男性住户说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他打开房门。里头漆黑一片。他打开电灯开关,天花板亮起微弱的灯光。
卧房没人。床铺没整理。床边桌上放着一个空酒瓶。
他继续往前走,打开浴室的门,只见里头的瓷砖很脏,浴缸周围拉着一张发霉的浴帘。“看起来没问题!”他朝厨房喊道。
“你在客厅坐一下吧。”她回道。
“好,可是我二十分钟内得离开。”他走进客厅,在一张下陷的沙发上坐下,听见厨房传来酒杯碰撞的声响,接着是她尖细的声音。
“你想喝一杯吗?”
“好啊。”他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悦耳,会让男人希望自己有个遥控器可以控制她的声音。但她看起来丰满性感,几乎有点像他母亲。他想拿出保安制服口袋里的东西,但那东西钩到了口袋衬里。
“我有金酒、白葡萄酒,”她娇滴滴的声音在厨房里响起,有点像钻子的声音,“还有一些威士忌,你想喝什么?”
“我想喝点别的。”他压低声音对自己说。
“你说什么?我都拿出去好了!”
“好……好的,老妈。”他低声说,把那个金属装置和口袋衬里分开,轻轻放在面前的咖啡桌上,好让她一目了然。他觉得自己已经勃起了,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像是要把房间里的氧气都吸光。他背靠沙发,将穿着牛仔靴的双脚搁在桌子上,就搁在那副铁假牙旁边。
卡翠娜·布莱特就着台灯灯光,让目光游走在照片上。光看照片实在很难相信这些人会是性侵犯,这些人强暴过女人、男人、小孩、老人,有的甚至还凌虐过受害者,其中少数人甚至把受害者杀害了。好吧,如果你已经清楚地知道他们做过多么伤天害理的事,也许就能从这些档案照片上那一个个萎靡且经常惊慌失措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但如果你在街上和他们擦肩而过,你可能万万也想不到自己已经受到观察和评估,而且但愿自己没被他们选中作为下手目标。有几个面孔是她过去在性犯罪小组看到过的,其他则从未见过。新面孔很多,每天都有新的性侵犯出道。这些人刚出生时也是纯真的小婴儿,号啕的哭声被母亲分娩时的尖叫声淹没,腹部的脐带让他们跟生命联结,他们是上天赐给感激涕零的父母的礼物。只是日后这些孩子会把女人绑起来,掰开她们的双腿,手上不停自慰,嘶哑的呻吟声被女人的尖叫声淹没。
项目调查小组有半数成员已开始联络这些性侵犯,罪行残暴程度高的优先联络。他们搜集和查证对方的不在场证明,但尚未发现任何人在案发当天出现在命案现场附近。另一半成员忙着查访死者的前男友、朋友、同事和亲属。挪威的命案数据十分清楚明了:百分之八的命案凶手认识死者,超过百分之九十的死者是陈尸于自家的女性。即便如此,卡翠娜并不期待可以在数据指出的百分比当中找到凶手,因为哈利说得没错,这是个不同类型的凶手,犯案行为比死者身份来得重要。
他们也过了一遍埃莉斯协助判刑的罪犯名单,但卡翠娜并不认为凶手是像哈利说的那样一石二鸟,也就是同时完成甜蜜的复仇和满足生理欲望。但满足生理欲望这部分呢?她试着想象凶手躺在床上,完事后一手抱着死者,嘴里叼根香烟,面露微笑,轻声说:“刚才真是太棒了。”这种行为跟以前哈利谈到的连环杀手截然不同。哈利说连环杀手的挫折来自总是难以完全得到他们所追求的,因此他们必须继续杀人,希望下次能够得到满足,一切都会变得完美,他们可以再次在女人的尖叫声中出生,脐带依然跟人类联结着,尚未被切断。
她又把埃莉斯躺在床上的照片拿起来看,努力想看见哈利所看见的或听见的。音乐,哈利不是提到过音乐?很快她就宣告放弃,把脸深深埋在双手之中。她怎么会认为自己有稳定的心理状态可以胜任这份工作?“除了艺术家,躁郁症对任何行业来说都不是个好的开始。”上次她去看精神科时,医师这样对她说。最后医师给她开了那种可以让她感觉轻飘飘的粉红小药丸。
周末就快到了,一般人都在做一般的事,他们不会坐在办公室看着可怕的犯罪现场照片和可怕的人,只因为他们认为其中有张面孔可能透露了些什么,接着又把这些全都抛在脑后,然后上tder猎艳。然而这时卡翠娜却渴求有某样东西可以让她联结正常的生活,比如说吃一顿周日午餐。她跟侯勒姆交往时,侯勒姆曾多次邀请她跟他住在斯克雷亚的父母一起共进周日午餐,从奥斯陆开车到斯克雷亚只要一个半小时,而她总是找理由回绝。但现在她却渴望可以跟公婆围坐在餐桌前,互递马铃薯、抱怨天气、吹捧新沙发、咀嚼干硬的鹿肉排。他们的对话也许乏味却令人感到舒适,彼此对望着点点头也让人觉得温暖,笑话虽然都是老掉牙的,但能让恼人之事变得可以忍受。
“嘿。”
卡翠娜跳了起来,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男子。
“我的名单都查完了,”韦勒说,“如果没事,我就要回家睡觉喽。”
“没问题,只剩你一个人了吗?”
“看来是的。”
“班森呢?”
“他早就结束了,他的效率一定很高。”
“嗯,”卡翠娜说,想放声大笑却又懒得笑,“抱歉要请你做一件事,韦勒,可以请你再查一次他那份名单吗?我觉得……”
“我已经复查过了,看起来没问题。”
“全部都没问题?”先前卡翠娜请韦勒和楚斯去联络多家电信公司,拿到了死者过去半年的通讯记录,并找出了死者联络过的人及其电话。他们将名单拆分成两半,分别去查询不在场证明。
“对,其中有个住在尼特达尔区欧纳比村的家伙,名字的尾字母是‘y’,他在初夏的时候打了太多通电话给埃莉斯,所以我又查了一次他的不在场证明。”
“尾字母是‘y’?”
“对,他叫伦尼·黑尔(lenny hell)。”
“哦,所以你会根据对方名字的字母来判断是否有嫌疑?”
“字母是其中一项判断依据,事实上以‘y’结尾的名字时常出现在犯罪数据中。”
“然后呢?”
“我看见班森的笔记上写的伦尼的不在场证明是埃莉斯·黑尔曼森遇害当时,他跟一个朋友在欧纳比比萨烧烤店,而这件事只能由比萨店老板来证实,于是我打电话给当地警长,想亲耳听听他怎么说。”
“就因为那个家伙叫伦尼?”
“因为比萨店的老板叫汤米(toy)。”
“那警长怎么说?”
“他说伦尼和汤米都很奉公守法,是值得信赖的好公民。”
“所以你的判断是错误的。”
“这还有待观察,那个警长叫吉米(jiy)。”
卡翠娜哈哈大笑,同时发现自己正需要好好大笑几声。韦勒回以微笑。或许她也需要这个微笑。每个人都会试图给别人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但她觉得如果自己没问,韦勒可能不会告诉她说他连班森的工作也一并做了,而这告诉她一件事,那就是韦勒跟她一样不信任班森。卡翠娜心里有个想法,自从这想法冒出来之后她就一直刻意忽视它,这时她决定改变这个处理方式。
“你进来,把门关上。”
韦勒依言而行。
“很抱歉,韦勒,但有件事我想请你去做。关于是谁向《世界之路报》泄密这件事。你是在工作上最靠近班森的人,可不可以请你……”
“多方留意?”
卡翠娜叹了一声。“差不多是这样。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一旦你有任何发现,只能告诉我,明白吗?”
“我明白。”
韦勒离去后,卡翠娜犹豫片刻,才拿起桌上的手机,寻找侯勒姆的电话。她在侯勒姆的档案里新增了照片,只要他打电话过来,屏幕上就会显示他的照片。照片中的人正在微笑。侯勒姆说不上颜值高,他面色苍白,脸略为浮肿,整张脸宛如一个白晃晃的月球,就连那头红发都显得黯然失色。但这就是侯勒姆,他的照片是其他那些命案照片的解毒剂。她到底是在害怕什么?就连哈利·霍勒都跟别人住在一起了,为什么她办不到?她的食指距离号码旁的拨号键越来越近,这时她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是来自哈利和哈尔斯坦·史密斯的警告,关于下一个被害者。
她放下手机,又把注意力放到命案照片上。
下一个被害者。
会不会凶手已经开始计划下一起命案?
“你得再努……努力一点才行,埃娃。”他轻声说。
他痛恨她们不努力。
他痛恨她们不打扫家里,他痛恨她们不照顾身体,他痛恨她们没能留住孩子的父亲。他痛恨她们不给孩子吃晚餐,又把孩子锁在衣柜里,对孩子说要保持绝对安静才有巧克力吃,自己却去迎接男人,给男人吃晚餐,给男人吃所有的巧克力,而且什么都给男人玩,还开心地尖叫,却从来没那样跟自己的孩子玩耍。
哦,不。
于是孩子只能自己去找母亲玩,还去找其他长得像母亲的女人玩。
而他也的确去玩了,玩得非常卖力,直到有一天他们把他抓起来,锁进另一个衣柜,一个位于叶兴路三十三号的衣柜,名叫伊拉监狱。那座监狱的章程说这个机构仅收容来自全国各地“需要特殊协助”的男性受刑人。
监狱里的一个同性恋精神科医师说他之所以口吃并犯下强暴案,都是因为成长时期受过心理创伤。白痴一个。他的口吃是素未谋面的父亲遗传给他的。父亲留给他的只有口吃和一套肮脏的西装。至于强暴,从他有记忆以来,他就已经开始梦想强暴女人,而且他做到了这些女人做不到的事。他更加努力,连口吃都几乎没了。他强暴了监狱里的女牙医,逃出伊拉监狱,开始四处游玩,玩得比以前还要厉害,警察的追捕只是让游戏更刺激而已。直到那天,他和那个警察面对面站立,看到对方眼神中的决心和恨意,同时明白对方有办法逮住他,有办法把他送回童年的黑暗衣柜,在衣柜里他必须屏住呼吸,才不会闻到挂在他面前的、父亲的那套沾有油污的厚重羊毛西装所发出的汗臭味和烟臭味。母亲说她之所以留下那套西装是怕有天他父亲会再次出现。他知道自己如果再被关起来一定会发疯,因此就躲了起来,躲避那个眼中蕴含杀气的警察。他乖乖地躲了三年,在此期间他都没出去玩,直到连躲藏这个行为也开始变成了一个衣柜。就在这时他获得了这个机会,这个可以玩得很安全的机会。不过太安全也不行,他需要闻到恐惧的气味才会兴奋,他需要闻到自己还有对方的恐惧气味才行。对方的年龄、长相、身材高大或娇小都无所谓,只要是女人,或可能成为母亲就好,一如某个白痴精神科医师所说的。
他侧过头,看向她。公寓的墙壁也许很薄,但这已不再对他造成困扰。此时此刻,就在她靠他如此之近,就在这光线之下,他才发现名字里有个“w”的埃娃张开的嘴巴周围长了一些小疱。她显然是想尖叫,但无论她多么努力都不可能发出声音,因为她张开的嘴巴下方多了一个新的嘴巴,一个不断涌出鲜血的开口,就在她原本喉头的位置。他紧紧地抱着她,将她抵在卧室墙壁上。她断裂的气管从开口的地方突出,不断发出咯咯的声响,冒出粉红色的血泡。她急切地想吸到空气,颈部肌肉时而紧绷时而放松。她的肺脏还在运作,所以还会再多活几秒。但这时最令他沉醉的并非这件事,而是他用铁假牙咬断了她的声带,终止了她那令人难以忍受的喋喋不休。
就在她眼中的光芒即将陨灭之际,他试图在其中寻找某种背叛对死亡的恐惧的东西,某种想再多活一秒的渴望,但他什么也没找着。她应该再多努力一点。也许是她想象力不够,或是不够热爱生命。他痛恨她们这么简单就放弃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