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麦卡什(2/2)
他买了单,我们在门口握手作别。他说再见的时候加重了语气,仿佛这是永别,我们俩再也不可能像这样见面了。好几年前在维多利亚火车站,他向我走过来,距离近得都让我有点不自在,还在自助餐馆里给我买了一杯茶。我当时不知道他是我母亲的同事。现在他步履匆匆地离开我,仿佛能摆脱我令他如释重负。我依旧对他的生活一无所知。有很长时间我们都在绕着对方打转转。这个男人对他救了我们的英勇行为心甘情愿地保持沉默,就是那天晚上母亲重新回到了我的生活中,她摸着我的肩膀,用我过去的小名叫我:“喂,斯蒂奇。”然后她快步朝他走去,解开他沾了血的衬衫,问起他血的事。
这是谁的血?
是我的,不是蕾切尔的。
在麦卡什白得晃眼的白衬衫下面永远都会有那几道伤疤,会让人想起他保护我和我姐姐的时候。可现在我知道了,是他一直在跟母亲报告我们的消息,他是母亲设在卢维涅花园的秘密照相机。就像蛾子,如蕾切尔所说的那样,他对我们的照顾比我知道的要多得多。
我回想起有一个周末,蛾子和我站在蜿蜒曲折的水池边,一起看着蕾切尔大步跨进水里,走向某个她想要捞起的东西。她挽起裙子,裸露的双腿紧连着水中倒映的身体。她想捞的是一张纸吗?还是一只折断了翅膀的小鸟?无所谓了。重要的是,当我眼睛扫到蛾子的时候,看到他正在紧紧地盯着蕾切尔,不只是随便看着她这个人,而是带了一种对她的永久关注。我回想起那天下午沃尔特——现在起就让我们叫他沃尔特吧——紧紧盯着任何一个靠近我们的人,好像觉得会有什么安全隐患。肯定有许多日子——所有那些我不跟他们在一起而在跟镖手忙活的时候——蛾子的眼睛都是这样充满保护地盯着蕾切尔。
现在我知道了,阿瑟·麦卡什也是一个监护人,每周过来两三次,来留心我们的情况。在晚餐结束他离我远去时,我对他的感觉还停留在我十五岁时。他依然是那个孤家寡人,刚从牛津大学出来,带着那首声名狼藉的五行打油诗,始终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就算我开口问他上学时的生活,我敢肯定他会跟我说他们学校围巾的颜色,或是他们那也许以某个英国探险家命名的宿舍楼。事实上,有时候卢维涅花园仍然让我觉得像是个业余剧团,一个名叫阿瑟·麦卡什的家伙冒冒失失地冲上台来,说几句尴尬的对白,说完后他就下台走进——走进什么了呢?这个角色就是为他而写的,一个小角色,照着这个剧本演下去他最终就瘫坐在了巴克剧院后台的沙发上,鲜血染红了他的衬衫,也浸透了他的裤腰。这个时刻必须加以保密,不能出现在舞台上。
但是那天晚上的戏剧性画面一直不停复现在我脑海里:母亲朝他走去,将一把椅子拖到身边,房间里唯一的一盏灯发出微弱的光,她美丽的脖颈和脸弯了下来,在他脸颊上短暂地亲吻了一下。
“我能帮你吗,阿瑟?”我听见她说,“有个医生快来了……”
“我没事,罗斯。”她扭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动手解开他的衬衣,把它从裤子里拽了出来,看他身上的刀伤有多严重,把棉布围巾从脖子上扯下来擦拭涌出的血,把手伸向花瓶。
“他没刺我。”
“是砍伤,我看到了。蕾切尔现在在哪儿?”
“她没事,”他说,“她跟诺曼·马歇尔在一起。”
“诺曼·马歇尔是谁?”
“他就是镖手。”我在屋子的另一头说道。她再次回过头来,仿佛诧异于我居然会知道她不知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