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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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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梅雨季节,空气中潮得都能拧出水来,但更难受的是人,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骨头深处在一点一点地往外滋长。大病之后的朱怡贞神情憔悴,每天待在林楠笙的公寓里,隔着窗玻璃,她眼中的世界只剩下巨籁达路上那两排法国梧桐。在雨水中,每片叶子都绿得让人揪心。

可是,朱怡贞哪里都去不了。林楠笙的话是对的,只要没把叛徒找出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隐藏好自己。日本宪兵封锁了离开上海的每条通道,七十六号的特务们日夜守候在租界的水陆码头。他们对每个准备离开的平民严加盘查,几乎每天都有无辜者因此丧命。

但朱怡贞还是想要离开。一天傍晚,她换上来时穿的那件旗袍,从房间里出来对林楠笙说,我不能再待在这里。

你能去哪儿?林楠笙说,一出去你就有可能被捕。

我不怕。朱怡贞说,我受过训练。

一旦被捕,你的忠诚就会受到质疑。

我们的组织不像你们。朱怡贞说,它只会证明我会更忠诚。

那你也用不着去自投罗网。林楠笙说,无谓地活着总比无谓地死去要好。

可我不能活在这里。

我们不是敌人。林楠笙看着她,说,至少我们还是朋友。

朱怡贞一下就沉默了,转身回到房间,关上门,整个晚上都没有出来。

几天后,顾慎言把林楠笙叫到办公室,开门见山地说,你收留了一个女人?

林楠笙低下头,说,是。

她是中共的情报人员。

林楠笙还是低着头,说,让她落进日本人手里,对我们没有好处。

但她掌握的情报对我们肯定有用。

她已经是只断线的风筝。林楠笙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我有责任保护她。

你是在自毁前程。

我人这一行,不光是为了前程。

顾慎言一愣,说,对抗敌期间的婚恋,戴先生是有明确规定的。

林楠笙再次低下头,说,是。

顾慎言说,你可以让她成为我们的同志。

当晚,林楠笙带着朱怡贞离开公寓。路灯下细雨如丝,他们合打着一把伞,就像一对出门散步的年轻夫妻,朱怡贞的身体裹在一件男式风衣里。他们沿着巨籁达路一直走到霞飞路,再从那里叫了辆车来到苏州河边。对岸就是日本人的军营,林楠笙却始终不说一句话,朱怡贞也没开口问过一个字,只是挽着他的胳膊,沿着河堤走了很久,才钻进一辆停在黑暗中的汽车。

护送他们进入日租界的是个留着仁丹胡子的男人,除了回头看一眼外,他跟林楠笙之间自始至终没说过一个字。汽车在哨卡待检时,林楠笙忽然伸手把朱怡贞搂进怀里,另一只手拉过她的一只手,轻柔而有力地握着,但朱怡贞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心狂跳不已。

她一直到下了车,看着汽车驶离,才站在雨里冷冷地说,原来你们跟日本人勾勾搭搭是真的。

林楠笙笑着说,中国人里有汉奸,日本人也一样。

说着,他撑开伞,两个人在日侨聚集的平安里街上又走了一会儿,林楠笙把她带进一幢小公寓顶层的阁楼。打开门,他把钥匙放进朱怡贞手里,说这里是他为自己准备的。

那你就不该带我来。朱怡贞说。

林楠笙没说话,只是用眼睛平静地看着她,一直看到两人都再也没话可说。

朱怡贞的房东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国寡妇,同时也是日本遗孀。三十年前,为了爱情她的日本情人抛妻弃子、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与她生活在一起。他们靠行医为生。现在,情人早已成了挂在墙头的一幅遗像,但她并不悲伤,每天除了为他点上三支香、泡一壶铁观音外,整个白天都会坐在窗边的绣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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