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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才成为记者?为了以你自己的方式奋斗?”
他叹息摇头,走向沙发坐在她身旁。他看着她的眼神感觉好似看不清她的模样,她的心跳不禁加速。
“你怎么办到的?”
“什么?”
“这么了解我?”
她微笑,希望不会泄露出内心的酸楚,“我们共事了很长一段时间。”
许久之后,他才说:“穆勒齐,你辞职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她稍微往后靠,“你曾经说过渴望得不到的东西很惨,记得吗?我永远无法成为高超的记者或一流制作人,我无法让新闻成为生活重心,把新闻当作呼吸的空气,我受够了永远屈居次等的感觉。”
“我当时说的是,渴望得不到的人很惨。”
“呃……差不多啦。”
“是吗?”他将杯子放在茶几上。
她改变姿势面向他,将双腿屈起在沙发上,“我知道渴望一个人的感觉。”
他一脸怀疑,肯定是想起来塔莉经常取笑她不交男朋友,“谁?”
她知道不可以说实话,应该设法敷衍过去,然而此刻他如此接近,渴望的巨浪几乎将她扑倒。老天救命,那扇门似乎又重新开启了,虽然她知道不是真的,虽然她知道只是妄想,但她还是不顾一切走进去,“你。”
他往后一缩,显然想都没想过,“你从来没有……”
“我怎么说得出口?我知道你喜欢塔莉。”
她等候他开口,但他只是看着她,她可以任意想象他沉默不语的意义。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笑,或许这表示他并非全然无意。
这些年来,她一直用尽力气锁紧内心的龙头,不准自己渴望他,然而现在,他近在咫尺,她再也无法控制,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吻我,强尼。让我明白我错了,我不该渴望你。”
“我不希望伤害你。你是个好女孩,我不打算……”
“假使不吻我对我更是一种伤害呢?”
“凯蒂……”
难得一次,他没有称呼她穆勒齐。她靠得更近,“现在是谁在害怕?吻我,强尼。”
将唇贴上去之前,她好像听到他说:“不该这么做。”但是她还来不及出声安抚他,他已经开始回吻了。
这不是凯蒂的初吻,甚至不是第一次和心仪的对象接吻,然而她却莫名其妙哭了起来。
他察觉她的泪水想退开身,但她不放。前一刻他们还像青少年一样在沙发上亲热,下一刻她便全裸着躺在壁炉前了。
他跪在她身边,依然穿着衣服,阴影遮掩了他一半的身体,勾勒出脸形的角度起伏,“你确定?”
“这是个好问题,但是应该趁我还穿着衣服的时候问。”她微笑着撑起上身,开始解开他的衬衫。
他发出一个怪声音,半是无奈半是投降,任由她脱去他的衣服,接着重新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吻不一样了,变得更霸道、深入、煽情。她感觉身体做出不曾有过的反应,仿佛她同时成为虚无与万物,她不复存在,只剩乱成一团的神经。他的触摸既是折磨也是救赎。
感受成为一切,成为她的整体,成为她唯一的挂念、疼痛、欢愉与挫败。就连呼吸也仿佛不是她自己的了,她喘息、哽咽、呐喊,要他停止也不想他停止,要这种感觉继续,也不想再继续。
她感觉身体拱起,仿佛她整个人拼命想抓住一样东西,渴望强烈到令她觉得疼痛,但又压根不晓得是什么。
然后他进入她体内,弄痛了她,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气,但没有发出声音。她只是攀附着他,亲吻他,配合他的动作,直到疼痛消失,自己也消失,只剩这个,只剩两人交会处的感受,那种极致强烈的需求,寻觅着更多……
我爱你,她在心里想着,抱紧他,挺起身体迎接他,说不出口的那句话充满她脑袋,如同配合两人身体节奏的音效。
“凯蒂。”他呐喊着深深挺进。
她的身体爆炸,有如太空中的星球粉碎飘移。时间停止了一下,然后慢慢恢复正常。
“哇。”她翻身仰躺在温暖的地毯上,大家都将性爱捧上了天,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明白为什么。
他平躺在她身边,汗湿的身体依偎着她。他一手搂着她,仰望天花板,呼吸像她一样凌乱。
“你是处女。”他的语气缥缈得令人害怕。
“对。”她只能这么说。
她翻身侧躺,一条光裸的腿跨在他身上,“每次都像这样吗?”
他转头看着她,蓝眸中的情感令她不解,那是畏惧。
“不,凯蒂,”他许久之后才回答,“不是每次都像这样。”
凯蒂在强尼的怀中醒来,两人都仰躺着,床单盖住下腹。她望着上方的木条天花板,他的一只手放在她裸露的乳峰间,沉沉的感觉很陌生。
黎明的淡淡日光由敞开的窗户斜斜洒进来,凝聚在硬木地板上,有如一道抹开的奶油;潮水不停拍打木桩,呼应着她平缓稳定的心跳。
她不晓得现在该怎么办、该做什么。从第一个吻开始,这一夜完全是个突然降临的神奇大礼。昨夜他们欢爱了三次,最后一次发生在几个小时前。他们亲吻、煎蛋卷,在壁炉前一起吃,他们聊了家人、工作和梦想,强尼甚至开了一堆超蠢的玩笑。
他们唯一没谈到的是明天,随着黎明到来,这个问题真切地置身于两人之间,如同柔软的床单与他们的呼吸声。
她很庆幸自己守到现在才初尝人事,这年头就连等候理想对象出现都嫌迂腐。昨夜的所有经历深深震撼了她的世界,一如诗人所描述的那样。
万一强尼不认为她是理想对象呢?他没有说爱她——可想而知,而没有这句话,女人要如何解读激情?
她是不是应该穿上衣服悄悄溜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还是应该下楼做早餐,拼命祈祷昨夜是开始而不是结束?
她感觉他动了,她整个人紧张起来。
“早。”他声音沙哑地说。
她不会装腼腆也不会扮潇洒,她爱他太久,无法假装没这回事。这一刻别具意义,因为他们没有立刻下床,各自分飞。
“说一件我不知道的事情给我听。”
他爱抚她的上臂,“嗯……我当过辅祭童。”
她脑中自然浮现出他当年的模样,瘦瘦的少年,黑发沾水往后梳,踏着庄重的步伐走向祭坛,她忍不住哧哧笑了起来,“我妈一定会爱死你。”
“换你了。”
“我是科幻迷。《星际大战》《星舰迷航记》《沙丘魔堡》,每一部我都超爱。”
“我还以为你是喜欢罗曼史的那一类型呢。”
“那个我也喜欢。现在告诉我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为什么你放弃采访工作?”
“你总是爱往深处去,对吧?”他叹息,“我猜你已经大致推敲出来了——萨尔瓦多。当时我自以为是正义使者,准备用我的光芒照亮真相,但当我亲眼见识到那里的惨状……”
她没有开口,只是亲吻他的肩弯。
“我父母隐瞒了很多丑恶的现实没告诉我。我以为自己准备好了,但那样的场面让人不忍卒睹,到处是鲜血、死亡与被炸碎的人体,幼童横死街头,少年拿着机关枪。我被抓了……”他哽咽不成声,清清嗓子之后重新振作,“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饶我一命,总之我活了下来,真走运,然后我夹着尾巴逃回家。”
“你没有做坏事,不必感到可耻。”
“我是孬种,我逃跑认输了。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西雅图了。”
“你以为我对你的感觉会因此改变?”
他停顿片刻,才说:“凯蒂,我们不能操之过急。”
“我知道。”她翻身偎靠在他怀中,努力记住他脸上的所有细节、他一大早醒来时的模样。她看到他在睡觉时长出的胡楂,不禁想着:已经开始不一样了。
他将她的头发拨到耳后,“我不想害你伤心。”
她很想说“那就不要让我伤心”,但现在不适合这么简短的回答,也不适合伪装,此刻真诚最重要。“如果你愿意冒险,那我也愿意。”她平静地说。
他的嘴唇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但眼睛没有跟着笑,事实上,他感觉起来似乎相当烦恼,“我早就知道你很危险。”
她不懂,“我?开玩笑吧?从来没有人觉得我危险。”
“我这么觉得。”
“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靠近到可以吻她的距离,她闭上双眼等候,她不确定是否真的听见了,但在嘴唇接触前一刻,他似乎说了:“因为你是会让男人情不自禁爱上的那种女生。”
他的语气有点闷。
凯蒂在家门口停下脚步。几分钟前她还身在云端,回味着在强尼怀中度过的夜晚,然而此刻她落回现实世界,她和好友睡过的男人上了床。
塔莉会怎么说?
她开门进去。这个早晨下着雨,天空灰蒙蒙,公寓里异常安静。她将皮包扔在厨房餐桌上,动手泡了一杯茶。
“你跑去哪里了?”
她转身,有些心虚。
塔莉站在那儿,头发还在滴水,身上只围着一条毛巾。“昨天晚上我差点报警了,你跑去哪里——你穿着昨天的套装。”她慢慢绽开笑容,“你和男人过夜了?噢,老天,是真的,你脸红了。”塔莉大笑,“我还以为你会守着处女身进棺材呢。”她拉着凯蒂的手臂将她拖向沙发,“快老实招来。”
凯蒂望着好友,遗憾没有等塔莉出门上班后再回家。她必须先想清楚、做好计划,塔莉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摧毁一切,万一塔莉说“他是我的”,她该怎么办?
“快说啊。”塔莉催促着撞她一下。
凯蒂深吸一口气,“我谈恋爱了。”
“哇,吓死人。恋爱?才一个晚上?”
现在不说就永远没机会了,虽然永远不说比较轻松,但既然终究得说,继续拖拖拉拉也毫无意义,“不,我爱他好几年了。”
“谁?”
“强尼。”
“我们的强尼?”
她不想因为“我们的”这三个字感到受伤,“对。昨天晚上——”
“他跟我睡过,才几个月前的事情而已,然后他还夺命连环来电话。他只是利用你疗伤,凯蒂,他不可能爱你。”
凯蒂尽可能不让“他只是利用你疗伤”这句话留下阴影,但伤害已经造成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说是因为你。”
“可是……他是你的上司呢,拜托。”
“我辞职了,两周后我要去广告公司上班。”
“这下可好,你为了男人放弃事业。”
“你也很清楚,我的能力不足以打进联播网。塔莉,那是你的梦想,一直都是。”她看得出来塔莉想争辩,她也看得出来塔莉所能说的也只是虚言罢了。塔莉,我爱他。”她终于说道,“很多年了。”
“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很怕。”
“怕什么?”
凯蒂无法回答。
塔莉望着她,那双生动灵活的深色眼眸道尽一切:害怕、担忧,以及嫉妒,“你们最后一定会很惨。”
“记得吗?当年我也不信任查德,但是因为你需要我,所以我放下了成见。”
“最后果然很惨。”
“你就不能为我感到开心吗?”
塔莉望着她,虽然终于挤出了笑容,但她们都知道只是假笑,“我尽量。”
他只是利用你疗伤。这句话不断在凯蒂脑中盘旋,伴随着记忆的画面。
他跟我睡过,才几个月前的事情而已……
……他不可能爱你……
塔莉一出门,凯蒂马上打电话请病假,然后爬上床窝着。她才刚躺下二十分钟,敲门声惊断了她的思绪。“讨厌啦,塔莉。”她嘀咕着套上粉红丝绒睡袍,踩进兔兔拖鞋,“你怎么老是忘记带钥匙?”她打开门。
强尼站在门外,“你不像生病的样子。”
“少来,我明明气色很差。”
他伸手解开腰带,将睡袍由她肩膀上拨开,落在地上积成皱皱的粉红云朵。“法兰绒睡衣,真性感。”他走进来,关上门。
她尽可能不去想塔莉所说的话——
他只是利用你疗伤。
不可能爱你。
——这两句话在她脑中轮番奔蹿,却不时绊到他所说的:我不想害你伤心。
现在她才看清她有多天真、担下了多大的危险,他可以让她的心粉碎,而她完全无力保护自己。
“我以为来看你会让你很高兴。”他说。
“我跟塔莉说了我们的事。”
“噢,有什么问题吗?”
“她认为你只是利用我疗伤。”
“很像她会有的想法。”
凯蒂用力咽了一下口水,“你爱她吗?”
“这就是你心烦的原因?”他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带进卧房,仿佛她完全没有重量。上床之后,他解开她的睡衣纽扣,一路印下亲吻,他贴着她裸露的肌肤低语:“一点也不重要,反正她不爱我。”
她闭上双眼,让他再次摇撼她的世界,但结束之后,当她窝在他怀中,彷徨不安又重新爬上心头。她或许不是世上最成熟世故的女人,但也没有天真无知到那种地步,有一件事情她十分确定:强尼是否爱塔莉这件事很重要。
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