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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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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值班的不是小桥医师吗?”

晚上七点给患者测完体温、查完房后,宇野薰返回护士值班室,看着贴在墙上的医师值班表问道。

“那上面写着的倒是小桥医师,可是,听说今晚换人了。”

志村伦子正在装订办公桌上的住院患者病历,头也没抬地回应了阿薰的问话。

“换人了,换的是谁?”

“好像是直江医师。”

“直江医师!”

阿薰顿时欢叫起来。

“你怎么啦?”

“没什么……”

被伦子反问,阿薰慌忙住了口。

伦子是位二十四岁的正式护士,而阿薰则是位十八岁的见习护士,今年春天才进入准护士培训班学习。

“412号的石仓老人又喊疼了。”

石仓由藏六十八岁了,曾在中目黑地区开过寿司餐厅,几年前退下来,把生意交给了儿子和儿媳妇。

一个月前的九月末,他住进了离涩谷最近的这家“东方医院”。

由于胃部不适,他又去t大学附属医院住了近二十天的院,三天前又从那里转院回到了这儿。

“他又趴着呻吟了。”

“有家人陪伴吗?”

“他儿媳妇在。”

伦子的视线离开病历卡,望着白墙陷入沉思。

“直江医师在值班室吗?”阿薰在器械架前一边数体温计一边问。

“大概不在吧。”

“他不是值班吗?”

“刚刚外出了。”

“外出?”

阿薰一反问,伦子便怏然不悦地转过脸去。

“明明当班啊,能跑到哪里去?”

“好像在这里。”

伦子指着桌前墙上贴着的小纸条说。纸条上潦潦草草地写着“直江,423—2850”。

“这是什么地方呢?”

“好像是酒吧。”

“酒吧?这么说他喝酒去啦?”

“可能吧。”

伦子事不关己似的说着,又开始装订起病历来。阿薰停下手中擦拭体温计的活计,向伦子反问:

“值班时能外出喝酒吗?”

“当然不能。”

“那他……”

“他经常这样。”

见习护士阿薰从上个月才正式参加值夜班,这回是首次同直江医师一起值班。

“那家酒吧在医院附近吗?”

“详细情况我不太知道,不过他说就在道玄坂这边。”

从医院到道玄坂步行也不过十分钟。

“可是你怎么知道那里是酒吧呢?”

“他从那里回来时,总带着一股酒气。”

“真的?”

“你要是不信,就打个电话问问。”

伦子装订完病历卡,又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住院名牌和白墨来。

“反正石仓老人正在喊疼,打就打。”

阿薰像为自己辩解似的瞧了瞧纸条上的号码。

“如果专为石仓老人的事而询问他,你就算了吧。”

“可是,他正在喊疼呀。”

“先给他用点药,劝他稍微忍耐一下。”

“不问医师也可以吗?”

“常规药没有问题。”阿薰正在犹豫时,伦子对她说。

“问不问都一样,反正是用阿片类。”

“阿片类不是麻药吗?”

“是麻药中最强的一种,相应的是它的镇痛效果最佳。”

“不是不能用这种药吗?”

“没什么不允许的。”

伦子往毛笔上蘸了些白墨,又在报纸上掭了几下。

“那老爷子是胃癌吧?”

“是啊。”

“听说癌症不疼,可是,也有像他这样发疼的人。”

“他的癌不仅仅长在胃部,而且已经扩散到了后背,压迫着腰部神经。”

“这么说即使给他做手术也无济于事了?”

“正因为无法医治,才被大学医院退了出来,转院到咱们这里的。”

“太可怜啦!”

虽然阿薰已当了半年护士,但其中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她初次经历,所以这一切都使她感到新奇有趣。

“他还能活多久呢?”

“直江医师说顶多能活两三个月。”

“老爷子不知道这些吗?”

“当然不知道。不过,他家里的人是知道的。”

“这么说,他只有等死喽!”

“结果也只能是这样。”

伦子拿起笔,在黑色木牌上用白墨写上今天刚刚住院的患者名:室矢常男。她的字很漂亮。

“刚才说的不要告诉老爷子哟。”

阿薰可没胆量把这样恐怖的消息告诉患者本人。当她正以严肃的表情允诺时,病房的叫人铃响了,号码是412。

“是石仓老人那里。”

“带去两片溴米那药片,就说可以止疼。”

“是。”

阿薰从急救箱里拿出红包里的溴米那药片,朝走廊方向跑去。

东方医院从名字上看有些夸张,其实,它只不过是一所由院长行田佑太郎经营的私人医院。它坐落在环城六号线与玉川路交叉处附近。

这座楼房地下有一层,地上有六层。一楼有二百六十多平方米,它以各科门诊室为中心配以候诊室、挂号室、药房、x光室、手术室等。二楼有理疗室、门诊检查室、医疗部、院长室、事务室等。从三楼到六楼全是病房,共有七十个床位。

门诊患者多寡不定,每天平均有一百五六十人。门厅的标牌上写着内科、外科、儿科、妇产科、整形外科、皮肤科、泌尿科、放射科等一大堆名称。实际上,常任医师只有内科的河原医师、外科的直江医师和小桥医师,加上儿科女医生村山医师共四人,算上院长也不过五人。整形外科由直江医师兼任,妇产科和泌尿科由大学医院的医师每周两次来协诊。

护士含正式护士、准护士、见习护士等,共二十二人。院长行田佑太郎是专攻内科的,最近几年也很少到门诊室来看病,所有业务都交给挚友河原医师,他本人把精力都放在医务以外的东京都议员、医师协会理事的工作上面了。

他一张口,便抱怨说经营医院不赚钱,但在这一带甚至整个东京,从个人经营这一点上看,他的医院也够大的了。夜间安排两名值班护士,因为这里被指定为急救医院,所以医院正门一直开到晚上八点,此后便都关门了。如有急诊患者,必须按大门旁边的门铃。

那天晚上病人仿佛知道值班医师不在医院,异常安静。除了石仓老人在病房里喊疼以外,只有那个因脑震荡住院的青年杉本说他浑身发冷,来要了两片感冒药之后便没事了。

门诊五点下班,但有四名患者没赶上正常的工作时间,五点多了才到,其中两人只是替换包扎纱布的轻伤,另两名也只是注射营养剂和用治疗湿疹的药物而已。

大约每两天就要抬来一个急救患者,而今晚则没有。

根据《医师法》,八点钟前像伦子这样不经医师许可,擅自给患者感冒药、换纱布都是违法的。但是,这类小事伦子从不一一同直江联系。虽然名义上叫作处理,但其内容是千篇一律的,即使真给直江医师打电话,他也肯定会说:“按照以前的方法处理一下就可以了。”

九点钟,给病房关完了灯,直江医师仍未回来。

干完了夜班工作该做的事以后,伦子接着读那本畅销书——某女作家描写爱情的一部小说。阿薰调低电视机的音量,开始看起歌谣节目来。

护士休息室在三楼电梯的右手边,与电梯入口正对面的窗户朝着大街,从左右分开二十厘米的窗帘隙缝间可以看到夜灯映照的大街。

九点三十分,歌谣节目播放完了,阿薰伸了伸懒腰。她从早上八点来到医院,下午去准护士培训班学习,接着回来上夜班,紧张的一天使得年轻的阿薰疲惫不堪。然而,她必须坚持学完两年课程才能毕业。伦子的脸几乎埋在头发里,低垂着头沉醉于读书。阿薰站起来关掉电视后朝窗外望去。

“直江医师还在喝酒?”

“不知道。”

伦子抬起头来,书页已经翻过了三分之二。

“我给你冲杯咖啡吧?”

“好的。”

阿薰敏捷地站起来,点着煤气。这房间靠里的角落由白布帘遮着,后面有一张双层床铺和两个橱柜,咖啡和茶杯都放在那里,阿薰从那里取出速溶咖啡和方糖,摆在桌面上。

“放几块糖?”

“一块就行。”

电视刚一关上,夜街的轻微嘈杂声似乎又恢复了。

“咖啡倒多了。”阿薰端着几乎溢出杯口的咖啡,一步一步走到坐在沙发上的伦子身边。

“谢谢!”

“直江医师喝酒去这么长时间,能行吗?”

“这个……”

伦子被追问得无可奈何,随意搪塞一下后,喝了一口咖啡。

“若是这时来了急诊患者必须马上做手术,那可怎么办呢?”

“那他就做呗!”

“可是他醉了,能做吗?”

“那可是必须要做的。”

伦子的回答依然是冷冰冰的。阿薰觉得值班医师不在,把这么大的医院交给她们两人,心里很是不安。

“打电话问问不行吗?”

“问问又能怎样?”

“侦察一下情况。”

“算了吧!”

“是不是他忘了值班的事?”

“他不会忘记。”

“可我怪害怕的。”

伦子突然转过脸来,盯住阿薰。

“你怕什么呢?”

“若是有急诊患者……”被伦子盯住,阿薰有点口吃了。

“那不是我们的责任!”伦子气呼呼地说。

办公桌上的座钟指着九点五十分,阿薰觉察到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然而,医师不在她总有点放心不下。

“院长先生是否知道直江医师出去喝酒的事?”

“当然知道。”

“明明知道却放任自流?”

“因为我不是院长,所以说不清。”

听了这话阿薰无法往下多问,她眼前浮现出直江医师的修长身材和苍白面容。他的脸显得非常严肃,五官端正,但表情冷漠,淡漠中潜藏着令人不可捉摸的恐惧感。

“直江医师是位三十七岁的单身汉,是真的吗?”

“是吧。”伦子放下咖啡杯,拿起书来却不读,盯着窗外。

“听说他是个奇才,三十二岁时就当上了讲师,如果一直干下去,现在已经是教授了。”

“……”

“这么一位了不起的医生为什么辞掉大学的职位,上咱们这家小医院来呢?”

“是他自己太任性了吧。”

“那么好的大学职务不干,你不感到奇怪?”

“不知道。”

“听说是因为恋爱问题,也有人说是因为跟教授吵了架,众说纷纭,也不知哪个是真的。”

“都是瞎扯!”

“我也这样觉得,那全是人们胡猜乱想。不过,他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

阿薰迄今同直江医师因工作谈过两三次话,但从未单独聊过。阿薰认为她同直江医师相差二十来岁,不论是考虑问题还是谈论问题都不可能完全相同。但是,直江同年长的护士们也从不拉家常。他常常离群索居,同别人似乎毫无关系。

“为什么他不娶妻子呢?”

“这种事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像他这么英俊的医师本该有很多追求者。”

阿薰胡乱地想着,如果直江向她求爱,她会不顾年龄差别欣然接受。尽管这对她是件望尘莫及的事。

“真可惜啊!”

“主要因为他不同于常人。”

伦子泄私愤似的刚说完,电话铃响了。

“我来接。”

阿薰站起来,拿起听筒,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是圆山街派出所,这里是东方医院吗?”

“对,是的。”

警官的声音夹杂着汽车喇叭声以及街道上的嘈杂声一并传来。

“刚才圆山街出了一个案件,救护车马上就开到你们那里去。”

“出了什么事?”

“一群流氓打架,一个人受了伤,满脸是血。”

“请等一等!”

阿薰颤抖着把听筒递给了伦子。

“一个流氓被扎破了脸。”

“光是脸上……神志清醒吗?”

“我想是清醒的,只是喝醉了,胡搅蛮缠发酒疯。”

“几分钟以后到这里?”

“现在已把他收容在车里了,十分钟,不,五分钟左右吧,我们马上就到,请多关照。”

电话挂断了。

伦子思考片刻,马上又振作起来,看了一眼桌上的纸条,拨起电话来。

“你到门诊室把灯打开,然后打开正门,把煮沸器里的蒸气放掉。”

伦子边拨电话边吩咐呆立着的阿薰。医院里马上出现了战场上的紧张气氛。

直江医师纸条上所写的电话号码立即打通了。

“喂,‘青春’酒吧。”

“直江先生在你们店里吗?”

电话里传来了音乐声,还夹杂着男人和女人的谈话声。以前伦子不知这家叫“青春”的店是属于哪种类别,而今天则证实了是家酒吧。停了一会儿,女人答道:

“对不起,大夫在一小时前就已经走了。”

“走了?”

“是的,临走时他吩咐说有事往438……”

“请等一下!”

伦子拿起桌上的圆珠笔。

“他说在438—7236处。”

“谢谢!”

值班之夜外出喝酒已经是理所不容,若是再从这家喝到那家,那就更过分了。伦子非常气愤,但接电话的又不是直江,所以她不能发火。她立刻往刚才打听到的新号码处打电话。

“‘伊势元’酒家。”

这次接电话的是个男人。

“请找直江先生接电话。”

伦子压住怒火平静地说。这家可能是个日本菜馆,听筒里传来“再来一壶清酒”的吆喝声。

“大夫就来。”

男人说完,立即换了另一种声音。

“喂,喂!”

声音无疑是直江医师的。

“是您吗?”

“这么急,有什么事?”

“有急诊病人!”

“什么样的患者?”

“被玻璃划破,满脸是血。”

“现在他在医院里?”

“已经到了,正等着治疗。”

伦子想乘机报复一下,顺口说已经到了。

“不缝合不行吗?”

“我看不行。”

“是吗……”

估计他还舍不得离开那里,直江的话音稍微停顿了一会儿。

“我马上就回去。”

“你在什么地方?”

“涩谷。”

“原来你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叫辆出租车,五分钟就到。”

“可得马上回来,我们应付不了,听清了吗?”

当伦子再次叮嘱时,电话里只留下嗡嗡的空线声。电话已经挂断了。阿薰从门诊室返回来:

“蒸气已经放掉了。”

伦子好像这才清醒过来,把握在手里的电话听筒放回原处。

“同直江医师联系上了吗?”

“他在涩谷。我们到门诊室去看看吧。”

伦子拿起血压计来到走廊时,远处已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

“来啦,来啦!”

两人同时朝窗外望去,从传来声音的方位,只有那黑魆魆的大楼墙壁。

“说是划破了脸,但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听说是玻璃瓶划破的,也许有玻璃碎片扎在肉里。”

“直江医师会回来吧?”

“谁知道?”

两人乘电梯来到一楼门诊室时,救护车的鸣笛声更近了。

有了灯光,静悄悄的门诊室宛如白昼。

“你快去手术室,从消毒器里拿来缝合器械,对啦,还有胶皮手套。”

“医师的手套是多大号的?”

“75的。”

伦子往门诊室的床上铺了层人造革,以免染上血污。

鸣笛声已经拐过街角。毫无疑问,这辆车是驶向医院来的。

虽然以前多次等待过救护车,可每次的心情都不是个滋味,紧张感中有种沉重的压抑。如果是个需要通宵处置的重伤患者,就更加使人受不了。医生们都盼望别出大事,与其说是为患者着想,不如说是自己职业上的期待。

刚才还狂叫不已的鸣笛声,现在仿佛已经失去了鸣叫的目的,但仍空鸣着,车停了。透过正面的玻璃窗仍可以看见一亮一灭的灯光。

伦子打开了治疗室的门。

白色车体在夜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救护车的后门开了,从驾驶室和后排座上蹦下两三个男人,推开了医院正门。

“抬到哪里去?”

最前面那个戴头盔的救护队员尖声叫道。

“请抬到外科治疗室来!”

“您小心别弄脏了,他脸上和衣服上全是血污。”

“不要紧。”

“他喝醉了,大发脾气,没法下手。”

从救护车后座旁拉出一副担架来。担架周围有四五个男人相互挤靠着,看样子是在按着患者。

伦子看了看手表,她给直江打完电话,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随着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担架被抬进屋来。

“妈的,慢点!”

“轻点,轻点。”救护队员说。

“你们说什么?妈的!”患者大叫。

“这边,请从这扇门进来。”

治疗室的两扇门大敞着,担架直接抬到靠里侧的床上。

伦子马上拿着血压计来到患者面前。

“现在要给你测血压。”

“混账东西!”

突然,满脸是血的患者坐了起来,救护队员们慌忙把他按倒,他却挥动拳头大叫起来。

“滚开……”

“你安静点,这里是医院!”

“医院又能怎么样?”

他满脸血污,几乎分不清哪是眼睛哪是鼻子。加上喝醉以后又看见了血,似乎更加兴奋。他拼命挥舞双手,如果不注射麻醉剂让他平静下来,可能连给他擦脸也擦不成。

“不行啊。”

“医师怎么还不来?”

按着醉汉的救护队员们脸上也溅上了血。

“马上就来。”

“请马上喊他来,我们还按着他呢。快点!”

“请稍等。”

伦子不打算为他测血压了。她来到挂号室的电话机旁,从白衣兜里掏出纸条,按电话号码打了第二次电话。

“直江先生回来了吗?”

“刚刚回去的。”与之前那个人的声音相同。

“他乘上出租车了吗?”

“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候诊室的挂钟指针指着十一点,如果出门就能坐上汽车,现在也该到了。治疗室那里仍然传来患者的喊叫声和救护队员们的制止声。

阿薰再也忍受不住,从治疗室里跑了出来。

“流了那么多血!”

阿薰似乎吓坏了,两手捂着脸。从正门到治疗室的通道上到处都有点点血迹。

“那人没危险吗?”

“可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医师若能快点回来就好啦!”

“说这话也无用,回不来仍是回不来。”

伦子歇斯底里地狂喊起来,只有两眼不住地朝正门望着。

救护队员从治疗室跑到二人面前。

“大夫还没来吗?”

语气虽然平和,内里却饱含愤怒。

“刚刚去‘出诊’,现在也该回来了。”

“什么地方?”

“就这附近。”

“那里有电话吗?”

“我刚打过电话,说是已经回来了。”

“出了那么多血,若不赶紧抢救,恐怕……”

“真对不起!马上就到。”

伦子鞠躬致歉,内心真想大哭一场。等直江医师回来时,定要狠狠地发发牢骚,但另一方面也应责怪自己明明知道可能会发生这类事情,为什么还默许他出去呢?

救护队员们明白向护士们抱怨也无济于事,于是又都回治疗室去了。

“跟他们说谎话能行吗?”

“不那么说不行呀!”

阿薰似有所悟地点点头。

“若是他也因为喝酒把脸划破该多解气。”

伦子在昏暗的楼房正门喃喃自语道。门前救护车上的红色标志灯仍旧一亮一灭地闪着。伦子又抬头看了一次钟表,与上次看它时相比,只过了三分钟。

又有一辆响着警笛的车开来了,两人从挂号室里急忙跑过来,原来是乘着巡逻车的警官赶来了。

“患者在哪儿?”

“在治疗室。”

“不要紧吗?”

“估计没大问题。”

“做手术了吗?”

“还没有。”

警官点了点头,走进治疗室里。

医院门前似乎已经集聚了很多人。伦子闭上眼,数起数来,一、二……数完六十个数就是一分钟,数过四五个反复,直江就能回来。

第一次刚刚数到三十时,一个救护队员从治疗室跑来问:

“护士小姐,他要喝水,可以给他喝吗?”

伦子觉得患者不是腹内创伤可以喝点,但没有确切把握。

“他说渴得要死。”

“若是一点点,我想是可以的。”

“杯子呢?”

“这就给你拿去。”

伦子从药房里拿来杯子递给救护队员时,阿薫大喊:“大夫回来啦!”

回头一看,确实见有一个男人正在昏暗的入口处脱鞋。他换上院内鞋后径直朝这边走来。他瘦长身材,右肩下垂,正是直江医师。

“大夫!”伦子朝大楼正门跑去。

“怎么样啦?”

“浑身是血,暴跳如雷,无从着手。”

“给我拿白大褂来!”

直江医师脱掉西服,只剩下没系领带的衬衫。伦子急忙把挂在外科门诊室里的白大褂拿来,从直江身后给他穿上。

“我对他们说您是‘出诊’去了。”

直江会意地点点头,然后把脸凑近伦子的脸问:“有酒味吗?”

“有点,不过不要紧。”

从黄昏起一直喝了四个小时,可直江丝毫没有醉意。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不缝合不行呀。”

“缝合准备已经做好。”

“真够吵闹的!”

直江轻轻皱起眉头走进治疗室。

“大夫来了!”

伦子一声叫喊,救护队员们便一齐回过头来,从担架旁闪开。

直江来到床前,盯视患者。

“喂,大夫!你干吗来的?混账东西!”

患者挥舞着拳头坐起来。直江在离他一米远的位置上察看他脸上与头部的伤势。

“他妈的……”

患者放下两腿,要从床上下来。救护队员们再次从左右把他按倒。

“回家,我要回家!”

醉汉在床上乱蹬两腿。

“喂,你消停点!”

“少啰唆,给我滚开!”

“让大夫给你看一下。”

“我要回家,躲开!”

醉汉大叫,每次转过脸,鲜血都四下溅出。

“消停点,请大夫给你治伤。”

“滚开,滚开!”

他一边骂人一边往地板上乱吐唾沫。

直江起初默默地看着他,随后向旁边的警察使了个眼色,走出治疗室。

警官也随后跟了出来。

“您看怎么样?”

“是啤酒瓶划破的?”

“嗯,好像是从正面砸在额头上的吧。”

“受伤多长时间了?”

“唔,离现在有十五分钟或是二十分钟吧。”

“他喝了多少酒?”

“听说喝了二十杯威士忌,反正他醉得够呛。”

又传来了醉汉的喊叫声。

“同他打架的对手逃掉了,他就更狂躁了。”

“多大年龄?”

“二十五岁。”

直江点了点头,又转身吩咐伦子说:

“把门诊厅厕所的电灯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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