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9(1/2)
星期一晚上
莫娜·达亚穿的虽然是运动鞋,但脚步声还是在集装箱之间回荡不已。她将她的小型电动车停在门口,直接走进漆黑、空旷的集装箱码头,这里已经跟荒废了没什么两样。一排排集装箱看起来宛如墓碑,里头装的是被遗忘的死寂货物,收件人可能已经破产或不承认这批货了,寄件人则可能已不复存在,无法收取退货。这些货物卡在欧莫亚岛上,永远处于转运状态。欧莫亚岛的破败荒芜和附近碧悠维卡区的再开发升级之间形成强烈对比。碧悠维卡区正盖起一栋栋奢华且昂贵的大楼,有着冰面斜坡般的奥斯陆歌剧院是皇冠上最耀眼的宝石。莫娜认为奥斯陆歌剧院最后会成为石油时代的纪念碑,一个社会民主主义的泰姬陵。
莫娜拿出她带来的手电筒,循着柏油路面上的数字和字母找去。她身穿黑色紧身裤和黑色运动外套,一边口袋放着胡椒喷雾器和挂锁,另一边口袋放着一把九毫米瓦尔特手枪。手枪是她从父亲那里偷拿来的。她父亲从前在念完医学后曾在军方的卫生部门服役过一年,役期结束后并未将手枪归还。
运动外套里面穿的是藏有发射器的胸带,在那底下,她的一颗心正扑通扑通地越跳越快。
h23位于三层高的两排集装箱之间。
一眼望去,笼子就在那里。
笼子的体积显示出它曾经被用来运送大型动物,可能是大象、长颈鹿或河马。笼子的一侧可以整个打开,但上头扣着一个生锈的褐色大型挂锁。笼子较长的一侧中间有个没上锁的小门,莫娜推测那可能是用于喂食或清理的。
她抓住栏杆,拉开小门,小门的铰链发出尖锐的声响。她最后一次环顾周围。对方可能已经来了,正藏在阴影里或其中一个集装箱后头,正在查看她是不是依约单独前来。
现下已没有时间让她怀疑或犹豫。就像在参加举重比赛前那样,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已经做好决定了,接下来很简单,考虑的时机已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执行。她走进小门,拿出口袋里的挂锁,扣在小门和旁边的栏杆上,然后锁上,把钥匙放进口袋里。
笼子里有股尿骚味,但她分不出那味道来自动物还是人类。她走到笼子中央,停下脚步。
对方可能会从左边或右边接近笼子。她抬头看了看。对方也可能爬到堆叠在一起的集装箱顶端跟她说话。她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放在臭烘烘的铁质地面上,接着拉开运动外套左袖口,看了看时间。晚上七点五十九分。然后又拉开右袖口。脉搏监测器显示为一百二十八。
“嘿,卡翠娜,是我。”
“太好了,我一直在找你,你有没有收到我的短信?你在哪里?”
“我在家里。”
“佩内洛普·拉施死了。”
“死于并发症,我在《世界之路报》网站上看到了。”
“然后呢?”
“然后我有其他事得操心。”
“是吗?什么事?”
“萝凯住进了伍立弗医院。”
“该死!很严重吗?”
“对。”
“天哪,哈利,有多严重?”
“不知道,但我不能再参与办案了,从现在起我都会待在医院里。”
一阵静默。
“卡翠娜?”
“啊?好,这是当然。抱歉,我只是一下子没办法消化这么多东西。我绝对了解也支持你。可是天哪,哈利,你身边有人可以跟你聊聊吗?要不要我——?”
“谢了,卡翠娜,但你有追缉凶手的工作要做。我会解散我的小组,接下来你得靠自己了。你可以用史密斯,他的社交能力可能比我还糟,但他胆子很大,而且敢于脱离框架去思考。还有安德斯·韦勒,那个家伙有点意思,多让他承担一些责任,看他表现得怎么样。”
“我会考虑的。你有什么需要就打给我,什么事都可以。”
“好。”
两人结束通话,哈利站起身来,走到咖啡机前,听着自己拖沓的脚步声。他走路不会拖脚,从来不会。他站在原地,手里拿着咖啡壶,在空荡荡的厨房里四处张望。他忘记他把自己的马克杯放到哪里去了。他放下咖啡壶,在餐桌前坐下,打电话给米凯。电话转入语音信箱。这样也好,反正他没几句话要讲。
“我是霍勒,我妻子生病了,所以我得退出,这个决定不会改变。”
他坐在椅子上,透过窗户望着都市的灯光。
他想起那头一吨重的水牛,脖子上挂着一只落单的狮子。水牛的伤口正在流血,但它血很多。要是能够把狮子甩落到地上,它就能用脚踩或用角刺穿狮子。然而时间所剩不多了,它的气管被狮子紧紧咬住,没法呼吸,而且更多狮子要来了,狮群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哈利望着都市的灯光,觉得那些灯光从不曾看起来如此遥远。
订婚戒指。瓦伦丁给了佩内洛普一枚戒指,并回来找她,就跟未婚夫一样。该死!他推开这些思绪。是时候关上大脑了,他应该在脑袋里关灯、锁门,然后回家。
晚上八点十四分,莫娜听见了声音。声音来自黑暗之中,越来越大。她坐在笼子里,看到有个物体正在接近。她已背下打算要问的问题,心中疑惑自己害怕的到底是什么:是害怕他来,还是害怕他不来?现下她不再疑惑。她感觉到颈动脉正在剧烈地跳动,一只手在外套口袋里紧紧地握住手枪。她在老家地下室里练习过打靶,只要在六米之内,她一定可以射中目标,而目标是砖墙上挂着的一件破旧雨衣。
那物体脱离黑暗,进入光亮之中。那光亮来自停泊在数百米外的一排水泥筒仓旁的一艘货轮。
原来是只狗。
那只狗啪嗒啪嗒地走到笼边,望着她。
看来是只流浪狗,脖子上没戴项圈,骨瘦如柴,长满疥癣,除了这里之外,很难想象它属于其他地方。莫娜对猫过敏,小时候总希望有一只这样的狗会跟着她回家,永远不离开她。
莫娜和那只狗近距离对视着,觉得自己似乎看得出它在想些什么。它在想,有个人类被关进了笼子,还在心里哈哈大笑。
狗狗看了她一会儿,侧过身子,抬起一只后腿,一道液体落在栏杆和笼子里的地上。
接着它又啪嗒啪嗒地走开了,消失在黑暗之中。
狗狗没竖起耳朵,也没嗅闻空气。
于是莫娜心下了然。
没有人会来。
她看了眼脉搏监视器。数字是一百一十九,持续下降中。
他不在这里,那么他会在哪里?
哈利看见黑暗中有个东西。
车道中间,就在阶梯旁边窗户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有个人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双臂垂在身侧,望着厨房窗户和哈利。
哈利低头看着马克杯里的咖啡,像是没看见那人似的。他的手枪在楼上。
该不该跑上去拿?
再说,如果猎物真的主动接近猎人,他可不想把猎物吓跑。
哈利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知道自己在明亮的厨房里让人一目了然。他走进客厅,客厅里也有窗户面向车道。他往窗外瞥了一眼,假装拿起一本书,然后迅速朝大门踏出两大步,抓起萝凯放在靴子旁的园艺剪刀,拉开大门,顺着阶梯狂奔而下。
那人没有移动。
哈利停下脚步,看了一眼。
“奥萝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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