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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一场比赛。它只是用来验证渺小、微不足道、无足轻重的事物。比如谁取得了认可,谁又获得了倾听。这几乎是肉眼很难发现的,让人能轻易地称之为“误会”“夸大之词”而一笑置之。但是,比赛会将某些人变成大明星,而将其他人变成观众。它所做的一切,只是分配权力,划出界限。
就是这样。
戴维来到冰球馆,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那间位于走道尽头最小的办公室。他带上门,打开电脑,研究起明天的对手的赛事视频。那是一支实力雄厚的球队,团队配合度高,宛如一台精密的机器。而且,比较每个位置的球员实力,只有凯文能真正与他们一较高下。要想取胜,自己带领的这支球队必须使出全力才行。然而戴维知道:至少他是有机会的,而如果有需要,他手下的每名球员都会在冰上不要命般地奋战到底。使他感到不对劲的倒不是这一点,而是自己带领的这支球队所欠缺的特质——速度。
多年来,青少年代表队的首发核心由三个人组成:凯文、班杰与另一名叫威廉·利特的球员。凯文是天才;班杰是斗士;但是,威廉步调缓慢。他魁梧而强壮,是优秀的传球型球员。因此,戴维就能针对技术比较差的对手找到战术性的解决方案,以隐藏他的缺陷。然而,他们即将面对的对手技术够好,假如其他球员动作都不够快,无法帮凯文清出空间,那么对手就能困住凯文。
戴维按揉着太阳穴,看着自己在电脑屏幕中的映影,红发凌乱,双眼疲倦。他起身走向卫生间,再次呕吐起来。
走廊上,隔着两个房间,苏恩坐在自己比较大的办公室里。他看的视频和戴维看的一模一样,他一看再看。这两名男子曾经见过冰上发生的同样的事情,对一切都有类似的看法。时间一年一年过去,戴维越来越成熟、野心越来越大;而苏恩则已老去,变得顽固。现在,他们无处不起冲突。戴维宣称,冰球场上的肢体冲突理应被允许,因为“如果男生们知道打球太脏会被毒打一顿,那么伤兵问题就会减少”。而苏恩则回答:“这就像是相信假如取消汽车保险,人们就会更加爱护自己的汽车,交通事故就会减少一样。”当戴维要求青少年代表队球员“增加训练量”时,苏恩就说“质重于量”。戴维说“往上”,苏恩就尖叫着“往下”。当其他体育协会提议称将对赛事中身高较矮、年龄较小的球队不再计算比赛得分与积分时,苏恩觉得这听起来“很有道理”,而戴维却觉得这个提议简直是莫名其妙。戴维觉得苏恩应该放手让他做自己的工作,而苏恩却认为戴维误解了什么才是他的工作。两人活像躲在散兵坑里,都已埋得太深,再也看不见彼此。
苏恩将身体靠回椅背,按摩一下眼皮,听见叹息时承受身体重量的椅子咯吱作响。他多么想向戴维说明,甲级联赛代表队的教练是多么孤独,沉重的责任简直足以使人麻痹;你必须做出非常充分的准备才能睁开眼睛,去适应,去改变自己。但是戴维太年轻、太粗暴,已经不愿再聆听,不愿再理解。
苏恩闭上眼睛咒骂起自己。他自己又是什么东西?还不是一模一样?进入老年后最难接受的一点,就是承认有些错误已经铸成,无法重新来过。掌握他人的生杀大权最恐怖的一点,就在于你有时候会犯错。
苏恩总是拒绝将年轻球员升到较高年龄的组别,这位老人总是坚守原则,宣称:人们和同龄人往来时学习得最快,来得太早的机会将扼杀天赋。但现在,就在他独坐办公室、看着这些视频之际,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和戴维所见略同,而这几乎是其他人无法理解的:没有速度,青少年代表队明天将是死路一条。
因此,就连苏恩也必须扪心自问:要是没有获胜,原则又有什么价值?
熊镇够小,小到几乎能让所有人认出彼此,但它刚好又够大,大到可以隐身其中,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罗宾·霍特四十多岁,胡须已经开始变得灰白。他抓挠着胡须,将身上旧军用夹克的衣领拉得更紧。一年当中的这个时节,当风从湖上吹来时,感觉整张脸似乎都要被撕裂。他走在街道的另一端,假装有重要的事情去处理,并说服自己:看见他的人都看不出来他只是在等毛皮酒吧开门营业。
他从这里能够看见冰球馆的屋顶。自从青少年代表队在四分之一决赛中奏捷后,他就和其他人一样,只要自己清醒,就无时无刻不谈论着代表队明天的比赛。只是自从工厂解聘了他和其他九个老头以后,现在他已经没有那么多的聊天对象了。也许已经没有人在乎他的过去,甚至就连他自己,现在似乎也已经不在乎那些过去了。
他看着时钟。毛皮酒吧一小时后才会开门。他假装毫不在意。走进超市时,他将双手插进口袋,这样别人才不会看见它们在颤抖。他将自己不需要也买不起的商品塞满购物篮,最后才塞进中等酒精浓度的啤酒,好让它看起来像是一时冲动之下买的。“哦,这个,嗯,我总得在家里摆上几罐啤酒吧。”在那家小杂货店里,他要求借用卫生间,然后将啤酒一扫而空,再出去和店员闲聊,买了几根特定规格的螺丝钉。他说得非常清楚,自己需要这些螺丝钉来组装一组不存在的家具。他回到街上,再度看向冰球馆的屋顶。他——罗宾·霍特,曾经是冰球馆之王。他曾经比现在的凯文·恩达尔还要有才华。他曾经比彼得·安德森还要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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