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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蒂玛的海豹(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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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的意义必须由读者自己去发掘,作者自己可不能画蛇添足,在行文之中因为担心不被理解而忍不住夫子自道起来。就像一则笑话的趣味不能点破,如果硬要点破,聆听的一方或许会感受到某些屈辱也说不定。

就像诗人一样,短篇小说的作者通常会把他作品的深层况味埋藏在一个(或以上)的“意象”当中,这个含蓄做法至少有两个很好的原因,一是作者没有机会跳出来为自己作品的深度辩护;二是因为“意象”本身通常比作者还要聪明,还要巨大得多,所以不容作者强作解人。

南非小说家娜汀·葛蒂玛1 的短篇小说《此情可待成追忆》(the need for sweet ,收录在《树与女》,马森编,蔡源煌译)便使用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意象作结,让作品更加余韵不绝,而作者本人也显得不着痕迹,功成身退。

《此情可待成追忆》讲的是二十几岁时的“我”和大我十五岁的谜样女子阿妮妲之间一段不堪回首的爱情经历,全篇采倒叙,此时“我”已经五十一岁,是一个饱经风霜与人事勾斗的建筑商人。故事开头,“我”在晚饭前从旅馆走出来想要离开老妻独处片刻。

“我”沿着海边散步,走了大约一哩路,心中突然忆起年少彷徨时的情人阿妮妲。

“有一次,我曾经设法要治好一个酗酒的女人……”小说一开头,二十岁的“我”就被阿妮妲的谜样风情所魅惑,“我”爱她,“我”用手将她的脚敷暖;“我”把阿妮妲带回故乡保守的农庄,与世隔绝,每天夜里溜到她的房间偷欢,以为这样便可以治好她的酗酒,给她,也给自己一个无限美的新生命。

终究事与愿违,两人的关系并没有持续太久,“那已经是三十一年以前的往事了。我并未常常想起她”。

这个短篇故事该如何结尾?又该如何留下一扇可供读者洞视意涵的窗口呢?

葛蒂玛自有本事,她把“我”带去海边看海豹。

五十一岁的“我”走到海边时,注意到那个存在多年的老海豹栏还在,“我沿着梯阶走下去,看看那些海豹是否还活着……雄海豹的影子长长的,躺在钢筋水泥地上;我的影子也是……两只母海豹的身体,在水里穿梭。夜来临了,将它们埋在黑暗的水里;不久,我几乎看不见它们了。雄海豹孤独地躺着,张着大嘴。也许是饿了吧?我不知道”。

这个结尾的意象很诗意,也很失意。

葛蒂玛让我们自己去想象注定孤单的两性和他们同样沉重、黑暗、饥渴的躯体。

而这份年少情怀到底会有多沉重,多么不堪回首呢?让我们看看这篇小说最后的结尾吧:

“阿妮妲,你对了,该发生的事总是会来的。你不可能漏夜独坐在那里,你总得起身走回旅馆去,有人在等你。不论你多从容,顶多在十五分钟之内,你就会赶到。”

这赶路的脚步走回去了,而读者的脚步却还留在那只雄海豹身旁漫步着。

那是葛蒂玛为读者精心设计的一幕停格画面。

1 大陆通译为纳丁·戈迪默(nade gordir,1923-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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