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2)
“真的不行了?”
“顶多再活两个月。”
“竟然严重到……”
“都扩散到胰脏上了。”
直江这么说着,眼光里充满自信。
“四号丝线!”
接过缝针后,他就像什么事情也未曾发生似的捏拢左右腹膜,穿起线来。
待腹膜、皮肤缝完后已是三点二十分了。
一般给胃做手术要花费一小时到一个半小时。按照这个速度,好像手术过快了。
“血压如何?”
“无异常。”
小桥看着血压计回答说。
“因为他没有失血。”
直江苦笑着,从刀口抽回手,伦子马上转到他的身后,为他解开手术衣的后带。
“让他再这么睡上三十分钟左右!”
“是。”
“输液只用百分之五葡萄糖就行。”
“这个切片怎么处理?”一个护士递过来装在盘尼西林小瓶里有小豆粒大小的淋巴结切片。
“把它作为标本。”
直江接过小瓶,擦掉额上冒出来的汗珠,然后走向医师办公室去换衣服。
大约经过了一个小时,石仓由藏从麻醉状态中醒过来,时间为四点三十分。那时,直江正在门诊室为一个因交通事故受伤的患者诊治。这个患者在乘坐出租汽车遇红灯停车时,被一辆从后面开来的汽车撞上了,颈部受到震颤,即患了所谓头部震颤症。
患者说手指虽无麻痹感,但颈部疼痛,头发晕。
直江为他诊察一番后,要他去照x光片,然后走向病房。
石仓由藏的身子深深地埋在柔软的病床上。
直江一到,他立刻睁开了眼,微微笑了。
“你醒啦?”
“大夫,太谢谢您啦!”
由于麻醉时嘴里插过胶管,由藏的声音有点沙哑,但并不显得多么难受。
直江给他号脉,并观察了输液情况。
由藏身边有长子夫妇和一个孙女陪伴。
“坏肉全都摘掉了吧?”
“摘除是摘除了,但有一部分很难摘除,不能说全都除净了。不过,不好的地方全都拿掉了。”
直江边说边从伦子手里接过听诊器放到由藏胸前。
由藏刚想说什么立即住了口闭上了眼。心音并无异常——手术后小桥也曾这么报告过。即使没有这个报告,仅剖腹和缝合的操作也不可能使心脏发生异常变化。
拿开听诊器,直江又看了患者的眼和舌头。和手术前相比毫无变化。
“不用担心,再来一次静养吧!”
“大夫,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吃米饭?”
“过四天你就可以喝米粥啦!”
“四天?这期间会很疼吗?”
“因为切除了胃,就须忍耐点啊。”
“他们两人大吵大嚷说若是再动手术就得死。我最初就认为切掉胃的一部分算得了什么,到底是我说对了。”由藏自豪地望了望儿子和儿媳,说,“我活到这把年纪,不曾得过什么大病,我敢跟年轻人比试比试,我是不会输给他们的。”
直江连连点头。
“那么,什么时候我能下床走路?”
“要在十多天以后。”
“要十天的。”
由藏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像是数着日子。
“那么,出院得在什么时候呢?”
“爸爸!”
儿媳实在忍耐不住,叫了一声。
“您说多了会疲劳的!”
“二月份我可以出院了吧?”
“那么远的日子,现在还说不清。”
“倒也是。”
由藏坦然同意了。
“好吧,再见!”
“谢谢大夫!”
家属们鞠躬致谢,由藏也在家属身后从枕头上微微抬起头来致意。
高价病房走廊的一角,摆着观叶植物的花盆,墙壁雪白洁净。
“您那么说能行吗?”
伦子比直江错后一步走着,不安地问。
“没办法呀。”
“我们也要这么说吗?”
“当然!”
直江直视前方回答说,两手插进白大褂衣袋里。
那位门诊患者仍旧呆呆地坐在圆椅上。病历上写着五十五岁,但他两鬓已明显斑白,头发稀疏,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得多。
“您在哪儿上班?”
“东京都政府。”
这位叫作桑名的人手捂着脖子回答说。
“您现在……”
“刚刚拍了张片子。”
x光线医师很快拿来了一张片子插到观察箱上。
x光照片分正面、斜面、前屈、后屈等六个部分,全部正常。
“颈骨方面用不着担心。”
直江一边往病历上填写医生意见一边说道。
“可是,有点疼。”
桑名一本正经地观察着插在观察箱里的自己的骨骼图像。颈部由七块颈骨组成,再往上就是头骨,有个白色的大阴影。
“当颈部摇转的瞬间,其肌肉受抻,里面的血管和肌膜会部分损伤,因此,颈根部会出现酸痛,但并不是骨折或脱臼。”
“这么说,依然是头部震颤症啦?”
“震颤这一词是表达受伤动机的,作为专门的病名很不妥帖。总之,颈部在空间像鞭子那样柔软颤动,被闪了一下,说它是震颤症也并非不可,然而我从不使用这种叫法。”
“那么,该怎么叫好呢?”
“按理该叫颈椎扭伤。”
“扭伤?”
桑名又一次仔细地看了看x光底片。
颚骨的前方有一排牙齿,其中特别明显的就是那颗金牙。
桑名一边看一边捂着脖子。
“总之,支撑这些骨头的环节暂时松动了。”
直江说这话时,门口出现了警官和一个年轻人。三天前的夜晚,这位警官曾送过来一个满脸是血的醉汉,因而相识。
“怎么样,大夫?”
“并不严重,不过,要一个月后才能痊愈。”
“需要住院吗?”
“没有必要,静静地休养两三天就行了。不过这种扭伤经过一天以后,反而会加剧疼痛的。”
“骨头方面怎么样?”
“都很正常。”
“听说骨头没事!”
警官向木然站在身后的青年说。青年穿着黄底绿条纹的花哨毛衣。
“你就是撞车人?”
直江问他时,青年像受惊了似的抬起头。
“住在哪里?”
“世田谷区三轩茶屋……”青年报完地址,然后说他是l大学的二年级学生。
“是你的车撞的?”
“他开的是辆流线型的赛车,被撞的一方仅坏了保险杠,而他自己的车却坏了前车灯和不少零件。”警官代他答道。
“肯定是加入保险的喽?”
“是的。”青年仍侧着脸回答。
伦子在一旁迅速地把青年的住址和电话号码记到病历卡片上。
“要打针啦。”
桑名回过头来看了青年一眼,然后走向旁边的治疗室去了。
“我还要详细调查一些事,你先到候诊室去等一等。”
听了警官的指示,青年走出房间。直江在病历上写上病名和诊断经过。
“大夫,上次被塞进厕所的那小子还老实吗?”
“还行。”
“他的伙伴们来过吗?”
“好像来过一次,不过,我没见到。”
“是吗,我总觉得后来会给您找些什么麻烦,实在放心不下。”
“是找了些麻烦。”
“怎么?”警官为这句一针见血的话着了慌。
“发生了什么事?”
“住院时,预支的那三万日元押金,眼看就用完了。”
“是吗?”警官突然听到医疗费的事,仿佛是自己的事一样惶恐了,“患者知道这件事吗?”
“他当然知道,可就是不想掏钱。”
“还剩多少钱?”
“昨天听会计说还能住两天。”
“两天?”
“他住的病房一天要三千日元,三万日元的押金很快就用光,若不是我告诉不要给他头部拍片,恐怕……”
“对不起!”
“你代他道歉又能怎样呢?”
“是啊,这伙人难道能没钱?”
“当初对他明确讲过,押金用完马上出院。”
“现在伤口如何?”
“个别部位正在化脓。”
“化脓了?”
“即使出院了,他还可以在门诊上治疗。”
直江说完站起身来,用消毒液洗了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