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02(1/2)
在愕然之中结束了葬礼,马缔和香具矢围坐在少了阿竹婆婆的被炉边。这时,他们才注意到阿虎已不知去向。两人在附近四处搜寻,也联系了动物收容所,连日等待着阿虎回家。然而,最终也未能找到阿虎。或许它觉察到疼爱自己的阿竹婆婆离世,于是踏上追忆的旅程了吧。
阿虎再也不会回家了,马缔和香具矢接受了这个现实。自阿竹婆婆过世以来一直忍着的泪水终于决堤,两人手牵着手放声大哭,仿佛在拼命地把空气注入几乎要被悲伤碾碎的肺里一般。
拉开玄关的格子门,马缔朝着二楼唤道:“我回来了!”
即刻出来迎接的是现在养的猫——虎郎。虎郎几年前开始定居早云庄,和阿虎长得很像,是只体格健壮的虎斑猫。马缔猜测它可能是阿虎的儿子或者孙子。
任由虎郎在脚边蹭来蹭去,马缔踩着吱嘎作响的台阶上楼。除了厨房、浴室和厕所,一楼的所有房间都被书本侵占,马缔和香具矢生活起居都在二楼。
“咦,你回来啦,”睡眼惺忪的香具矢从二楼尽头的房间探出头,“怎么回来这么早,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的,”马缔走进位于正中的房间,从衣橱里拿出换洗衣物,“工作出了点问题,今天起暂时要驻扎在编辑部了。”
香具矢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但并没有追问。她深知马缔在编纂辞典上投入的热情,所以从不过多追问他的工作。而对于一心扑在厨艺上的香具矢,马缔也时刻注意不给她增添负担。
见香具矢打算起床,马缔急忙阻止道:
“你再睡会儿吧。”
早上完成采购和准备后,香具矢会趁开店前的这段时间补充睡眠。
“小光,午饭吃了吗?”
这么说来,忘记吃午饭了。不擅长掩饰的马缔,不由得一时语塞。香具矢起身在睡衣外披上针织衫。
“我马上做。”
“可是……”
“吃饭的时间总有吧?正好我也肚子饿了。”
香具矢朝一楼的厨房走去,虎郎满怀期待地迈着步子紧随其后。
二楼靠近楼梯的房间是马缔夫妇的起居室,室内的布置和阿竹婆婆在世时一样。这个季节还轮不到被炉登场,取而代之的是矮脚餐桌。墙边摆着古旧的衣橱。透过窗户能看到晾衣台和秋季的天空。
与以前不同的是,小小的佛龛里供上了阿竹婆婆的牌位和遗照。佛龛里还供着阿竹婆婆老伴,也就是香具矢爷爷的牌位和照片。听说他很早便过世了,连香具矢也没见过。不过从照片上来看,是个英俊潇洒的男子。马缔觉得香具矢长得特别像爷爷,尤其是眉眼。
把换洗衣物和剃须刀塞进旅行包,小憩片刻,马缔面对佛龛上了一炷香,双手合十。香具矢端着盛放饭菜的托盘走进起居室,虎郎也跟着进来了。
“久等了。”
“谢谢!那我开动了。”
“我也开动了。”
两人面对面坐在矮桌前,拿起了筷子。烤鲑鱼、厚煎蛋和凉拌菠菜,加了炸豆皮、豆腐和葱花的味噌汤,汤头香浓可口。
“简单做了几个菜,完全是早餐的菜式。”
“你做的菜总是这么美味。”
马缔这么一感慨,香具矢倒有些害羞地低下头,一个劲儿地夹菜。虎郎死死盯着鲑鱼,喵地叫了一声。
“虎郎不乖,不是有猫粮吗?”
听到香具矢的责备,虎郎这才不情不愿地把脸埋进放在房间角落的猫碗里。
“刚才去医院探望了松本老师。”
“咦?”香具矢放下筷子,咽下口中食物,“老师怎么了?”
“说是住院一星期做检查。”
“这样啊。真叫人担心,”香具矢不由想到阿竹婆婆的突然离世,“如果老师有什么想吃的菜,我可以做了送过去。你找机会问问他吧。”
“嗯。”
“老师毕竟上了年纪,不好好休养身体可不行。”
“说到这个!”
“什么?”
马缔停下咀嚼,端正姿势。
“松本老师到底多大年纪呢,香具矢你知道吗?”
“不知道。”
两人对视片刻,噗嗤地笑了出来。
“我和老师认识都十五年了,他几乎没怎么变。就算说他超过九十岁,或者只有六十八岁,我都不会怀疑。”
“编纂辞典的人,好像都有点儿不食人间烟火呢。”
见马缔仿佛事不关己地点了点头,香具矢补充了一句:“小光也是。”随即又安慰道:“说不定老师比我们想象的年轻呢,一定很快就会恢复的。”
“也是。”
吃完饭,马缔提着旅行包出了家门。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只见香具矢还站在大门口目送自己。被香具矢抱在怀里的虎郎,大张着嘴打了个哈欠。
“忘记告诉你了,我们编辑部的岸边小姐,和曙光造纸的宫本先生在交往哦。”
“果然。我就说嘛,他们来店里时看起来很投缘。”
“嗯,你的洞察力总是那么敏锐。”
马缔和香具矢笑着挥手告别。
后来成为业内传说的“神保町玄武书房之地狱式留宿大作战”,实际长达一个月之久。
马缔和岸边几乎一直驻扎在编辑部,偶尔回趟家,也只是拿上换洗衣物就赶回公司,甚至没有时间和妻子及恋人好好说上几句话。
对佐佐木和兼职学生,马缔无数次劝说“不要勉强”,敦促他们回家。然而,众人都不肯轻易点头,仿佛连续几天或者一个星期驻扎在编辑部是理所当然一般,大家都默默地努力赶工。
“我来核对就是,你们都给我乖乖回家。”
荒木因为夫人去世已久,反正孤身一人,索性领头揽下大量工作,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回过家。
问题是弥漫在编辑部里的臭气。此时的辞典编辑部可谓人丁兴旺,而窗户却被书架挡住,人的体味、大量纸张产生的粉尘以及油墨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空气混浊不堪。身在编辑部时,因为大家都被这种气味所包围而没有察觉,一旦外出就餐归来,面对蒸腾而起的臭气,每个人都蹙眉屏息。
虽说季节已渐渐接近冬季,但必须保证最低限度的入浴,并且清洗衣物。
玄武书房的主楼配备有小型淋浴房供职员使用,但近来其他部门的人员不断投诉“早晚都被辞典编辑部的人占用”,于是马缔等人决定去神保町唯一一间古旧的公共澡堂。因为辞典编辑部的光顾,澡堂一时间生意兴隆,老板也喜笑颜开。
“不过,那里没法洗衣服啊。”
用毛巾裹着洗好的头发,素颜回到编辑部的岸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尽管神保町一带是学生出没的街道,却找不到投币式洗衣房。
“虽然这附近有好几所大学,但住在神保町的学生其实并不多呢。”
“对啊,更没人会在淘旧书的时候顺便洗衣服吧。”
“而且喜欢旧书的人都跟植物似的,对洗衣服没什么兴趣吧。”岸边和佐佐木在一旁自顾自地讨论起来。
我虽是旧书爱好者,但我并非植物而是杂食动物。马缔在心中抗议。去旧书店淘书的时候,自然满脑子都只想着书。这种时候还惦记着洗衣服,简直是注意力涣散,根本不能称作合格的旧书爱好者。马缔偷偷嗅了嗅自己的袖口,自认为没有异味,但也不敢断定。
最后,众人自发性地搞起了“洗衣值日”。只要把衣物放进大袋子里装好,“洗衣值日生”便会轮流负责,每隔几天便收集一批衣物,拿去春日或本乡的投币式洗衣房清洗。洗衣费由使用的人均摊。但内衣裤无法统一洗涤,只能买新的换,或者去厕所洗。女性阵营甚至购买了晾内衣用的架子,放在玄武书房副楼的女厕所。男性阵营则在书架之间搭一根棍,把内衣裤晾在棍子上。悬挂的内裤仿佛万国旗一般飘扬在编辑部,不用说,遭到了女性阵营的一致恶评和指责。
“现在是非常时期,还请大家谅解。”
马缔向各位女性成员低头致歉,承诺一旦晾干便立马回收,总算平息了编辑部内的不满情绪。
全体总动员核对四校的同时,马缔还与曙光造纸的宫本及技术人员一起,去了好几趟印刷厂。辞典不仅页数多、发行量大,由于使用非常薄的纸张,印刷时需要精密的技术以及细致的操作。在正式付印之前,印刷厂使用“极致纸品”反复进行试印。
根据油墨调配的微妙差异,印刷在纸张上的吸附程度、色泽以及浓淡也会相应变化。怎样的油墨配方最适合“极致纸品”?如何调整印刷机械才能印出适宜阅读的效果?马缔和印刷厂、造纸厂反复商讨,有时还会亲自到工厂,直接向熟练工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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