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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四十(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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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桂生是千恳求万作揖的,还给他老婆打包票说,这回保准稿酬高,才算把秦八娃拽上了车。

请进省城,薛桂生先陪他看了宋雨的《打焦赞》《鬼怨》。戏一看完,秦八娃就说,他血压有些不对,直喊脑壳炸得痛。弄到医院挂上吊瓶,他才给薛桂生表态说:“成了,省秦又要出人了!我就是死,也再帮你写一回戏。我是看上这娃的材料了。照说我这年纪,只能改改戏,是真的写不动了。激动不得,熬夜不得,苦思不得,冥想不得了。有时为捻弄一句好词,把脚指头抠烂都抠不出来。老婆老骂我,说我上辈子是吃了戏子的屎了,这辈子就这样心甘情愿地给人家当狗呢。再写一回,搞不好就把老伴写成寡妇了。要是写成寡妇了,你薛桂生可得负全责哟。”

薛桂生急忙翘着兰花指说:“我负全责,我负全责。”

秦八娃说:“你负得了这个责任吗?”

秦八娃被薛桂生安排到了宾馆里,专门让办公室最漂亮的女主任亲自打理伙食。也是严防死守,怕他悄悄逃了。一切的一切,终是为了逼出个好本子来。在薛桂生心中,再没有比秦八娃更合适的编剧了。他是想借助这个大功率“火箭发射器”,把娃们一次成功发射出去。只要秦八娃在,薛桂生的兰花指,就自由自在地弹跳得了得。成了,他天天对办公室的美女主任说:“只要把这老家伙伺候好,火箭发射就成了!”办公室主任说:“薛团这是给秦老师上美人计呀!”他神秘地眨眨眼说:“放心,老家伙乖着呢。”

不过最近,薛桂生的烦心事倒是不少。对忆秦娥的那么大的肆意攻击、侮辱,竟然并没有把这个行业搞臭搞衰。相反,倒是有越来越多的演员,都以无法预测的能耐,给自己跑来资金,要排新戏,想把自己也推上主角的宝座了。薛桂生还不好阻挡这种积极性。一旦阻挡,就有人说他心中只有他“忆爷”了。说他就是他“忆爷”的私家团长。其余人都是路人、外人。顶多也就是个“干亲”。气得他还有气无处发去。

就连多年都不上台,在单仰平团长手上,为跟忆秦娥争李慧娘而愤然离团,出去开灯光音响公司的龚丽丽,最近也突然来找他,说想办个人专场了。

开始他还没听懂,说你们把灯光音响公司办得红火的,连大西北都总代理了,还办什么砖厂呢?砖瓦厂那是农民企业家干的活儿,你们办哪吃得消?是不是听到什么信息,能挣大钱了?一下把龚丽丽惹得好笑地说:“不是办砖厂。是办秦腔个人专场演唱会。”薛桂生才翘起兰花指哦了一声。龚丽丽说,她都六十岁了,从艺也四十年了。把秦腔爱了一辈子,也恨了一辈子。她想再过过戏瘾,就跟秦腔彻底拜拜了。还说只要省秦挂个名头就行。配演、乐队、合唱队,包括一应排练费用,全都由她个人包圆。据说,两口子这些年大概赚了几千万;房子、别墅也是好多套;孩子送去了澳大利亚;她和丈夫皮亮跟候鸟一样,冬天住在三亚,夏天住在哈尔滨、冰岛、瑞典、芬兰、丹麦。可就是这“唱戏瘾”不过,一口气早晚都没咽下。她曾是这个舞台上的李铁梅、柯湘、江水英哪!岂能就这样,挣一堆钱,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就把生命了了。团上也是考虑到龚丽丽过去的贡献,就答应给她把个人专场办了。谁知一石激起千层浪:办了龚丽丽的专场,王丽丽、朱丽丽、刘丽丽也怦然心动,都觉得站到舞台中间的感觉真好,也就都来缠着要办专场了。弄得薛桂生左右为难。实在嫌耽误团上的人力、时间,他就推三阻四的,搞得一些人背地里又说“薛娘娘”,是省秦历史上最难说话的“二刈子”团长了。

其实就办办个人专场,团上还好应对,毕竟简单些。可有些硬是要排原创大戏,还要参加这赛那奖的,就委实让薛桂生作难了。这里面闹得最凶的,就是楚嘉禾了。

这家伙能耐真大,最近跟一个私营企业老板搞到了一起。老板爱戏如命,并且就希望把自己一生奋斗的故事,写成秦腔,让剧团到处演出宣传去。说省戏曲剧院就排了好多现代戏,到处演,观众还爱看。他说他相信他的故事,不比那些戏里的差,并且还更感人。还说钱不是问题。打心里讲,薛桂生是不喜欢搞这种戏的。且不说是为一个挣了几个钱的老板立传,不合乎他的价值取向;单说那故事能不能成戏,内行一看,都是心明如镜的。可楚嘉禾怎么都不相信蛇是冷的,热情高涨得了得。加之又“不差钱”,看来不让她试一试,就有“打压人才”的危险了。他就不得不勉强点头同意了。

楚嘉禾立马找了跟她关系好的编剧,商量本子咋写。这个编剧为她跟忆秦娥斗法,也是没少出主意、下暗力的。结果剧本写出来后,楚嘉禾傻眼了。他们商量好的,戏虽然以男角为主,但着力点,却是要放在他老婆身上的。是这个老婆支持着男主人公把事业干大的。可编剧咋糅,老婆的戏还是卷不进去。即使安排了几大段核心唱段,一段都是四五十句的唱词,还是觉得戏不在她身上。剧本又反复改来改去好多稿,楚嘉禾倒是满意了,老板却不高兴起来。他是想着要宣传他的光辉业绩,顺便把老婆捎带上就行了。可没想到,戏是把个老婆从头说到尾、唱到尾。他就像个白痴一样,当了老婆的傀儡。戏演出来,只听旁边观众说:“这就是个瓜x老板么,啥都听老婆的,自己能弄。”气得那老板坐在椅子上,戏演完半天,还起不来。最后,是楚嘉禾硬缠着他要合影,才问戏咋样。他把大腿一拍,站起来说:“还说球哩说。我就是个瓜、闷种、头顶粪桶的吃软饭的傻货么。还办厂哩,能办他妈的x厂。”说完,扬长而去了。

楚嘉禾连妆都没来得及卸,就跟着编剧一路去回话,反复表态,说还可以改,立马改。老板一句话再没说,噌地上了路虎,一脚油蹬得,连车旁的垃圾箱,都被撞了几个翻身。

事后,薛桂生对人说:

“艺术这个东西,规律性是很强的。仅仅不差钱是不够的。关键你得相信:蛇是冷的。谁说他再能,靠焐,是把蛇焐不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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