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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尔维娅(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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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龙摆尾,多棒啊。”我对阿尔瓦罗说,试着把风筝放出各种花样,一会儿放远,一会儿收近。

“是挺棒的,可你也得小心一点儿,有时候它一头就栽下来了,这几棵杨树长得太高了。”阿尔瓦罗警告我说。

“我放风筝它就从来不掉下来,”洛丽塔说,也许我的在场让她有些吃醋了,“你把线拉得太紧了,你不懂。”

“他可比你知道得多,”阿尔瓦罗迅速和我组成了男人间的联盟,“你干吗不去跟葛拉谢拉玩呢,你没瞧见你在这儿挺碍事儿的吗?”

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们把线放得长长的。我在等阿尔瓦罗接纳我,并且知道我和他一样能干,能把那个红绿相间的风筝放到高高的、昏暗的空中。

“你们怎么没把西尔维娅带来?”我把风筝线拉了拉,问道。

他斜了我一眼,半是惊奇半是嘲笑,从我手上夺过风筝线,我在他心中的地位微妙地降了几分。

“西尔维娅只有想来的时候才会来。”他一面收线一面说。

“好吧,那就是说她今天没来。”

“你知道什么呀?我跟你说了,她想来的时候自然会来。”

“哦。那为什么你妈妈说西尔维娅这个人是你编出来的呢?”

“瞧,它又在摆尾了,”阿尔瓦罗说,“哥们儿,这是只特别棒的风筝,最棒的风筝。”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呢,阿尔瓦罗?”

“我妈妈总是说西尔维娅是我编出来的,”阿尔瓦罗说道,“欸,那你呢,你为什么不相信她的话?”

我猛地发现葛拉谢拉和洛丽塔来到我的身旁。她们听见了最后那几句话,正死死盯住我。葛拉谢拉在手指间缓缓摇晃着一株紫色的三色堇。

“因为我跟他们不一样,”我说,“我看见过她,你们知道的。”

洛丽塔和阿尔瓦罗久久对视着,葛拉谢拉走到我身旁,把三色堇花放在我的手中。风筝线猛地一紧。阿尔瓦罗松开了线轴,我们眼睁睁看着那风筝消失在夜色中。

“他们都不会信的,因为他们都是傻子,”葛拉谢拉说道,“告诉我你家厕所在哪儿,陪我去尿尿。”

我把她领到外面楼梯口,给她指了厕所的位置,又问她待会儿下楼的时候不会走丢吧。葛拉谢拉走到厕所门口,做了个肯定的表情,冲我微微一笑:“没事儿,你走吧,有西尔维娅陪我呢。”

“哦,那好吧。”我应了声,自己也不知道在跟谁较劲,是荒唐、噩梦,还是脑子里进水了,“那就是说,她最后还是来了。”

“当然了,笨蛋,”葛拉谢拉说,“你没看见她就在那儿吗?”

我的卧室房门大开着,床上赤红的床罩上显现出西尔维娅赤裸的双腿。葛拉谢拉进了厕所,我听见她划上了插销。我走近卧室,看见西尔维娅就躺在我的床上,好似金色美杜莎,一头金发散落在枕头上。我进去后虚掩上身后的房门,不知不觉走上前去,地面坑坑洼洼,又仿佛有鞭子在抽打,汗水从脸上流下来,迷住了我的双眼,啃噬着我的皮肤,我心底腾起一股喧嚣声,时间停滞了,唯有令人无法承受的美。我不知道西尔维娅是不是一丝不挂,此刻的她就像是梦中一株古铜色的杨树,我以为看见了她赤裸着身体,但随后我知道并非如此,我当时准是在想象她衣裳下面的胴体,红色床罩衬托下,从小腿延伸到大腿,侧面勾画出美丽的线条,延伸到臀部那微微凸起的线条,还有暗影中紧致的腰身和坚挺的粉嫩乳房。“西尔维娅,”我只剩下想的力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西尔维娅,西尔维娅,可是这究竟……”葛拉谢拉的声音穿透两重门传了进来,仿佛就在我的耳边喊:“西尔维娅,快过来找我!”西尔维娅睁开眼睛,在床边坐起身来,她还是穿着前一天晚上那条短裙,上身穿了件低胸衬衣,脚上套了双黑凉鞋。她从我身边经过,看也没看我一眼,打开了房门。我走出去的时候,葛拉谢拉正飞快地跑下楼梯,莉莲抱着雷诺德和她擦肩而过,莉莲正要去厕所取红药水,钟刚敲响七点半。我安慰了几句,又帮助她给孩子抹了点红药水,波莱尔听见孩子的哭叫声,心中有些不安,也跑上楼来,看我不在底下陪他们,他笑着责备了我一句。我们一起下到起居室,又喝了一杯,大家都在谈论格雷厄姆·萨瑟兰的绘画,种种奇谈怪论、理论和热情,最终都和飘散在空中的雪茄烟雾浑然一体了。玛格达和诺拉把孩子们集合到一起,想方设法让这帮小家伙单开一桌;波莱尔给我留了地址,让我把答应给普瓦捷一家杂志写的文章寄给他看看,他告诉我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要出发,带哈维尔和玛格达参观参观这个地区。“西尔维娅会跟他们一起去的。”我暗自思忖,于是我找出一只盒子,往里装了些擦得亮堂堂的水果,找了个借口来到孩子们的桌旁,在那儿待了一小会儿。想从他们那里打听点儿事情真不容易,他们狼吞虎咽,从我手里一把夺过那些甜食,真无愧苏人和特维尔切人的光荣传统。给洛丽塔擦嘴的时候,不知怎么我又问了她一遍。

“我什么都不知道,”洛丽塔答道,“你还是去问问阿尔瓦罗吧。”

“我又能知道什么,”阿尔瓦罗说,他在犹豫是先吃梨子呢还是先吃无花果,“她想干吗就干吗,说不定这会儿就在那边溜达呢。”

“可是她究竟是跟你们哪位来的呢?”

“她谁也没跟,”葛拉谢拉说着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我一脚,“她刚才还在这儿,这会儿谁知道跑哪儿去了,阿尔瓦罗和洛丽塔要回阿根廷大酒店去,雷诺德自然也要走,你想想,这小不点儿今天下午还生生把一只死马蜂吞进肚子里去了,真恶心。”

“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和我们一样。”说这话的是洛丽塔。

我回到我的餐桌旁,在白兰地的酒气和缭绕的烟雾中晚上的聚会已经接近尾声。哈维尔和玛格达要回布宜诺斯艾利斯去(阿尔瓦罗和洛丽塔要回布宜诺斯艾利斯去),波莱尔夫妇明年可能去意大利(雷诺德明年可能去意大利)。

“这里就剩下我们几个老家伙了。”劳尔说(葛拉谢拉会留下来,可西尔维娅是属于那四个人一伙的,只有那四个人在她才会在,而我知道,那几位是永远不会再来了)。

劳尔和诺拉还没有离开,他们还会在我们这个吕贝隆山谷待些日子,昨天晚上我去拜访他们,我们又在椴树下聊了会儿天。葛拉谢拉送给我一块她刚刚完成的十字绣小台布,我也知道了哈维尔、玛格达还有波莱尔夫妇临走时对我的问候。我们在花园里吃了顿晚饭,葛拉谢拉不肯早早上床睡觉,和我玩了会儿猜谜语的游戏。有那么一小会儿,我们俩单独待在一起,有个谜语的谜底是月亮,葛拉谢拉一时没有猜到,自尊心有点受伤。

“西尔维娅呢?”我问她,一面抚摸着她的头发。

“瞧瞧你,真笨。”葛拉谢拉说,“你以为今天晚上她会专为我而来吗?”

“幸好不会,”诺拉正好从树影底下走了出来,“幸好她没有专门为你而来。我们大家都被这段故事搞得烦透了。”

“是月亮,”葛拉谢拉说,“没见过这么傻的谜语,哥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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