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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十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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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胡彩香。尽管舞台灯光是那种不停旋转着的,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舞厅动感色彩,但胡彩香的身影,还是在斑驳的魅影中,一点点清晰起来。尤其是坐在司鼓位置的胡三元,虽然在灯光暗区,可那黑乎乎的半边脸,还是让她印证了胡彩香身份的真实。紧接着,她又发现了坐在右边侧台的几个演员,也都是宁州团的。她想起身离开,可胡彩香的声音,又让她无法不听下去。这个声音曾经让她那样纠结、苦恼,甚至憎恨。可今天,一切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烟消云散了。她承认,胡彩香的确唱得比她好。不仅嗓音甜润,而且也有味道。是“秦腔正宗李正敏”的“敏腔”一派。那是在省艺校正规学习过的。真是见了鬼了,那时她怎么都唱不过胡彩香。暗中她也偷偷在宁州县的河湾里,背过人,下过很大的功夫。可唱出来,团上人还是说她嗓音“天质窄细,丰润不足”。那些年,她跟胡彩香是怎样地争戏、较劲啊!一幕幕突然回想起来,让她嘴角抹过了淡淡的一丝笑意。如果嗓子好,也许她当时就不会跟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几岁的男人,离乡背井了。那时她就是想改变,想挣脱,想远离。终于,一切都如愿以偿了。并且这个可以给自己当父亲的男人,对她一直很好。就像呵护孩子一样,呵护了自己十几年。现在,仍然把她亲切地称“米”。那个“兰”字,几乎从来都不离口的。即使拌嘴,也还是“米”,“我的米”,“亲爱的米”。她感到自己无奈的青春生命转身,也还算是华丽的。虽然梦中,她经常还在宁州的舞台上演戏:胡三元在敲鼓;胡彩香在后台砸东西,骂人。可一回到现实,她还是在庆幸自己当时毅然决然离开的正确。离开时,背过人,她甚至有点痛不欲生。进了西京,一下远离了剧团里熟悉的一切,很长时间都有一种皮肉撕裂感。后来,她是进了一个英语培训班。在英语速成的疯狂练习中,才慢慢忘记了唱戏,忘记了秦腔。再后来,她就出国了。

在胡彩香一板戏唱完的时候,米兰听见嗞嗞响的扩音器里,传出了一个报账的声音:“一号桌刘总,搭红两条;三号桌朱总,搭红两条;七号桌乌总,搭红三条。”顿时掌声响起。她就悄声问身边的服务员,“搭红”是什么意思?服务员悄悄给她讲了,并且说一条“红”十块钱。她本想为胡彩香“搭红”一百条,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她突然觉得这样“搭红”,对胡彩香可能有伤害。她本想起身离开时,再把这个“红”搭上去的。可还没等她站起来,身边就走过一个人来。她仔细一看,是胡彩香的男人张光荣。

“米兰,是米兰吧,我都不敢认了。你还认得我吗?”

“光荣……哥!”

“还没忘记你这个哥呀!听说你到国外去了,都成外国人了?”

米兰笑笑说:“也就是吃住在外国的中国人。”

“还惦记着秦腔?”

“唱了十几年,咋能忘了。”

米兰现在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了。正在她想着该怎么应对这场面时,场子里突然骚动起来。她问张光荣怎么了,张光荣说:“忆秦娥要来了。”虽然忆秦娥与易青娥的读音不大一样,可米兰第一感觉,可能就是当初宁州那个可怜孩子易青娥。张光荣急忙介绍说:“就是咱们宁州出来的易青娥,现在艺名叫忆秦娥了。可红了,都是秦腔皇后了。”张光荣故意把“小”字省略了。

米兰在美国,也听西京去的人讲过秦腔的事,毕竟是有着这份操心。她几乎不止一次地听人提到过忆秦娥的名字。她也想着,此忆秦娥,是不是彼易青娥?但来人大多说不清楚。只说是在报纸电视上,看过秦腔在全国调演怎么拿奖,怎么红火。具体细节,就一问三不知了。张光荣算是一下印证了她的猜测。

来的果然是易青娥,现在叫忆秦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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