Ⅴ. 劫火(4)(1/2)
天花板垂下三个巨茧般的物体,怪模怪样吓我们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用绷带将床单捆得如同埃及木乃伊。顶端露出黑色的发丝,里面是人,而且胸部微微起伏,还有呼吸。
「放他们下来吧。」
我们联手让木乃伊飘起来,然后切断绷带,缓缓降在地上。
打开床单后,里面果然有人,三人分别是为我看过病的野口医师,以及护士与清洁工,名牌上印著关与樫村,三人双手被反绑,朦住双眼。我们马上解开他们身上的绷带,但三人眼神涣散,还像小动物般不停颤抖。
「你们没事吧?」觉问,但三人毫无反应。
「这些人可能受伤了,撞伤头之类的。」
冈野说著,检查三个人的身体,但只发现轻微擦伤。
「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药?」觉依序看著三个人的眼睛,倾首不解。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这幅景象让我寒毛直竖,若病房中仅剩下被千刀万剐的三具尸体,我不会这么害怕,但现在感到哪里很不对劲,很不正常。
可是,我不明白原因何在。
「请问……我们在底下看到萤火虫之类的光,是他们之中哪个人做的吗?」冈野疑惑地问。
「应该是,没有其他可能了。」
「如果他们还可以使用咒力,应该能自行切断这些束缚吧?」
「不行吧……这些人被绑得非常巧妙,眼睛又被朦住,看不见目标,这样很难使用咒力。而且被吊在半空中会产生不安感,害怕掉落,更不敢切断绷带。再说还有化鼠在附近监视。」
「所以才做出那道光?」
「应该是吧。在完全看不见周围的情况下,顶多凭著记忆中的医院光景,套上萤火虫飞舞的影像。他们希望有人看到光而发现自己。」
我听著觉与冈野的对话,突然发现房里状况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觉……你想这些人为什么会被俘虏?」
「咦?不就是因为被化鼠攻其不备吗?这没什么好惊讶吧。野狐丸不已经用诡计杀死很多人了?」
「血肉之躯从背后被偷袭当然是死路一条,不过他们竟被活捉,还被蒙眼……正常来说这不可能发生吧?」
听我一说,觉也愣住了。
「……这根本不可能吧?」冈野惊恐地说。
「无论什么状况,就算被当成人质,都可以用咒力解决问题,更何况这里还有三个人……」
「这说不准吧?搞不好化鼠狠狠殴打他们,让他们失去意识,或用麻醉药。但实际上用了什么把戏我就不知道了……」觉盘著双臂沉思。
「……啊,啊,啊。」此时,野口医师蓦地回过神,发出声音。
「你醒来了吗?我们是来救人的。别担心,这里的化鼠已经被我们杀光了。」觉蹲在野口医师的面前告诉他。
「快……快点逃……」野口医师拚命地咳呛出几个字。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快,快回来了……趁现在,快逃!」
「回来?什么要回来?」
「大内……医院里的病患们都平安吗?」
觉与冈野同时询问野口医师,此时,关护士高声尖叫。
我们根本听不懂她在吼什么,只听见赤裸裸的恐惧,即使方才发生过那么多恐怖的事情,她的叫声依然令我丧胆,我这辈子还没听过人类发出这样的声音。
「关护士?你振作点!没事了!」
冈野硬是克制心中恐惧,试图安抚关护士,但不仅毫无效果,反而让她更激动,惊悚的尖叫回荡在半废墟化的医院中。
这道声音刺得清洁工樫村回神,猛然坐起身。我们还没来得及对他说话,他看了我们一眼就转身冲出去,而且出乎意料地健步如飞,听得出他是半跑半跳下楼梯。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望向觉。
「总之先离开这里。把这两个人放上船,先离开再说。」
「刚才逃掉的人呢?」
「之后再想。」
我们伸手拉起医师与护士。
「快、快、快点逃……」野口医师仅仅清醒片刻,接著又喃喃自语起来,关护士好不容易停止尖叫,却像癫痫发作一样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当我们下楼梯时,外面有人大喊。
「怎么了?」觉跑回三楼往窗外看,我紧跟在他身边。
只见一名男子死命跑往远方,在星光之下看得不甚清楚,但应该是樫村。
「喂!怎么啦?可以不必逃喽!」
声音源自藤田先生,他在船头上大吼,但樫村头也不回。
觉将窗户拉开一半对著藤田先生喊,「藤田先生!他……」
「……住口!你大声喊,就会被发现我们在这里!」野口医师在下楼梯的半途出生警告。他的声音不大,但听得出大事不妙,我们反射性离开窗边。
「怎么回事?化鼠已经……」
「才不是化鼠!是那家伙……那家伙会回来啊!」
关护士又开始鬼吼鬼叫,声音非常刺耳,好像是邪恶的怪鸟。
「快让她闭嘴!」听野口医师一说,冈野立刻堵住关护士的嘴。野口医师的口气充满魄力。关护士先是疯狂挣扎,然后像断线一般浑身虚脱。
「那家伙是谁?这里究竟发生什么事?」觉抓著野口医师的肩膀,想问个清楚。
「我……我也不知道那家伙是谁,只知道医院员工、病患、所有人都被杀了。」
冈野听了,浑身僵硬。
「只有我们三个人存活,应该是想抓来做人质吧……」
「你们为什么不反抗?」
「反抗?不可能反抗啊。所有想逃的人都被杀了。」
我听见细微的喀喀声响,正感奇怪,顿时发现声音来自野口医师的口中,恐怖的记忆让他的牙齿直打颤。
「快、快点逃,要不然……」野口医师的眼神陷入疯狂。
「觉!我们先逃再说!」危机迫在眉睫,我朝觉大喊。
「好!」
我们不发一语,飞快下楼梯到一楼大厅。
就在那刻。
「救命啊!」
门外传来可怕的叫声,我们透过玄关的大洞看见樫村正往这里跑来,大概还有七、八十公尺远。
「喂──我们在这里!」藤田先生大声回应他。
「太晚了……正门不行,从后门逃!」
野口医师说完后连忙转身,蹒跚地往医院后门去。我们不知如何是好,茫然愣在原地。
下一秒,往我们跑来的樫村全身迸发出刺眼的火光。
「这……这怎么可能……」
觉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简直像在做一场恶梦,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
樫村在火焰中挥舞双手,痛苦挣扎,突然一阵强风吹来,火焰近乎全数吹熄。
我们发现藤田先生正在用咒力灭火。
「快去帮忙!」我打算发动咒力帮忙扑灭剩下的火焰。
「住手!」觉抓住我的肩膀。
「不快点救他怎么行!」
「快逃!」觉硬是拉著我的手走向医院后门,我在途中往外看。
火比刚才烧得更旺,樫村倒地不起,烧成焦炭。
我看见藤田先生下船要往樫村那里走,但随即转身往我们跑来。
倏地,他停住了。
我倒抽一口气,果然……但这不可能发生……
藤田先生飘在半空中,但不是凭他自己的本事。
是被咒力吊到半空中。
我呑回冲到嘴边的尖叫。
人类看到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会失去行动准则,呆然在地,就像当时的我。
距离我短短四、五十公尺处,有个人被吊在半空,面临即将活生生遭五马分尸的命运。
「别看!」
觉硬把我的脸扳向另一边。
「呃啊啊啊啊啊……!」
我身后响起凄绝的悲鸣,空气骤然变得湿黏,还夹带著血腥味。
觉默默抱著我的肩膀,赶往医院后门。
「快,这里走!」野口医师小声对我们招手。我们最初没发现楼梯后面有一条细细的走廊通往后门,后来才知道这是遗体运送通道。
「那究竟是什么?」觉用颤抖的声音逼问野口医师。
「你们这下懂了吧,我们大家都知道,那就是……」
野口医师突然闭嘴,作势要所有人安静。
我吓得竖起耳朵,不敢出声。
听见了,是脚步声,听起来并不沉重,步伐也不大,正缓缓接近医院玄关。脚步声穿过玄关的大洞进入医院,嘎吱嘎吱地走上楼梯。
我不经意望向关护士,她的那张脸深深震慑了我。关的表情惊悚扭曲,随时开口尖叫。如果她这时候尖叫,一切就完了。但在关护士尖叫前,冈野先发制人地将关护士的头按在胸前,安抚似地拍她的背脊,关护士一时死命挣扎,但还是慢慢放松下来。
其间,脚步声经过楼梯间走向二楼。
野口医师缓缓挥手向前,我们屏气凝神走向医院后门,野口医师握住门把就要开门。
打不开。跟在后面的我们差点吓破胆,门上原来还插著一道小门闩,一拉开,门板发出微微声响。门开了。
我们像从充满腐臭的棺材中,走向一望无垠的地狱。
野口医师关上门,摇摇晃晃地走出去。
「医师,不是那里!」
觉出手拉住医师,但医师狠狠甩开他。
「别跟过来,滚远点!」
「请等一下!」
「你们听好,我们要分头逃,虽然最后还是会被杀光,但如果运气够好,或许会有一人活命。」
医院里突然传来怪声,像是人的啜泣,又像野兽的咆哮,实在诡异。想必那家伙在三楼发现化鼠的尸体,又知道俘虏消失。我们得立刻逃走才行。
「分头逃会被干掉,现在应该聚在一起!」
「聚在一起?这有什么用?」
野口医师微微笑开,露出牙齿。身后的医院正传出从三楼往下跑的脚步声,没时间了。
「你也看到刚刚那两个人被杀吧?不管五个人还是一百个人,都一样。」
「可是……」
「你打算怎么跟恶鬼打?少废话,滚一边去!」野口医师往觉的胸口推一把。
恶鬼……光听到这两个字,我就吓得浑身血液结冰。
理性与常识告诉我这不可能发生,为什么化鼠攻击的同时,碰巧又有恶鬼现身呢?
但我亲眼见到证据,人类被咒力放火燃烧,五马分尸,除了恶鬼外没人办得到这种事。
「没办法,我们往反方向逃。」
觉看著野口医师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准备动身。
「等等!」我拉住觉的袖子。
「怎么了?」
「来了……我们绕到医院另一边!」
我听见风中发出细微声响,连忙竖起耳朵。不会错,虽然声音不如在医院里那么清楚,但确实有什么正在踩踏砂石,拨开草丛,靠近这里。觉默默作势要我们回头,悄悄打开刚才的门。
他不知何时脱下吵人的木屐拿在手上,我和冈野连忙照办,左右围著关护士回到死寂的医院,觉等我们都进门才进来,接著小心关上门。
真是千钧一发,当我们停住不动时,就听见脚步声来到门外,距离我们应该只有两、三公尺。同时,我们听见诡异的呻吟,那是喉头深处的鼓动声,又是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宛如低沉的诅咒。
恶鬼……就在薄薄一片门板的外头。
如果恶鬼发现这扇门……
我拚命祈祷。
神啊,请保佑我们别被发现。
请保佑我们平安无事……
祈祷途中,我惊觉门外悄然无声,没有脚步声,没有诡异的呻吟。但之前并没有任何生物离开的声响,代表恶鬼还在门外;对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肯定是屏住气息。
恶鬼正在仔细聆听后面的声音,一想到这里,我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彷佛度日如年。在缓慢流逝的时光中,我看见恐怖的光景,门把正缓缓转动……
完蛋了,我吓到差点晕过去。
但门并没打开。
「grrrrr……★$¥°c£▲!」
恶鬼发出异常高亢的恐怖声音,接著像发现猎物的猎犬般快步跑开。我们来不及庆幸自己获救就听见令人丧胆的哀号。
我摀住耳朵。那是野口医师的声音。
「混帐!别过来!该死的恶鬼!」
接著是教人难以忍受的惨叫,恶鬼并没有把野口医师一击毙命,而是徐缓凌迟。
「快!这里!」
觉快步穿越医院回到玄关,他从大洞小心观察外面状况,我们三人紧跟在后。因为脚上没穿鞋,木片刺伤脚底,地上血迹斑斑,但心理状态超出极限,几乎没什么痛楚。
「你……你到底是谁──!」
医院后方传来野口医师的临死悲鸣,我咬紧牙关摇头,自己无能为力,现在别听,别想!只要想怎么活著逃走就好……
「船好像没事,快点!」
觉走出大洞之后向我们招手,我们连忙赶上,却不得不停在大洞前。因为关护士怕得浑身发抖,双腿僵直,死也不肯出去。
「你在干什么?听话!我们得逃走啊!」我心中充满绝望!
「早季!快过来!别管她了!」觉冷酷地吶喊。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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