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戴安娜醉酒(2/2)
“我头晕极了。”戴安娜说。
她走起路来确实踉踉跄跄的。安妮眼含着泪水,感到十分失望。她拿来戴安娜的帽子,一直把她送到芭里家院子的栅栏口,然后哭着回到了绿山墙。她伤心地把喝剩的木莓甜酒放回食品柜,为马修和杰利准备好了茶点,在这过程中,她的全部热情已烟消云散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倾盆大雨从早到晚整整下了一天。安妮待在绿山墙,寸步没离开家。星期一下午,玛丽拉叫她到雷切尔太太家办事。不一会儿她就泪流满面地飞奔回来了。进了厨房,她猛冲过去,扑倒在沙发上,好不伤心。
“这会儿又怎么了,安妮?”玛丽拉又惊又疑地问,“但愿你没有又顶撞了雷切尔太太。”
安妮没有回答,她眼里的泪水更多,哭泣声更响了。
“安妮·雪莉,我问你,你就得回答我。给我立马坐好了,告诉我你干吗哭哭啼啼的。”
“今天雷切尔太太去看望芭里太太,芭里太太情绪坏透了。”安妮哭诉道,“她说是我星期天把戴安娜灌醉了,然后不光彩地送她回了家。她还说,我一定是个坏透了的小女孩,恶劣极了。她永远永远不让戴安娜跟我一起玩了。哦,玛丽拉,我悲痛得不行了。”
“把戴安娜灌醉了!”回过神来后,玛丽拉才开口说话,“安妮,是你呢,还是芭里太太,哪个疯了不成?你给戴安娜吃了什么了?”
“除了木莓甜酒,没别的。”安妮哭泣道,“我压根没有想到木莓甜酒会醉倒人——即使像戴安娜那样喝了三大杯,也不会醉的。哦,这听起来多么——多么——像托马斯太太的丈夫!可我不是有意让她喝醉的。”
“醉不醉的,胡说什么!”玛丽拉说罢大步朝起居室食品柜走去。她一眼就认出搁板上瓶子里装的是她自家酿的葡萄酒,存了三年了。她这酒在阿丰利是很有名的,虽然那些比较守旧的人——其中就有芭里太太——对此很不赞成。玛丽拉猛地想起,那瓶木莓甜酒她早已存到地窖里去了,并不像她告诉安妮的那样,还在食品柜里。
“安妮,你真是个招祸的天才。你给戴安娜喝的是葡萄酒而不是木莓甜酒。你不知道这两种酒不一样吗?”
“我没尝过,”安妮说,“我还以为是甜酒呢。我想好好儿——好好儿招待她。戴安娜难受得厉害,只好回家了。芭里太太跟雷切尔太太说,她简直醉得不成样子了。芭里太太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只是一个劲地傻笑,然后就去睡,一睡就是好几个小时。芭里太太闻到她呼出的气,才知道她是喝醉了。昨天她的头痛了整整一天。芭里太太气坏了。她断定是我有意灌醉戴安娜的。”
“我倒觉得,她不如好好儿惩罚戴安娜,不该这样贪嘴,不管什么酒,一喝就是三大杯。”玛丽拉急忙道,“可不是,即使是满满三大杯甜酒,她不醉才怪哩。得,这件事落到那些反对我酿葡萄酒的人手里,正好是个极好的把柄。其实自从三年前我知道牧师不赞成,我就没酿过葡萄酒。我留着这瓶酒是治病用的。得了,得了,孩子,别哭了。虽然出了这档子事叫人痛心,可我觉得你没有过错。”
“我得哭,”安妮说,“我伤心透了。命运之星老跟我作对,玛丽拉。戴安娜和我就这样永远被拆散了。哦,玛丽拉,我俩当初发誓做朋友时,就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别犯傻了,安妮。芭里太太发现这事怪不得你,她会改变主意的。我看,她认为你只是干了件恶作剧什么的。你最好是今晚就去她家,跟她讲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我没勇气面对戴安娜妈妈那张生气的脸。”安妮叹了口气,“我希望还是你去的好,玛丽拉。你说话比我有分量多了。比起我来,你的话她可能更容易听得进去。”
“那好,我去。”玛丽拉说,她觉得这办法更明智些,“别再哭了,安妮。会没事的。”
玛丽拉从果园坡回来后,想法变了,再也不认为没事了。安妮一直盼着她回来,赶忙跑到走廊门口迎接她。
“哦,玛丽拉,一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你这趟去没起作用。”她伤心地说,“芭里太太不会原谅我了?”
“芭里太太真是的!”玛丽拉气愤地说,“从没有见过像她这样不讲理的女人。我跟她说,这压根儿是误会,不能怪你,可她就是不相信我。她一个劲怪罪我的葡萄酒,怪罪我老说自己的酒丝毫不会伤人。我清楚地告诉她,哪有一下子就喝三大杯不醉的?要是我有个贪嘴的孩子,我就会狠狠揍她一顿屁股,让她清醒清醒。”
玛丽拉说罢心绪乱糟糟地进了厨房,不管不顾那个心烦意乱的小家伙,把她孤零零地撇在过道里。过了一会儿,安妮出了屋,帽子也不戴,光着脑袋,走进秋天寒冷的暮色中。她迈着坚定而沉着的步子,穿过小木桥那边长着枯萎三叶草的下坡地,又走上了云杉林。西边的森林上空低低悬挂着一轮小而暗淡的月亮,照亮了那片云杉。芭里太太听到怯生生的敲门声,出来开了门,只见门前石级上立着一个小姑娘,嘴唇苍白,流露出热切恳求的神情。
芭里太太板起了脸孔。说句公道话,她确实认为安妮是存心把戴安娜灌醉的,因此她真的急于阻止女儿和这样的孩子有更多的往来,以免受到坏影响。
“你来干吗?”她生气地问。
安妮紧握着双手。
“哦,芭里太太,请原谅我。我不是存心——存心——灌醉戴安娜。我怎么会呢?请设想一下,要是你是个孤苦伶仃的小姑娘,是好心的人家收留了你,你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这么一个知心朋友,你相信自己会存心灌醉她吗?我以为那只是木莓甜酒。我确实相信那是木莓甜酒。哦,请不要说再也不让戴安娜和我一块儿玩了。要是你那样做,我就只能在悲哀的乌云中过日子了。”
这番话要是说给雷切尔太太听,她那善良的心转眼就会软下来,可对芭里太太不起作用,反而是火上添油。她说:“我觉得你这小姑娘不适合跟戴安娜交往。你还是回家,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吧。”
安妮的嘴唇在颤抖。
“你能让我与戴安娜见上最后一面,告个别吗?”
“戴安娜跟她的爹一起上卡莫迪去了。”芭里太太说罢进了屋,关上门。
安妮绝望之余,平静下来,回到了绿山墙。
“我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她对玛丽拉说,“我亲自去见了芭里太太,她对我十分无礼。玛丽拉,我认为她不是个有教养的人。除了祷告没别的办法了,而且我也不指望祷告会有什么用,玛丽拉,因为我不相信上帝对芭里太太这样固执己见的人会有什么办法。”
“安妮,这话你不该说。”玛丽拉责怪道,同时竭力克制着那想要放声大笑的欲望。她发现自己身上这种不合时宜的欲望一天天强烈起来。不过,玛丽拉睡前还是悄悄进了东山墙,只见安妮哭着哭着,终于睡着了。
“可怜的人儿。”她喃喃着,将孩子一绺拳曲的散发从沾满泪痕的小脸上移开,弯下身子,吻了吻枕头上那张绯红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