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9爆炸(1984―1987年) 第五十五章(2/2)
“既然承认了,那告诉我跟你发生关系的是什么人?”
“我不想告诉你,所以不要再问了。”
乔治越来越难抑制自己的火气。“你像是没做错任何事一样。”
“我不想在你面前装样。是的,我是在见我喜欢的人。很抱歉伤害了你的感情。”
乔治很疑惑。“这一切怎么发生得这么快?”
“这是日积月累的结果。我们已经结婚五年多了。正如歌里唱到的一样,激情已逝,再也不回。”
“我做错了什么?”
“你不该娶我。”
“你怎么变得如此气势汹汹了啊?”
“我气势汹汹吗?我想我只是厌倦了。”
“你想要做什么?”
“我不想为了很难再继续下去的婚姻放弃那个人。”
“你应该很清楚,我无法接受你的外遇。”
“那就离开吧。你不是我的囚徒。”
乔治在维雷娜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坐下,把脸埋进双手。他被一股强烈的感情所席卷,发现自己突然被带回到了童年。他回忆起了作为班里唯一没有父亲的孩子所感受到的尴尬。心头又重新浮现起了看到别的孩子和父亲一起玩接球游戏,一起补自行车轮胎,一起买棒球棒,一起试新鞋时那种又妒忌又痛苦的心情。他重新又燃起了对那个在他眼中抛弃了他和母亲,丝毫不关心把全身心献给他的女人以及他们爱的结晶的男人的愤恨。他想大喊大叫,他想掌掴维雷娜,他想痛哭一场。
最后他好不容易说话了。“我不会离开杰克。”他说。
“这事你做主。”维雷娜说。她关掉电视,把杂志扔在地上,关掉床头灯躺在床上,把脸背着他。
“就这些吗?”乔治难以置信地问,“你要说的就只是这些吗?”
“我要睡了,明天我有场早餐会。”
乔治瞪着背对着他的维雷娜。他真的了解过她吗?
他当然了解。他打心眼里知道维雷娜具有两重性:一个是民权运动的积极分子,另一个是派对女孩。他喜欢维雷娜的两种性格,他相信在他的帮助下这两种性格会使维雷娜成为一个能适应社会的快乐的人。结果他错了。
他仍旧坐了几分钟时间,借着街转角路灯散发出的微弱灯光看着维雷娜。历经这些年的长距离恋爱,我等了你那么长时间,他心想。最后,你嫁给了我,我们有了杰克,我原本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们会一直走下去。
过了一会,乔治终于站起身。他脱下外套,换上睡衣。
他无法在床上维雷娜的身边躺下。
客房里有张床,但床上没有被子。他走到门厅,从衣柜里拿出最暖和的一件大衣。接着他走进客房,披着这件大衣躺下。
但他一直都没睡着。
不久前乔治注意到,维雷娜有时会穿些不适合她穿的衣服。她有条希望能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个天真女孩的印花裙,但事实上这条裙子穿在她身上却让人感到十分荒唐。她还有件棕黄色的西装,一穿上这件西装,她的脸上就没了血色。但这件西装很贵,维雷娜不愿意承认自己挑选时犯了错。她另外还有件让深绿色眼睛看上去暗淡无光的深黄色毛衣。
乔治知道每个人都会犯这样的错误。他也有三件希望领口马上磨破,好让他能尽快扔掉的奶白色衬衫。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人们常常穿一些他们不喜欢的衣服。
可乔治从没想过维雷娜会穿戴一新去见什么情人。
当维雷娜穿上黑色阿玛尼西服、蓝绿色女式衬衫,戴着黑色珊瑚项链的时候,她看上去就像个电影明星,维雷娜对这点心知肚明。
她一定是去见情夫的。
乔治感到一阵揪心般的耻辱。他无法再让自己蒙受这种羞耻。维雷娜的背叛使他产生了跳桥的冲动。
第二天,维雷娜早早地离开了家,她说她会早点回来。乔治和杰克一起吃了早餐,然后把杰克交给了蒂芬妮保姆。接着他去了国会山附近佳能众议院大楼自己的办公室,撤销了一天的所有安排。
和往常一样,维雷娜的红色美洲虎中午十二点停在她市中心办公楼的停车场。乔治把银色林肯轿车停在马路上,注视着停车场出口。美洲虎十二点半开出了停车场出口。乔治把车汇入车流,跟在维雷娜的后面。
美洲虎穿过波托马克河,进入了弗吉尼亚的乡村。车流渐稀以后,乔治不再跟得那么近。如果让维雷娜看见他,气氛会很尴尬。跟得远一点,乔治希望维雷娜不会注意到这辆普通的银色林肯。如果还开原来那辆旧梅赛德斯的话,维雷娜一准会发现的。
一点不到,维雷娜把车停在一家名叫伍斯特调味汁的乡村餐馆门外。乔治加速超过去,在路上继续开了一英里之后再折转回来。他把车开进餐馆的停车场,停在一个看得见美洲虎的车位上。然后便坐在驾驶座上等待。
他凝神思考着。他知道这样很蠢。知道接下来的对峙将尴尬结束。他知道自己应该开车马上离开。
但他必须知道维雷娜的情夫是谁。
三点的时候,他们走出了餐馆。
从维雷娜的步态来看,乔治知道她中饭时喝了一到两杯红葡萄酒。两人手牵着手走过停车场,维雷娜对男人说的什么话咯咯直笑,乔治的内心腾起一股狂怒。
男人身材高大,肩膀宽阔,留着一头长长的金发。
走近以后,乔治认出了加斯帕·默里。
“这个狗娘养的。”乔治大声骂。
乔治知道,从在威拉德酒店听马丁·路德·金发表“我有一个梦想”的演讲时,加斯帕就对维雷娜满怀着渴望。但许多男人都对维雷娜怀有渴望。乔治没想到维雷娜的垂青者中加斯帕会是那个背叛者。
两人走到美洲虎旁,开始接吻。
乔治心里知道,他应该发动汽车,马上离开这里。他已经知道了该知道的一切,没什么可做的了。
乔治看见,维雷娜张开了嘴。她把大腿紧靠着加斯帕身上。两人的眼睛都闭上了。
乔治下了车。
加斯帕抓住了维雷娜的乳房。
乔治甩上车门,沿着柏油碎石路朝他们奔去。
加斯帕沉浸在两人的欢爱之中,但维雷娜听见了车门甩上的声音,睁开了眼睛。看到乔治以后,她马上一把将加斯帕推开,发出尖利的叫声。
可这已经太晚了。
乔治挥起右拳,用背部和肩膀的力量向加斯帕挥去。他的这一拳打在了加斯帕的左脸上。乔治感到自己的拳头深深地埋在加斯帕脸上的柔软肌肉里,感到一阵满足。接着他的拳头又感受到了坚硬的牙齿和骨头,这时他又感到一股疼痛。
加斯帕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跌倒在地。
维雷娜大声叫:“乔治,你看你做了什么啊?”她不顾会弄坏长筒袜,跪在加斯帕身旁。
加斯帕用一只胳膊肘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该死的畜生。”他对乔治说。
乔治希望加斯帕从地上爬起来还击。他希望更多的暴力,更多的疼痛,更多的流血。他盯着加斯帕很长时间,期待着加斯帕的回击。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加斯帕没打算从地上爬起来和他干上一架。
乔治转过身,回到车里,把车开走了。
回到家以后,他看见杰克正在玩他的几辆玩具车。乔治关上门,不让自己和儿子的对话被保姆蒂芬妮听见。他坐在铺着像赛车跑道一样的床单的床上。“有件很难启齿的事情要告诉你。”他说。
“你的手怎么了?”杰克问,“你的手很红,而且很多地方肿了。”
“我用手砸东西了,先听我跟你说。”
“好,我听你说。”
让四岁孩子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非常难。“你知道我会一直爱着你,”乔治说,“就像我不再是小孩子以后,杰姬奶奶还爱着我一样。”
“奶奶今天过来吗?”
“明天也许会过来。”
“她会带饼干过来。”
“你听我说,有时爸爸和妈妈不会再爱彼此了。这个你明白吗?”
“明白。彼得·罗宾的爸爸就不再爱他妈妈了。”杰克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他们离婚了。”
“很高兴你能明白,因为你爸和你妈也不再彼此相爱了。”
乔治观察着杰克的表情,想看看杰克到底明不明白。杰克表情迷茫,好像一件本来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一样。杰克的这种表情伤透了乔治的心。他心想:我怎能对这世上我最爱的人做这种事呢?
我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步的?
“你知道近来我都睡在客房吗?”
“知道。”
到了最难出口的部分了。“今天我准备睡到奶奶家去。”
“为什么?”
“因为我和你妈妈已经互不相爱了。”
“好吧,那明天再见。”
“从现在起,我会经常住在你奶奶家。”
杰克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将因此而受影响。“睡前你还会给我讲故事吗?”
“你想让我给你讲故事的话,每天晚上我都会给你讲,”乔治许诺每天晚上仍然会给杰克讲故事。
杰克还是想弄明白乔治刚才那番话的含义。“每天早饭你会给我烧热牛奶吗?”
“有时会。我不在的时候妈妈或蒂芬妮阿姨会烧。”
听到这话,杰克明白大致的意思了。“这么一说,”他说,“我想你最好别住在奶奶家。”
乔治没了刚才的勇气。“好,我们再看吧,”他说,“现在,我们去吃点冰激凌好吗?”
“好!”
这是乔治生命中最糟糕的一天。
从国会山往乔治王子县开车回家的时候,乔治一直在考虑着人质的事情。这一年在黎巴嫩,四名美国人和一名法国人被绑架了。一名美国人获释,但其他人还在某地的牢房里受着折磨,或者已经死了。乔治知道其中一人是中央情报局贝鲁特站的站长。
绑架者几乎可以肯定是“真主之党”黎巴嫩真主党的成员,真主党是为了回应1982年以色列对黎巴嫩的入侵而创建的。伊朗资助了真主党,伊朗的革命卫队还训练了真主党民兵。美国觉得真主党是伊朗政府旗下的一支武装力量,把伊朗定义为恐怖主义的支持者,认为不应允许伊朗这样的国家购买武器。联想到里根总统正在资助疯狂进行杀戮和绑架的尼加拉瓜反政府游击队,乔治觉得美国的决定非常讽刺。
但乔治还是对黎巴嫩发生的事情感到非常愤怒。他希望美国海军陆战队把硝烟带进贝鲁特。应该让黎巴嫩人知道侵犯美国公民的代价!
他极其希望美国派兵进入黎巴嫩,可也知道这样的回应很幼稚。如同以色列的入侵催生真主党一样,美国对真主党的大举进攻必将激起更大一波的恐怖主义浪潮。新一代的中东年轻人将誓言对大魔头美国进行报复。乔治和所有理智思考问题的人都知道,一方冷却下来以后,另一方的报复心理就不会那么重了。要改变中东的局势,唯一的方法是打破眼下这种对峙的局面。
但做总比说得要难。
乔治知道自己在个人生活方面失败了。他拳击了加斯帕·默里。加斯帕不是软蛋,但他理智地没对乔治进行回击。加斯帕的退却使伤害不至于太过剧烈——加斯帕不亏欠乔治什么了。
四十八岁的乔治又和母亲住在一起了!维雷娜仍然带杰克住在他们在乔治王子县的家。乔治觉得加斯帕也许会去那儿过夜,但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和几百万男女一样,乔治极力想找到离婚以后的生存之道。
这时是周五的晚上,乔治把思绪放到周末。乔治正在去维雷娜那的路上。他们已经为杰克做好了安排。乔治每周五晚上去接杰克,带杰克到杰姬奶奶家过周末,然后周一早晨再送他回去,乔治不想以这种方式抚养孩子,但这是目前他所能作的最好安排。
他琢磨着周末和杰克一起玩什么。明天他们也许会一起去公共图书馆,借一些睡前读物回家。周日他们自然一起去教堂做礼拜。
他很快就到达了那幢过去属于自己的牧场式的家。维雷娜的车不在车道上:看来她还没到家。乔治把车停在车道上,走到门前。出于礼貌,他按了按门铃,然后用钥匙打开门。
屋里很安静。“是我啊,”他嚷道。厨房里一个人都没有。他看见杰克孤零零地坐在电视前。“嗨,小伙子,”乔治坐在沙发上,用手臂搂住杰克的胳膊。“蒂芬妮阿姨呢?”
“她必须得回家了,”杰克说,“妈咪没来得及赶回来。”
乔治控制住自己的怒气。“所以就留你一个人在家吗?”
“蒂芬妮说这是紧急情况。”
“她什么时候走的?”
“我不知道,”杰克还不太会算时间。
乔治非常生气。自己四岁的儿子竟然被一个人丢在家里。维雷娜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他站起身,四下里看了看。杰克的周末行李包放在走廊里。乔治往包里看了看,发现所有需要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睡衣、换洗的衣物、泰迪熊。蒂芬妮保姆在处理杰克口中的“紧急情况”前替杰克收拾好了行装。
乔治走进厨房,留下一张便条:“我发现杰克一个人在家,有时间给我来电话。”
然后他牵着杰克向车走去。
杰姬的家离他原先的家不到一英里的路程。到家以后,杰姬递给杰克一杯牛奶和一块手工饼干。杰克把隔壁那只经常来家里玩,喝上一茶托牛奶的猫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杰姬。听完杰克的唠叨以后,杰姬看了眼乔治问:“乔治,你怎么了?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
“到客厅我告诉你。”两人走进客厅,乔治说,“杰克被单独留在了家里。”
“哦,怎么能发生这种事?”
“是啊,真他妈该死。”
这次杰姬原谅了儿子的脏话。“为什么会留他一个人?”
“维雷娜没有按时回家,保姆又有事必须要走。”
这时他们听到了一阵轮胎的磨地声。他们望向窗外,看见维雷娜走下美洲虎,沿着小径朝门口跑来。
乔治说:“我要杀了她!”
杰姬开了门。维雷娜跑进厨房,亲吻着杰克。“宝贝,你还好吗?”她泪眼婆娑地问。
“我很好,”杰克若无其事地说,“你看,奶奶给了我一块饼干。”
“奶奶的饼干很好吃,是吗?”
“是的。”
乔治说:“维雷娜,你最好过来跟我好好解释解释。”
维雷娜满身是汗,喘得很厉害。这一次她不像往常那样表现得很傲慢。“我只晚回了几分钟!”她大声说,“不知道那个该死的保姆为什么要留下杰克一个人先走。”
“轮到你照顾杰克你就不能晚回家。”乔治严厉地说。
维雷娜讨厌乔治这样说话。“你能保证自己从不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家吗?”
“我从没把他一个人落下过。”
“对单身带孩子的我来说,完全避免很困难。”
“单身带孩子全他妈是你的错。”
杰姬说:“乔治,这样说就是你的不对了。”
“妈妈,别在这瞎掺和。”
“这是我的房子,你们在为我孙子在吵架,我不可能置之于事外。”
“妈妈,我无法对此视而不见。这件事她做错了。”
“如果不做错事的话,我就不会生下你。”
“这完全是两码事。”
“我只是说我们都会犯错,有时事情的结果倒并不坏。所以别再责怪维雷娜了。这不会带给你任何好处。”
尽管不很情愿,但乔治知道妈妈这番话是对的。“但我们该怎么办呢?”
维雷娜说:“乔治,我真的很抱歉,但我实在是对付不了了。”说着她开始哭了起来。
杰姬说:“别大吵大嚷了,也许我们应该好好思考一下。现在看来,你们请的这个保姆并不是很尽责。”
维雷娜说:“你不知道找保姆有多难!尤其对我们这种搞政治的人来说。其他人可以雇佣非法移民,用现金付账,但政治家必须找有绿卡的人做保姆,以方便交税。所以没人想来我这做保姆。”
“我知道,平静一点,我不是在责怪你,”杰姬对维雷娜说,“也许我能帮上点忙。”
乔治和杰姬一齐把目光对准了杰姬。
杰姬说:“我六十四岁了,马上要退休,我想要找点活干。我可以做你们的后备。如果你那的保姆让你失望的话,就把杰克送过来吧。需要的时候让他在这里过夜都行。”
“很好,”乔治说,“我觉得这个办法非常棒。”
维雷娜说:“杰姬,真能这样就太好了。”
“亲爱的,别谢我,我也有自己的考虑。这样一来,我能更多地见到自己的孙子了。”
乔治说:“妈妈,你确定这没给你添太多的麻烦吗?”
杰姬轻蔑地“哼”了一声。“上次我觉得工作太重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
乔治说:“我想从来没有过吧。”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