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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高墙(1961年) 第二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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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没有向约瑟夫施压。他本人也非常害怕。如果细思起此行的危险性来,他或许会劝自己也别去了。他看了看周围的同行者,欣喜地在他们中间看见了民权运动中最激进的团体:学生非暴力委员会的创始会员,来自神学系的约翰·刘易斯。

他们的领导人让大家集中注意力,对媒体发表了简短的声明。讲到一半时,乔治看到一个穿着褶皱西服的四十岁白人男子走进了咖啡店。这个男人体态发胖,面露醉意,长相比较英俊。他看上去像是个搭长途汽车的乘客,没人对他多加注意。他坐在乔治身旁,用一条胳膊搂了搂乔治,草草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来人是乔治的父亲格雷格·别斯科夫参议员。

华盛顿的圈内人都知道这个秘密,但这个秘密从没被公开过。格雷格不是有此类秘密的唯一政治家。斯特罗姆·瑟蒙德参议员也在给家里女仆生的女儿付大学学费:据传那个女孩是瑟蒙德参议员的私生女——但这不妨碍他当个偏激的种族分离主义者。格雷格出现在六岁乔治面前的时候,他让乔治叫他格雷格叔叔,两人一直没找到更为委婉的称呼。

格雷格是个靠不住的自私男人,但却在以自己的方式关怀着乔治。青少年时期的乔治曾长时间地和父亲怄气,最后却还是接受了他。毕竟,有半个父亲比完全没有父亲要好一些。

“乔治,”格雷格轻声说,“我为你担心。”

“你和妈妈完全一样。”

“她是怎么说的?”

“她认为南方的种族主义者会把我们全给杀了。”

“我觉得不会发生这种事,但你会丢掉饭碗。”

“伦肖先生说了些什么吗?”

“没有,他还不知道这件事,但你一被捕他马上就会知道。”

来自布法罗的伦肖是格雷格儿时的伙伴,目前是华盛顿一家很有声望的律师事务所的资深合伙人。去年夏天格雷格安排乔治去伦肖的事务所打暑期工。父子俩希望,乔治毕业以后能在这个律师事务所里谋得一个职位。这将是一个伟大的变革:乔治将是律师事务所除清洁工外第一位黑人职员。

乔治带着丝怒气地说:“参加自由之行并不违法乱纪,我们正努力坚持执法。种族分离主义者才是罪犯。我本期望伦肖这样的律师能理解。”

“他理解。但是他也不会雇一个惹上警察的人。就算你是白人也一样。”

“可我们站在法律正义的这一边啊!”

“生活中没有公平可言。你的学生时代已经结束了——欢迎来到现实世界。”

组织人的发言到了尾声,他大声疾呼:“各位,拿上你们的车票,检查一下各自的包,准备出发了。”

乔治站起身。

格雷格问:“我没能说服你,是吗?”

他的表情如此凄凉,乔治真想就此屈服,但他无法这样做。“不行,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他说。

“那你千万要小心。”

乔治很感动。“我很幸运,有为我担心的人。”他说,“我会小心的。”

格雷格捏了捏乔治的胳膊,悄悄走开了。

乔治和其他自由之行运动参与者在购票窗前排成一列,购买了前往新奥尔良的车票。他走向蓝灰相间的长途汽车,把手提箱交给搬运员,由搬运员放进了车上的行李箱。汽车侧面画着长途汽车公司的灰狗标志和公司的口号:“乘我们的汽车非常舒适……开车让我们来就好。”乔治上了车。

一个运动组织者把他引到了前排附近的座位,其他的人被安排坐在人种混合区。司机对参加自由之行运动的人没有多加注意,其他乘客也只是微微有些好奇。乔治打开母亲给他的小说,开始读第一行。

没一会儿,运动组织者把一个女孩带到乔治身边的座位。他高兴地对女孩点了点头。乔治见过她几次,很喜欢她。女孩的名字叫玛丽亚·萨默斯。玛丽亚穿着淡灰色的高领毛衣和宽下摆的连衣裙,打扮得非常得体。她的肤色和乔治的母亲一样黑,长着一只可爱的扁平鼻子,她的嘴唇非常性感,常会使乔治产生想吻的欲望。乔治知道她在芝加哥大学法学院读书,和他一样即将毕业,所以他们的年龄应该很接近。乔治觉得除了聪明以外,玛丽亚一定还是个极具意志力的人:作为一个黑人和女人,仍能在芝加哥大学法学院这种地方读书。

司机开动长途汽车时,乔治合起了书。玛丽亚低下头,看着小说的标题说:“是《杀死一只知更鸟》啊,去年夏天我就在阿拉巴马州的蒙哥马利。”

蒙哥马利是阿拉巴马州的州政府所在地。“你在那儿干吗?”乔治问。

“我爸爸是个律师,他的一个客户起诉了阿拉巴马州的州政府。假期时我为爸爸工作。”

“你们赢了吗?”

“没赢。你继续看吧,别被我打扰了。”

“没关系,书什么时候都能看。但长途车能碰上美女邻座的机会能有多少啊?”

“我真是服了你了。”她说,“有人警告过我,你油嘴滑舌。”

“想听的话,我可以把我的秘密告诉你。”

“说来听听。”

“我很真诚的。”

她笑了。乔治说:“千万别说出去,这会坏了我的名声的。”

公共汽车穿越波托马克河,沿着一号公路进入弗吉尼亚州。“乔治,你已经进入南方了,”玛丽亚说,“你害怕了吗?”

“当然害怕。”

“我也是。”

高速公路笔直狭窄,穿越春色青葱的树林。他们经过了很多小镇,那里有很多无事可干的人,会停下脚步看着长途汽车驶过。乔治没怎么往窗外看,一直在和玛丽亚交谈。她告诉他,她在一个虔诚信教的家庭里长大,爷爷是个传教士。乔治说他去教堂只是为了让妈妈高兴,玛丽亚承认自己也一样。聊着聊着,长途汽车不觉已经开出了五十英里,到了弗雷德里克斯堡。

在进入弗雷德里克斯堡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小镇后,自由之行运动的参与者立刻安静下来。在这里,白人仍具有极高的统治地位。灰狗长途的终点站位于两座红砖白门的教堂之间,但这里可不像是讲求基督精神的首善之地。长途汽车停下时,乔治看见了厕所,吃惊地发现厕所门上并没有“白人专用”或“黑人专用”的标志。

乘客们走下长途车,在炽热的阳光下眯缝起眼睛。走近了看,乔治发现厕所门上还留有浅显的印记,推测门上的种族隔离标志想必是不久之前才去除的。

行动的参与者们还是展开了行动。首先,一个白人行动组织者走进了位于车站后部显然只对黑人开放的肮脏厕所。他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但这只是计划中容易的部分。出发前,乔治誓言要做个打破种族隔离制度的黑人。“看我的。”对玛丽亚说完,他便朝粉刷一新的、“白人专用”的标志刚刚被去除的厕所走去。

厕所里只有一位梳理大背头的白人青年。他从镜子里看了乔治一眼,但什么也没说。乔治害怕得尿都尿不出,但他不能这就离开,于是到洗手池边洗了下手。年轻人离开以后,一个老头走进厕所,进了个小隔间。乔治在纸巾筒里拿了纸擦干了手。实在找不到别的事情可做,他这才离开了厕所。

其他人都在等他。他耸耸肩:“没发生任何冲突。没人阻止我,也没人说三道四。”

玛丽亚说:“我在柜台上要了罐可乐,女营业员二话没说就卖给我一罐。我想这里一定有人不希望惹麻烦。”

“抵达新奥尔良之前会一直都这样吗?”乔治问,“他们会不会装做没发生任何事?等我们走了以后,却又重新树起种族隔离的标志?那不就就是无意义的吗?”

“别担心。”玛丽亚说,“我见过阿拉巴马州的官员。依我看,他们可没这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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