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物理学的热爱(1/2)
我小时候就很喜欢写东西。斯大林过世时,我把街道上发生的事和人们说的话全部写了下来。我从第一天就开始记录切尔诺贝利事件了,我知道随着时间过去,很多事会慢慢被遗忘,最后永远消失。事实上正是如此。我的朋友中有核物理学家,他们几乎参与了所有事件,却忘了自己的感受和说过的话。不过我全写下来了。
那一天,我来到白俄罗斯国家科学院核能研究所上班。我是研究室主任,研究所位于城镇外的林间。这一天天气真好!当时是春天。我开了窗,空气干净又清新,整个冬天我都在窗外挂着萨拉米香肠,喂给外面的蓝橿鸟吃。我很诧异,它们竟不在附近,难道它们在别处找到更好的食物了吗?
与此同时,研究所的反应炉处起了一阵骚动:辐射剂量计测出辐射在不断升高,空气过滤器上的读数高出平时的两百倍。大门的辐射量约为每小时三毫伦琴。这是很严重的事,这种程度的辐射是在辐射危险区工作的最大容许值,最多只能在此环境下工作六小时。
起初推断是某个热源装置的密封发生了破损。检查之后,发现没有问题。然后又想到,或许是放射化学实验室里的容器在运送过程中受损,进而污染了整块区域。但是走道上应该会发现污渍才对——这可是洗不掉的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此时,内部广播指示工作人员不要外出。各建筑物之间看不到任何人影,这景象既可怕又古怪。
辐射检测人员检查了我的办公室——我的桌子会“发光”,我的衣服也是,还有墙壁也会“发光”。我站了起来,连椅子都不想坐。我在洗手台洗了洗头,再看辐射剂量计——辐射变低了。难道我们的研究所发生了紧急状况?辐射外漏?我们该怎么清理接送的巴士才好?就算想破脑袋,也得想出办法来。我以我们的反应炉为自豪,我对反应炉了如指掌。
我们打电话给邻近的伊格那林斯克核电厂。他们的设备也出了状况,他们同样也很慌张。然后我们打给切尔诺贝利,但无人回应。中午,我们发现辐射云已经笼罩了整个明斯克。我们确定这是碘外泄的状况。这意味着某个反应炉发生了意外。
我的第一反应是打电话给妻子,警告她。但研究所的所有电话都被监听了。噢,这恐怖统治早已行之有年,我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可是家里人仍一无所知。我女儿上完音乐课后,还跟朋友在校园里散步,她还吃了冰激凌。我要打这个电话吗?这会给我带来许多麻烦,我将无法参与机密的计划。但我忍不下去了,我还是拿起了电话。
“仔细听我说。”
“你说什么?”我妻子大声问。
“小声一点。关上窗,把所有食物用保鲜膜包起来。戴着橡皮手套,拿湿抹布把所有的东西擦干净。把地毯装在垃圾袋里丢掉。如果阳台上有晒干的衣物,要拿去再洗一次。”
“发生什么事了?”
“小声一点。滴两滴碘酒到一杯水里,然后用水洗头。”
“发……”我没让她把话说完,就挂了电话。她会懂的,她也在研究所工作。
下午三点半,我们得知意外发生在切尔诺贝利反应炉。
晚上我们搭巴士从研究所回到明斯克时,半小时的车程安静无声,没人说话。大家都不敢谈论发生的事情,大家都想保住口袋里的党证。
我家公寓的外面摆着一条湿地毯,看来我妻子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回到家里,脱下外套、衬衫、裤子,只剩一条内裤。突然,我怒火中烧。我才不管什么保密了!我不怕!我拿着市内电话簿,还有我女儿和妻子的电话簿,开始打给每一个人。我说“我是在核能研究所工作的,明斯克的天上有辐射云”,然后我告诉他们该做些什么:洗头发,关窗户,晒在阳台的衣服要重新洗过。我告诉他们喝碘水还有正确的饮用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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