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2)
“我也一样,”另一个嘹亮而激动的嗓音说,“他也羞辱了我!他抛弃我的妻子,却选择了那个辛特拉的无名小卒!”
“出于某个幸运的巧合,”总是拖长音节的人说,“那个无名小卒已经前往了死者的世界。史凯伦先生的报告里是这么说的。”
“我非常认真地听过了那份报告,”嗓音刺耳的人说,“我的结论是,那个无名小卒只是消失了而已。如果她只是消失了,就有可能再次出现。因为光是去年,她就消失又出现了好几次!说真的,史凯伦先生,你让我们很失望。你和你的巫师——那个威戈佛特兹——让我们大失所望!”
“现在可不是时候,约阿希姆!”男低音说,“现在不是互相指责和挑起矛盾的时候!我们必须坚强和团结。保持坚定。因此,那个辛特拉人是死是活并不重要。如果让皇帝侮辱了古老家族却不受惩罚,类似的事只会一再重演!你说那个辛特拉人消失了?过不了几个月,他就能找个来自泽瑞坎或桑维巴的新皇后!不,看在伟大日轮的分上,我们不能允许他这么做!”
“说真的,我们不能允许!你说的太对了,阿达尔!”嗓音刺耳的人说,“自从坐上皇位,恩瑞斯皇朝就让人非常失望。说真的,恩希尔在皇位上多坐一刻,便会给帝国带来更多的危害。还有个人更有资格坐上宝座。年轻的符里斯……”
一声响亮的喷嚏传来,听起来就像有人吹响了喇叭。
“君主立宪制。”打喷嚏的人说,“是时候实行君主立宪制这种先进的制度了。然后是民主制……人民政府……”
“符里斯皇帝,”男低音用强调的语气重复道,“是符里斯皇帝,史提芬·史凯伦。他结婚的对象会是我女儿艾兰,而不是约阿希姆的女儿。然后我会当上财政大臣,德·维特会当上陆军元帅。至于你,史提芬——你会成为外交大臣和伯爵。只要你放弃给农夫们加官进爵的打算就行。怎么样?”
“忘了什么历史进步吧,”打喷嚏的人平静地说,“至少暂时放一边好了。首先,爱普·达西财政大臣阁下,请您将注意力转到符里斯王子这个人本身——尤其是他坚毅、骄傲又顽固,不容易受人左右的性格。”
“请容我说一句,”拖长音节的人开了口,“符里斯王子有个儿子,小莫尔凡。他作为候选人要合适得多。首先,无论从他父亲还是母亲的家系来看,他都更有权继承皇位。其次,他是个孩子,所以摄政议会——也就是我们——将代替他执政。”
“胡说八道!我们会说服他父亲的!我们会找到办法的!”男低音说。
“我们可以,”那个兴奋的声音提议道,“把我妻子塞给他!”
“安静,布罗尼伯爵 [1] 。我们讨论的不是这件事。”嗓音刺耳的人说,“说真的,先生们,我们应该讨论的是另一些事。我想指出,恩希尔·瓦·恩瑞斯仍然占据上风。”
“那是当然,”打喷嚏的人附和道,然后用手绢擤了擤鼻子,“他还活着,还坐在皇位上。他的身体和头脑都处在巅峰状态。在他摆脱你们两位的千金——以及可能忠于你们的部队——之后,后一项尤其无可置疑。我的阿达尔阁下,如果你每时每刻都要监督东部地区的作战部队,又该怎么发起革命?约阿希姆阁下多半也得带着他的手下加入维登的特别行动部队才行。”
“省省你的提示吧,史提芬·史凯伦,”嗓音刺耳的人道,“摆那张脸只会让你跟巫师威戈佛特兹更相似。而且你要知道,灰林鸮,如果恩希尔真的起了疑心,那也是因为你——你和威戈佛特兹。承认吧,你本来是想抓住那个辛特拉人,用她换取恩希尔的青睐,对吧?现在那小丫头死了,你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对吧?说真的,恩希尔会把你五马分尸的。你是不可能跟我们作对的,无论是你,还是跟你结盟的巫师!”
“这儿没有人会跟彼此作对,约阿希姆。”男低音插嘴道,“我们必须面对现实。我们的处境不比史凯伦好多少。形势迫使我们走到了一起。我们已经上了同一条船。”
“但让我们坐上这条船的是灰林鸮!”嗓音刺耳的人喊道,“我们干吗还要偷偷摸摸的?恩希尔什么都知道了!瓦提尔·德·李道克斯的探子正在整个帝国搜寻灰林鸮。没错,然后恩希尔把我们一脚踢开,送我们上了战场!”
“正是如此,”拖长音节的人说,“而你们应该利用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先生们,每个人都受够了目前这场战争。包括军人、民众,尤其是商人和企业家。光是战争结束这件事就能让整个帝国一片欢腾,无论用什么方式结束。先生们,军事领袖会影响战争的走向,所以容我说一句,结束方式始终是触手可及的。如果想成为受人赞美的英雄,还有比用胜利终结武装冲突更简单的方法吗?即使战败了,也可以作为顺应天意之人,用谈判来为流血画上句号,不是吗?”
“的确,”过了一会儿,嗓音刺耳的人道,“看在伟大日轮的分上,的确如此。你说得对,卢瓦登先生。”
“恩希尔,”男低音说,“在把我们派去前线的同时,也给自己戴上了绞索。”
“恩希尔,”兴奋的声音说,“还活着呢,我的大人。他还活得好好的呢。我们还是别急着分熊皮为好。”
“是啊,”男低音说,“得先杀掉那头熊才行。”
沉默持续了很久。
“也就是说,安排一场暗杀。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法。只要恩希尔还活着,就不会缺少追随者。而恩希尔死了,所有人便会支持我们。贵族们会站在我们这边,因为我们是贵族的一部分,而贵族的力量来自于团结。很大一部分军队会站在我们这边,尤其是那些军官,他们对恩希尔在索登惨败后的大清洗记忆犹新。人民也会站在我们这边……”
“因为人民无知、愚蠢又容易操控。”史凯伦打了个喷嚏,帮他说完了后面的话,“你只需欢呼几声,然后在参议院的台阶上来一场演讲,承诺赦免囚犯和削减税金就行。”
“你说得太对了,灰林鸮。”说话时拖长音节的人说,“现在我知道你鼓吹民主制度的理由了。”
“我得提醒你们,”名叫约阿希姆,嗓音刺耳的人说,“事情不会都像听起来那么顺利,先生们。我们的整个计划都建立在恩希尔死亡的基础上。但我们不能对恩希尔拥有众多追随者的事实视而不见:他在军中有自己的部队,还有一支狂热的卫队。要绕过皇家卫队并袭击皇帝可没那么容易,因为——别再抱有幻想了——他们会战斗至死。”
“而在这方面,”史提芬·史凯伦宣布,“威戈佛特兹会协助我们。我们用不着攻打皇宫,也用不着在皇家卫队里杀出一条血路。只要一个有魔法防护的刺客,这事就能办成。就像巫师们在仙尼德岛发动政变之前,发生在崔托格的那件事。”
“瑞达尼亚的维兹米尔国王。”
“没错。”
“威戈佛特兹手下有刺客吗?”
“有。为了证明我们值得信任,先生们,我会把那人的身份告诉诸位。就是我们囚禁的女术士叶妮芙。”
“囚禁?我听说叶妮芙是自愿跟威戈佛特兹合作的。”
“她是他的囚犯。她中了魔法和催眠,像傀儡一样惟命是从。她会完成暗杀的。然后她会自寻了断。”
“我可不怎么喜欢女巫,”拖长音节的人说着,出于强烈的厌恶,他把音节拖得更长了,“最好还是找个英雄——某种理念的狂热捍卫者,或者复仇者……”
“你说复仇者,”史凯伦打断道,“这可太巧了,卢瓦登先生。叶妮芙会为那个暴君伤害过的人复仇。恩希尔迫害她的女儿,致使那个无辜的孩子死去。那个残酷的暴君——那个变态——不去治理帝国,却去迫害和谋杀儿童。正因如此,他将死在一个复仇者手上……”
“我,”阿达尔·爱普·达西用男低音宣布,“非常喜欢这个主意。”
“我也一样。”约阿希姆·德·维特赞同道。
“太棒了!”有怪癖的布罗尼伯爵喊道,“为了受到强暴的外国女子,复仇之手将夺取那个变态暴君的性命。太棒了!”
“还有一件事,”卢瓦登说着,把音节拖得老长,“作为你信用的担保,史凯伦大人,我要请求你把威戈佛特兹先生的所在之处告诉我们。”
“先生们,我……我不能……”
“所以这才叫担保——表示诚意,表示你忠于我们的事业。”
“你不用担心背叛,史提芬。”爱普·达西补充道,“这里没人会背叛你。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换个情况,我们当中肯定有人会出卖他人以求保命。但我们都非常清楚,这种背叛什么也换不来。恩希尔·瓦·恩瑞斯不会宽恕我们的。他办不到。他没有心,只有一块坚冰。因此,他不会留下任何活口。”
史提芬·史凯伦不再犹豫。“好吧,”他说,“为表诚意。威戈佛特兹就藏在……”
猎魔人坐在铜管的开口前,用力攥紧拳头,直到捏痛了手掌。他竖起耳朵,将听到的话铭刻在心里。
事实证明,猎魔人不该怀疑芙琳吉拉护身符的力量。因为他的疑惑很快便烟消云散。等他回到宽敞的洞穴,走近深渊之上的石桥时,他脖子上的护身符开始剧烈抽搐和挣扎,与其说像麻雀,不如说像是体型更大、力气也更大的鸟类,比如乌鸦。
杰洛特愣住了,努力让护身符安静下来。他的身体纹丝不动,因此任何声响——哪怕是呼吸声——都逃不过他的听觉。他等待着。他知道在深渊另一边,在桥对面有什么东西,潜伏在黑暗里的东西。他没排除对方藏在身后,而这桥是个陷阱的可能。他不想踏入陷阱。他继续等待。他的谨慎没有白费。
“你好啊,猎魔人,”他听到一个声音,“我们在这儿等着你呢。”
黑暗里传来的声音怪异又陌生,但杰洛特不止一次听过类似的声音。他知道,那是尚未习惯以有声语言进行交流的生物说话的声音。它们能运用肺、隔膜、气管与喉咙的机能,却无法活用发声器官,尽管它们的嘴唇、颚骨和舌头与人类的构造十分相似。这类生物念字读词的方式既傲慢又古怪,还会带上令人耳朵不适的杂音——凶狠并让人厌恶的吠叫声,或是绵软又让人恶心的嘶嘶声。
“我们在这儿等着你呢。”声音重复道,“我们知道,只要把谣言传出去,你就会来。你会钻到地下,来找,来追,来杀。但你没法从这儿出去了。你再也见不到你热爱的太阳了。”
“现身吧。”
桥对面的黑暗里,有个东西动了。黑暗仿佛在聚集,随即化作接近人类的外观。那生物的位置和姿势始终在变: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紧张,看起来模糊不清。猎魔人见过类似的生物。
“柯尔怪,”他平静地陈述道,“我早该料到会遇见你们这种生物。我之前居然毫无察觉,真是不可思议。”
“哎呀,哎呀。”怪物奇特的嗓音像在嘲笑,“在这片黑暗里,你居然能认出我。可你认得出那个吗?那个呢?还有那个?”
黑暗中又钻出三头怪物,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躲在柯尔怪背后的家伙同样有着人型生物的外观与轮廓,但显得又矮又壮,背脊弓起,看起来活像猿猴。杰洛特知道,那是奇尔摩利怪。
他没猜错,另外两头怪物就藏在桥梁后方,准备在他踏上桥面时截断他的退路。左边的怪物像只巨型蜘蛛,站在原地,不时舒展它的许多条腿。那是一只摩丁怪。最后那只怪物让他想起了枝状大烛台,它就像从破碎的板岩墙壁里直接钻出来似的。杰洛特不知道它是什么。猎魔人的典籍里没记载过类似的怪物。
“我无意与你们争斗。”他抱着些许希望,毕竟这些生物没在黑暗中直接攻向他的脖子,而是选择了对话。“我无意与你们争斗。但迫不得已时,我会保护自己。”
“我们把这点考虑进去了。”柯尔怪嘶声道,“所以我们来了四个。所以我们才把你引到这儿。你毁了我们的生活,该死的猎魔人。在世界的这一边,这里的洞穴最漂亮,非常适合过冬。几乎从时间伊始,我们就在这儿过冬了。现在你却来这儿捕猎我们,你这个卑鄙小人。你追踪我们,猎捕我们,为了钱杀死我们。但不会有下一次了。你再没机会了。”
“听着,柯尔怪……”
“礼貌点儿,”那生物吼道,“我不能容忍无礼。”
“那我该怎么称呼您……?”
“史怀哲先生。”
“好吧,史怀哲先生,”杰洛特用顺从的语气续道,“事情是这样的。我确实是身为猎魔人,并带着猎魔人的使命而来,这点我不否认。然而,这个洞窟里发生了某些事,彻底改变了状况。我知道了一件对我非常重要的事。这事改变了我的整个人生。”
“所以呢?”
“我必须,”杰洛特仿佛镇定与耐心的范本,“立刻回到地表,并立刻开始一段长途旅行,途中不做丝毫停留。旅行过后,我恐怕不会再回来了。我认为自己不会……回到这附近……”
“你想求我们放过你吗,猎魔人?”史怀哲先生嘶声道,“没用的。你在白费力气。我们把你困住了,不会就这么放你出去。我们会杀了你,不光为我们自己,还有我们其余的同伴。恕我冒昧地说一句,为了我们和他们的自由,我们会杀了你。”
“我不但不会回到这附近,”杰洛特耐心地继续说道,“还会放弃猎魔人这个行当。我不会再杀死你们中任何……”
“你在撒谎!你因为害怕,所以撒谎!”
“不管怎样,”杰洛特这次不允许他打断,“如我所说,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所以你们有两个选择。第一,相信我的诚实,让我顺利离开。第二,我仍会离开,顺便留下你们的尸体。”
“第三,”柯尔怪恶狠狠地说,“留下你的尸体。”
猎魔人从背后的剑鞘里拔出剑来,发出“嚓”的一声。
“那么,留下的尸体不会只有一具。”他毫不动摇地说,“绝对不只一具,史怀哲先生。”
柯尔怪沉默片刻。站在它背后的奇尔摩利怪前后晃晃身体,低声咆哮起来。摩丁怪舒展着它的许多条腿。“枝型大烛台”改变了外形,此刻它就像一棵弯曲的小树,长着两只硕大的、散发磷光的眼睛。
“给我们证据,”柯尔怪终于开口,“证明你的诚实和善意。”
“怎么证明?”
“你的剑。你说你不当猎魔人了。有剑才算是猎魔人。把剑丢进深渊,要不就折断它。然后我们会放你出去。”
杰洛特静静地伫立片刻,只有从洞顶和墙壁落下的水滴不时打破沉默。他缓缓将剑垂直地向下刺去,让它深埋进一条裂缝。然后他用穿着靴子的脚用力一踢,折断了剑身。叹息般的断裂声在洞穴里回荡。
水顺着墙壁流下,仿佛一道道泪痕。
“真不敢相信,”柯尔怪缓缓地说,“真不敢相信,有人能蠢成这样。”
它没有叫喊,也没下达命令,但所有怪物立刻朝杰洛特冲去。第一个过桥的是史怀哲先生,它伸长爪子,亮出尖牙,其锋利程度足能让野狼相形见绌。
杰洛特迎上前去,扭动身体,劈开了它的下颌与颈部,刺穿了它的脖子。下一瞬间,他踏上桥面,劈断了奇尔摩利怪的一只手腕。他俯身扑倒在地,时机恰到好处,因为“枝型大烛台”从他头顶飞过,爪子刮过了他的夹克。摩丁怪跳到猎魔人面前,细长的足像风车一样旋转。它一只爪子挥出,击中杰洛特的头部侧面。杰洛特一个踉跄,虚晃一招,挥剑横扫。摩丁怪再次朝他扑来,只是偏离了目标。怪物落在桥边的栏杆上,而猎魔人将它与成堆的碎石一起推下了深渊。在这之前,怪物没发出过任何声音,但在落进深渊时,它哀号起来。
另两只怪物从两侧攻来:一边是“枝型大烛台”,另一边则是浑身浴血的奇尔摩利怪,尽管伤势颇重,它还是勉强站起了身。猎魔人跳上窄小的石制栏杆,让整座桥都摇晃起来。他维持住平衡,恰好位于枝型大烛台的利爪无法触及之处,同时又在奇尔摩利怪身后。奇尔摩利怪没有脖子,于是杰洛特对准它的鬓角刺出一剑。但那怪物的脑袋硬得像铁,他只好再刺一剑,总算结果了它的性命,也因此浪费了几分之一秒。
他的脑袋挨了一下,痛楚在他的颅骨里爆散开来,让他眼冒金星。他迅速转身,摆出只是装装样子的防守架势,感到鲜血从头发下涌出,试图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奇迹般地避开第二次攻击后,他明白了。“枝型大烛台”改变了形态,此时正用长到难以置信的腿发起进攻。
这种形态也带来了劣势——重心改变,以及比例失衡。猎魔人矮身躲过它的踢击,拉近了距离。枝型大烛台理解了状况,像猫一样往后一跃,随后用同样长有利爪的后足作支撑,展开身体。杰洛特从它上方跃过,在中途给了它一剑。他能感觉到剑刃劈开怪物的身体。他避开反击,转过身去,再次刺出一剑,随后单膝跪地。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叫,用满口獠牙咬向猎魔人的胸口。它硕大的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光。杰洛特猛地挥出剑柄,将它推开,又在近距离劈出一剑,将它的头一分为二。尽管少了半边脑袋,在接下来的十几秒里,这只没有记载在猎魔人典籍上的生物依然不断朝他咬来。
最后它发出一声近乎人类的骇人叹息,终于断了气。
躺在血泊中的柯尔怪抽搐不止。
猎魔人在它前方停下脚步。“真不敢相信,”他说,“有人会蠢到相信断剑这样单纯的幻象咒语。”
他不确定柯尔怪是否理解了他的话。但说到底,他不在乎。
“我警告过你的。”他擦了擦顺着脸颊流下的血液,“我说过,我必须离开这里。”
史怀哲先生的身体剧烈颤抖。它发出喘息声、唿哨声,以及嘎吱声,随后安静下来,不再动弹。
水从洞顶和墙壁滴落。
“雷吉斯,现在你满意了?”
“满意了。”
“那好吧,”猎魔人站起身,“去收拾东西吧。但要快。”
“我用不了多长时间。onia a cu porto。”
“什么?”
“我没多少行李。”
“那更好了。半个钟头后,跟我在城门前碰头吧。”
“我会的。”
他低估了她。她逮住了他。他只能责怪自己。他本该骑着洛奇,经由游侠骑士、仆人和帮工们使用的大型马厩——他同伴们的马匹就存放在那里——从宫殿后门离开。但他太着急了,因此习惯性地使用了公爵夫人的马厩。他本该猜到她会等在那边。
她从一面墙壁走向另一边,把稻草踢得乱七八糟。她穿着山猫毛皮做成的短上衣,白色的绸缎衬衣,黑色的裙子,以及一双高筒马靴。马儿喷着鼻息,它们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的怒意。
“哦,拜托。”她抢过他手里的马鞭,“你要走了!却连个道别都没有。只在桌上放封信算不上道别。对你我这种关系,肯定算不上。我只能猜测你有解释并证明自己行为的理由。”
“我会向你解释并证明的。抱歉,芙琳吉拉。”
“‘抱歉,芙琳吉拉。’”她愤怒地扭曲嘴唇,重复一遍,“简单又谨慎,称得上言简意赅——真是让人赞叹的作风。我敢打赌,你留给我的那封信也写得同样雅致。绝不浪费哪怕一滴墨水。”
“我必须离开了。”他勉强吐出这句话,“你可以想象到是因为什么,为了谁。请原谅。我本打算悄悄离开,不惊动任何人,因为……我不希望你提出跟我们同行。”
“你的担心毫无必要。”她将马鞭弯曲成环状,断然道,“就算你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跟你们同行。哦,不,猎魔人。你就独自骑马,独自死去,独自冻死在隘口那边吧。我不需要对希瑞负责。至于对你的责任?你知道你现在的生活——你弃如敝屣的生活——有多少人求之不得吗?”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哦,”她嘶声道,“我也想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我。如果不用魔法,那就用这条鞭子好了!”
“你不会的。”
“你说得对,我不会的。我办不到。我会表现得像个遭受冷落和抛弃的情人。典型的那种。我会昂首挺胸地接受事实,保持骄傲和尊严。我会忍住眼泪,然后抱着枕头痛哭。再然后,我会向另一个人投怀送抱!”
说到最后几句时,她的声音已近乎喊叫。
他一言不发。她也沉默下来。
“杰洛特,”最后,她用截然不同的嗓音说,“留在我身边。”
“我觉得,我爱你。”看到他犹豫着没开口,她又说道,“留在我身边吧。求你了。我从没求过别人这种事,我想以后也不会了。求你。”
“芙琳吉拉,”过了一会儿,他答道,“你是每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女人。这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因为我天生不喜欢做梦。”
“你,”她咬住嘴唇,“就像个鱼钩,一旦咬上,再想拔出就只能撕裂肉血。好吧,我自己也有错,在开始这场危险的游戏之前,我就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幸好我懂得如何善后。在这方面,我比其他女人更有经验。”
他一言不发。
“另外,”她补充道,“心伤虽比手臂的伤口更痛,但痊愈起来却要快得多。”
他仍旧一言不发。
芙琳吉拉看着他脸颊上的瘀青。“我的护身符怎么样?好用吗?”
“好得难以置信。谢谢。”
她点点头。
“你要骑马去哪儿?”她换上截然不同的嗓音,语气也跟刚才天差地别,“你知道了什么?你知道威戈佛特兹的藏身之处了,对吗?”
“对。别要求我告诉你。我不会的。”
“我会弄清楚的。不管用什么方法。”
“是吗?”
“我手里有份很有价值的情报,”她说,“对你来说更是无价之宝。我会用它跟你交换……”
“换一个问心无愧。”他替她把话说完,然后注视她的双眼,“换我给予你的信任。你刚刚才说你爱我,现在我们却开始谈生意了?”
她沉默良久,随后用鞭子狠抽一下自己的靴子。
“叶妮芙,”她飞快地说,“就是你在夜晚的狂喜时刻数次提起名字的那个女人,她从未背叛过你和希瑞。她不是威戈佛特兹的帮凶。为了拯救希瑞菈,她勇敢地承担了前所未有的风险。她遭受挫败,落进了威戈佛特兹的魔掌。去年那次魔法探测肯定是她在拷打下被迫实行的。至于她是否活着,这点无人知晓。我知道的只有这些。我发誓。”
“谢谢你,芙琳吉拉。”
“走吧。”
“我相信你,”他没有离开,“也永远不会忘记我们之间的事。我相信你,芙琳吉拉。我不会留在你身边,但我想,我也爱你……以我自己的方式。我求你对接下来听到的事保密。威戈佛特兹的藏身处就在……”
“等等,”她打断道,“等下再告诉我——等你向我道别以后。正式的道别。不是留个字条,也不是结结巴巴道几声歉。按我希望的方式向我道别。”
她脱下山猫皮上衣,铺在一堆稻草上。她猛地扯开衬衣,里面不着寸缕。她拉着杰洛特一起,重重地躺倒在毛皮上。杰洛特抱住她的脖子,掀起她的裙子,突然意识到自己来不及脱手套了。幸好芙琳吉拉没戴手套,也没穿内衣。更幸运的是,她的靴子上没装马刺,因为她的靴底很快就碰遍了他全身每一个部位——如果靴子上装了马刺,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流泪时,他吻了她,让她停止了哭泣。
马儿们感受到他们熊熊燃烧的激情,它们嘶鸣,跺脚,推挤着马厩的墙壁,掀起灰尘和干草。
“那赛尔,穆瑞达赫湖畔的莱斯-鲁恩城堡。”芙琳吉拉·薇歌得意洋洋地总结道,“那里就是威戈佛特兹的藏身之处。这是猎魔人离开前,我从他那儿打听到的。我们有充足的时间赶在他前面。他在四月以前到不了那里。”
聚集在蒙特卡沃城堡大厅里的九个女人点点头,用赞赏的目光看着芙琳吉拉。
“莱斯-鲁恩城堡,”菲丽芭·艾哈特重复一遍,露出猛兽般的笑容,把玩着别在衣裙上的红玛瑙宝石,“那赛尔的莱斯-鲁恩城堡。回头见,威戈佛特兹先生……回头见!”
“等猎魔人到了那儿,”凯拉·梅兹嘶声道,“只会找到一座连焦味都不剩的废墟。”
“而且不会留下任何尸体。”萨宾娜·葛丽维希格露出迷人的微笑。
“太精彩了,薇歌小姐。”席儿·德·坦沙维耶朝她点点头——芙琳吉拉完全没想到,名闻遐迩的女术士会如此赞许自己。“你的工作很完美。”
芙琳吉拉垂下了头。
“太精彩了,”席儿重复一遍,“在陶森特待了大概三个月……不过非常值得。”
芙琳吉拉的目光扫过坐在桌边的女术士。扫过席儿、菲丽芭和萨宾娜·葛丽维希格。扫过凯拉·梅兹、玛格丽塔·劳克斯-安蒂列与特莉丝·梅利葛德。扫过法兰茜丝卡·芬达贝和艾达·艾敏,她们涂着深色眼影的精灵双眼没暴露出任何情绪。扫过艾希蕾·瓦·阿纳兴,她的双眼充满不安和焦虑。
“是很值得。”她承认。
这是她由衷的想法。
深蓝色的天空逐渐转为黑色,猛烈的寒风从葡萄园中吹过。杰洛特扣上他的狼皮外衣,用一条羊毛围巾裹住自己的脖子。他感觉好极了。那次做爱一如既往地让他的身体、头脑与精神状态达到了巅峰,消除了他的所有疑虑,让他的大脑清晰而充满活力。唯一的遗憾在于,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恐怕无法再品尝到这剂万灵药了。
列那·德·波伊斯-菲涅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坏天气就要来了,”游侠骑士凝视着寒风吹来的东方,“很快。如果这风带来大雪,如果大雪在隘口追上你们,那你们就进退两难了。你们只能向神灵祈祷——你信仰的那些,甚至你只听过名字的那些——求雪快些融化。”
“我们明白。”
“最初几天,你们可以沿杉斯雷托河前进。你们会经过一座捕兽人的交易站,最后见到从右边汇入杉斯雷托河的支流。不要忘记,是从右边。那段河道会带领你们前往马卢尔隘口。但就算你们在诸神庇佑下征服了马卢尔隘口,也别高兴太早,前面还有杉斯莫西隘口和莫特勃朗隘口在等着你们。你们必须通过那两个隘口,才能进入苏门兹山谷。苏门兹的微气候很温暖,跟陶森特相似。但那儿的土壤太过贫瘠,没法产出葡萄酒……”
他注意到其他人不满的眼神,于是尴尬地闭了嘴。
“好吧,”他用嘶哑的嗓音说,“说重点。苏门兹山谷的尽头是卡拉维斯塔镇。我的堂兄,盖伊·德·波伊斯-菲涅斯就住在那儿。去拜访他,说你们认识我。如果发现他已经死了,或是个低能儿,那就记住,你们下一段旅程是前往玛格·迪耶拉平原以及西尔特河流经的山谷。从那里开始,杰洛特,你们就按照制图师为你们绘制的地图走。说到地图绘制——我不太明白你们为什么要他加上那些城堡……”
“忘了那件事吧,列那。类似的事从没发生过。你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没看到。就算他们把你绑在拷问台上也一样。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有个骑马的人,”卡西尔控制住他那匹坏脾气的种马,警告道,“有个骑手正从宫殿方向飞驰而来。”
“如果只有一个,”安古蓝露骨地笑了笑,抚摸着挂在马鞍上的斧子,“那也算不上什么问题。”
疾驰而来的骑手原来是丹德里恩。更令人惊讶的是,那匹马居然是珀迦索斯,诗人的骟马并不习惯这样的飞奔,看起来不太愉快。
“哦,”吟游诗人喘着粗气,看起来像是他驮着马跑过来似的,“哦,我办到了。我还担心追不上你们呢。”
“你该不会打算跟我们一起走吧?”
“不,杰洛特,”丹德里恩低下头,“我不会跟你们走的。我要留在这里,留在陶森特,跟我的小鼬鼠待在一起。也就是安娜叶塔。但我必须向你们道别。祝你们一路顺风。”
“替我们感谢公爵夫人所做的一切。再替我们的不辞而别找个正当的理由。想办法解释一下。”
“你们立下过骑士誓言,如今必须履行。陶森特的所有人——包括小鼬鼠在内——都会理解的。不过,给……带上这个。就算我出的一份力吧。”
“丹德里恩,”杰洛特从诗人手里接过钱袋,“我们不缺钱。没必要……”
“这是我出的一份力,”吟游诗人重复道,“多带点钱总没坏处。另外,这又不是我的钱——这些杜卡特是我从小鼬鼠的私人金库里拿来的。你干吗这么看着我?女人又不需要钱。她们要钱干吗?她们不喝酒,不玩骰子——她们可是女人。所以,没问题的!赶紧走吧,趁我还没哭出来。等事情结束,你们一定要回陶森特一趟,把一切都告诉我。我还想再抱一抱希瑞。你能答应吧,杰洛特?”
“我答应你。”
“哦,那就没问题了。”
“等等。”杰洛特转过马头,让马儿走近诗人,然后从夹克里取出一封盖了火漆的信,“务必把这封信交给……”
“芙琳吉拉·薇歌?”
“不。迪杰斯特拉。”
“杰洛特,为什么?而且我怎么把信送给他?”
“想个办法。我知道你能办到的。好了,保重。给我个拥抱,老傻瓜。”
“给我个拥抱,朋友。这事我会替你办好的!”
他们看着诗人的马迈开步子,驮着他朝鲍克兰城堡小跑而去。
天色暗了下来。
“列那,”猎魔人在马鞍上转过身,“跟我们一起走吧。”
“不了,杰洛特,”迟疑片刻后,列那·德·波伊斯-菲涅斯答道,“我是个游侠骑士,但我不是疯子。”
在蒙特卡沃城堡的巨型圆柱大厅里,气氛格外高涨。平时作为主要光源的枝状大烛台的烛光,如今已被一块大号魔法镜散发的奶白色光芒所取代。镜子里的影像摇曳闪烁,时时消失不见。而这一切反而增加了许多不安、兴奋,以及紧张感。
“哈,”菲丽芭·艾哈特露出猛兽般的笑容,“可惜我没法亲自到场。来点儿运动——再来点儿刺激——对我有好处。”
席儿·德·坦沙维耶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但什么也没说。法兰茜丝卡·芬达贝和艾达·艾敏用咒语稳定住影像,并将其放大到占满整面镜子。她们能清楚地看到黑色的群山,以及背景里深蓝色的天空与满天星斗。倒映繁星的湖泊旁边,是一座城堡黑暗而棱角分明的轮廓。
“我还是不确定,”席儿说,“把特遣队交给年轻的萨宾娜和梅兹是否合适。凯拉在仙尼德岛上断了几根肋骨,她或许想报仇。至于萨宾娜……哦,她有点太喜欢运动和刺激了。对吧,菲丽芭?”
“我们讨论过这事了。”菲丽芭厉声道,语气像李子一样酸,“我们定好了规矩。除非必要,否则谁也不许杀人。萨宾娜和凯拉的小队会踮起脚尖,像耗子一样轻手轻脚地潜入莱斯-鲁恩城堡。她们会活捉威戈佛特兹,但一根寒毛都不会伤到他。这是我们定下的规矩。虽然我仍觉得,我们应该杀一儆百,让那城堡里有限的幸存者在余生都会梦到这个夜晚,并且哭喊着醒来。”
“复仇,”来自柯维尔的女术士干巴巴地说,“是平庸、软弱又小心眼的人的乐趣。”
“也许吧,”菲丽芭露出看似冷漠的微笑,“但它依然是种乐趣。”
“够了,”玛格丽塔·劳克斯-安蒂列举起一只装着闪亮葡萄酒液的玻璃杯,“我提议,为芙琳吉拉·薇歌小姐的健康干杯。多亏她的努力,我们才能找到威戈佛特兹的藏身之处。说真的,芙琳吉拉小姐,做得好,做得非常好。”
芙琳吉拉鞠了一躬,同样举起杯子。她注意到菲丽芭黑色双眸里的一丝嘲弄。特莉丝·梅利葛德蓝色的眸子里带着愤怒。只是她看不透法兰茜丝卡和席儿的笑容。
“开始了。”艾希蕾·瓦阿纳兴说着,指了指魔法影像。
她们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为了看得更清楚些,菲丽芭用咒语抑制了烛光。
她们看着黑色的身影从群山边飞过,像蝙蝠一样无声而灵巧。她们看着黑影解除队形,降落在莱斯-鲁恩城堡的城垛和城墙上。
“我上次骑扫帚,”菲丽芭喃喃道,“恐怕是一百年前的事了。我就快忘记怎么飞了。”
席儿的双眼盯着屏幕,朝她不耐烦地嘘了一声。
黑色城堡的窗户突然闪现火光。一次,两次,三次。她们知道那是怎么回事。那代表上锁的房门和锁链在球状闪电的轰击下粉碎。
“她们进去了。”艾希蕾·瓦·阿纳兴平静地说。这里只有她没看镜幕,而是盯着桌上的水晶球。“特遣队进去了。但有些不对劲儿。有些地方跟预想中不太一样。”
芙琳吉拉的心沉了下去,胃却翻腾起来。她也发现不对劲儿了。
“葛丽维希格女士,”艾希蕾再次报告说,“希望开启直接联络。”
圆柱之间的空气突然亮起,椭圆形的亮光逐渐化作萨宾娜·葛丽维希格的模样。她穿着男装,头发用裹住额头的雪纺围巾束起,脸上是黑色的迷彩条纹。在女术士背后,她们能看到脏兮兮的石墙,以及曾是挂毯的织物碎片。
萨宾娜的手朝她们伸来,手套上挂着长长的蛛丝。
“只有这些,”她猛地挥挥手,“这里全是这些东西!只有这些东西!见鬼,真是愚蠢……真是耻辱……”
“说清楚点儿,萨宾娜!”
“什么,说清楚?”来自科德温的女术士喊道,“我还能怎么说得更清楚?你看不到吗?这就是莱斯-鲁恩城堡!但这儿是空的!荒废已久,空无一人!这是个该死的废墟!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凯拉·梅兹出现在萨宾娜背后,脸上的迷彩让她看起来像个地狱来客。
“这座城堡里,”她轻声确认道,“一个人都没有。至少五十年没住过人了。五十年来,除了蜘蛛、老鼠和蝙蝠,没有任何活物。我们突袭的地点大错特错了。”
“你确定不是幻象?”
“菲丽芭,你以为我们是小孩子吗?”
“你们两个,谨慎一点。”菲丽芭·艾哈特紧张地用手梳理着头发,“告诉那些佣兵和帮手,这次只是演习。让他们回来领取酬劳。立刻回来。摆出满意的表情,听到了吗?非常满意的表情!”
通讯用的椭圆影像消失不见。镜子里只剩下一幅画面:繁星闪耀的夜空下的莱斯-鲁恩城堡,还有映出星辰的湖面。
芙琳吉拉·薇歌看着桌子。她感到脸上的血液脉动不止,仿佛随时都会冲破血管。
“我真的……”她再也无法忍受笼罩蒙特卡沃城堡大厅的沉默,“我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特莉丝·梅利葛德说。
“这座城堡……”菲丽芭思忖道,对其他人的话置若罔闻,“这座城堡……莱斯-鲁恩城堡……我们必须摧毁它。将它彻底化为废墟。关于这件事的任何记录——无论野史还是正史,都必须进行仔细的审查。各位女士,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很好。”直到刚才都沉默不语的法兰茜丝卡·芬达贝点点头。同样保持沉默的艾达·艾敏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
“我……”芙琳吉拉·薇歌依然不知所措,“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哦,”沉默良久之后,席儿·德·坦沙维耶说道,“没什么可说的了,薇歌小姐。人无完人嘛。”
菲丽芭轻轻地哼了一声。艾希蕾·瓦·阿纳兴叹了口气,看着天花板。
“归根结底,”她抿着嘴唇补充道,“我们全都体验过类似的事。在座的每一位,都经历过男人的背叛、利用和嘲笑。”
注解:
[1] 此人为第四卷中提到的恩希尔情妇德乌菈·特莱芬·布罗尼的丈夫。——译注
“我爱你,你的美丽令我欢喜,
乖乖听话,我亲爱的,否则我将动用武力。”
“亲爱的父亲,父亲啊,他抓住了我的身体!
父亲,赤杨之王握痛了我的手臂!”
——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
已行之事后必再行,已有之事后必再有。万事皆有前例可循。
——科沃的维索戈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