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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科医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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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给我朋友说明我在他诊所里的感觉(即疑惧、恐惧、失控的不安)后,我朋友声称,他常有这事,是发生在表面上无人的大楼里。我明白朋友这番话是在好意安慰我。于是,尽量不再想这事。可我朋友一旦开口,就谁也拦不住他了:整个吃饭期间,从下午三点到六点,没完没了地就是这个话题:表面上无人的大楼,就是说,你以为大楼里面没人,你之所以这样认为,因为没听见任何动静,但实际上,并非无人;即使听觉和视觉告诉你无人,你知道也并非如此。于是,焦虑,恐惧,不是由于你认为的原因产生的,就是说,不是由于你待在空楼里,不是由于你真的被关在、禁闭在空楼里,而是由于你知道,内心深处就知道没有空楼,所谓的破烂空楼里总有人躲避我们的视线而不闹出动静来,而是我们并不孤单,我的牙医朋友这样说道,而是由于种种合理迹象表明:就是我们独处的时候,也并不孤单。

后来,他说:你知道什么时候我们真的感觉孤单吗?我说:是在人群里,因为我想到了这样可以跟上他的思维。但不是在人群里(我该想到这话),而是在死后,那是墨西哥惟一的孤独,伊拉普阿托惟一的孤独。

那天夜里,我俩都喝醉了。我把礼物给了他。他说,不认识这个卡兰萨。我俩出去吃饭,都喝醉了。

我俩从市中心的酒馆开始喝起,然后去郊外,就是前天夜里我们去过的地方,就是我们遇见年轻的拉米雷斯的地方。我还记得,就在我俩古怪的活动期间,我以为我朋友是在寻找拉米雷斯呢。我把这想法说了出来。他说:不是。我说,你可以向我坦白交代,无论你说什么,只有你知我知。他说,他对我一向坦诚相见,片刻后,又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补充说,绝无半点隐瞒。我信了他的话。可是,他寻找拉米雷斯给我留下的印象依然存在。那天夜里,我俩睡得很晚,直到清晨六点方才上床。此前什么时候,我的牙医朋友还回忆起我俩在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念书时的情形,那时我俩都盲目热情地钦佩萨尔瓦多·埃利松多[1] 的作品。那时,我在文学、哲学系学习;他在攻读牙科。我俩相识在我们系的电影俱乐部里,时间是在看完一部玻利维亚影片之后的座谈会上,导演好像是桑希内斯。

座谈会上,我朋友起立发言。不知道他是否是惟一一个,但肯定是第一个说不喜欢那部电影的人,还说了为什么不喜欢。我也不喜欢那部影片。但那时绝对不承认。我俩的友谊自然而然地就建立起来了:当天夜里,我得知他敬佩埃利松多,我也崇拜埃利松多。到了第二个夏天,我俩想效法《纳尔达或夏天》[2] 中的人物,在马萨特兰[3] 附近的海边上租一个小房子,就算马萨特兰不是意大利海边,稍稍想像一下,也可以像是意大利海滩[4] 了。

后来,我俩年龄大了。年轻时的冒险活动显得比较讨厌了。我们这些中产阶级上层的青年注定要模仿萨尔瓦多·埃利松多(而埃利松多则模仿无法模仿的皮埃尔·克罗索夫斯基[5] ),或者慢慢经商发财,或者从政当官,或者轻率地搞什么暧昧的左翼组织、暧昧的慈善机构。从埃利松多(已经不再阅读他的作品了)到画家卡维尔纳斯,折磨我们的是没完没了的饥饿,每吃下一口东西,我们就越发贫困,越发瘦弱,越发丑陋,越发荒唐可笑。后来,我朋友返回伊拉普阿托,我留在了首都。我俩都以某种方式努力对各自生活的缓慢失败、对美学、对伦理、对墨西哥、对我们的破碎理想不感兴趣。

但是,我俩的友谊保持了下来,这很重要。尽管已经相当醉了,我俩还在聊我们的青春生活。忽然,我朋友想起了那个死于牙床肿瘤的印第安老太太,想起了我俩关于艺术史、私人史的谈话;他说起了那上下两条人行道(这话题我几乎给忘记了),最后来到自助餐厅,在那里遇到了何塞·拉米雷斯,那恰恰是他想要去的地方;他问我对他的看法,问得奇怪,我不知道这个“他”是指谁,是他自己呢,还是何塞呢?为了稳妥,我对他说,我什么也没想。或者也许我有了什么表情。立刻,我朋友问我是否以为,是否想过他和何塞之间有什么事、什么不言而喻的事,这是很可怕的墨西哥人的表述法。我说,没有想过,向上帝保证;哥们儿,亏你想得出来啊,别折磨自己!也许现在我说得夸张,记忆力夸张,也许没夸张,也许那时真的黑洞开了,就是此前我在那并非无人的建筑物里预感到的那种黑洞,就是那个印第安小伙子来到我们身边之前我见到的那个黑洞,恰恰就在那时我俩正在或者他正在说到了那个印第安老太太、那具越来越小的尸体;于是,一切从我脑海里闪过,可能是酗酒的原因吧,闪过我俩往昔的青春岁月,闪过我俩阅读埃利松多(民族的荣誉)的《纳尔达或夏天》的情形,闪过我俩想像出来的马萨特兰的夏天,闪过我的未婚妻(突然改变她处事谨慎的风格),闪过岁岁月月,闪过卡维尔纳斯,闪过我朋友的私人画廊,闪过我的伊拉普阿托之旅,闪过伊拉普阿托如此宁静的街道,闪过我朋友在他出生的城市定居、行医的神秘决定,而如果一切都正常的话……

这时他说道:你必须认识何塞。他特别强调“认识”二字。你必须认识他!还说:我不是、不是那种人。你是知道的。我不是。随后,他说起了那位死去的印第安老太太,说起他在合作社的工作。他说:我不是。当然不是。对吗?我说:对。接着,我俩换到别的酒吧去。路上,他说:明天。我知道:这不是醉话,明天他会想起来的,说话算话,对吧?对。于是,我俩寻找别的话题。我说,有一次,是小时候,我被关在我们大楼的电梯里了。我说,那可真是孤独一人了。我朋友面带微笑地听着,大概心里在想:嘿,你怎么这么傻。在首都待了那么多年、念了那么多书、研究和教授了那么多学问,都干什么用了?可我还是坚持说下去。我孤独一人。待了很久。至今有时我还有当时我在电梯里的感觉(很少啦,还要多少真话啊!),知道为什么吗?我朋友摇摇头,表示宁可不知道。我照样说下去:因为是小孩。我至今还记得他的回答。他转过身去,寻找停车的地点。他说:蠢话。明天你就看见什么是真正的好话了。

第二天,他什么都没忘记。恰恰相反,他还记得我已经忘掉了的事情。从他说到何塞·拉米雷斯的方式看,好像是何塞的保护人。我记得那天夜里我俩打扮成要寻花问柳的样子:他穿上一件栗色灯芯绒夹克,我穿上一件打算去郊外旅行穿的皮夹克。

先是在市中心走了一圈,喝了两次威士忌,是个散发着润肤膏气味的场所。后来,我俩直奔何塞·拉米雷斯常去的地方。我俩到了两处吵吵闹闹的咖啡馆、自助餐饭馆(打算吃饭,尽管不饿)和一家名叫“天空”的酒家。没有半点何塞的身影。

就在我俩以为这一宿白白浪费的时候(奇怪的是我俩一直没说话),我俩看见了何塞,或者是猜出来何塞正走在一条光线昏暗的街道上。我朋友按按喇叭,来了一个大胆的转弯动作。何塞站在街角静静地等着我俩呢。我摇下车窗,跟他打招呼。我朋友从我上方探出头去,请他上车。何塞没说话就上了车。那天夜里剩下的时间,我记得是愉快的。不假思索地说是愉快的。好像我俩是在给这位小伙子过生日。我俩像是他的父辈人物。我俩像是在为他拉皮条。我俩像是在为一个难以理解的墨西哥印第安人当保镖的伤心白人。我们哈哈笑。我们喝酒,大笑。没人敢过来嘲笑我们,因为即使我朋友不杀人,我也会动手的。

我俩听何塞·拉米雷斯讲故事或者是故事的片断。故事让我朋友很兴奋;过了开头困惑的几分钟,我也兴奋起来了。但是,后来,随着到了下半夜(坡的诗歌里说是“夜幕陌生的一面”),故事逐渐模糊起来了,仿佛何塞的话语在我俩的记忆中无依无靠,因此几乎记不得他究竟说了些什么。我记得他说参加过诗社活动,那是一个不收费的诗歌创作室,差不多和穷人的医疗合作社一样,只是谈文学而已。何塞一首诗也没写过。这话让我朋友笑弯了腰。而我是不理解的,不觉得好笑。后来有人告诉我,何塞是写小说的。写短篇小说,不写诗。于是,我问:为什么不加入小说创作室呢? 我的牙医朋友说:因为根本没有小说创作室。明白吗? 这个操蛋村子只是免费教人写诗。明白吗?

随后,何塞说起了他的家庭,或者也许是牙医说起了何塞的家庭。关于这个没什么可说的了。明白吗?没别的了。大部分听不懂,可是为了不当局外人,我说起了空楼和假象。但我的朋友打个手势,让我闭嘴。没什么可说的。农民们。饿死了很多人。半点消息也没有。明白吗?我点头称是,为的是不惹人生气,其实什么也不明白。后来,我朋友断言:身边这位年轻人写出来的东西,很少有人写。百分之百真话:很少有人写。从这一刻起,他开始解读这个让我感到惊愕的何塞·拉米雷斯。

他说:何塞比所有的人水平都高。墨西哥小说家,如果跟这个微微发胖、不善言辞、有着因为在地里干活而有粗硬双手的小伙子比,顶多就是吃奶的婴儿。我问:什么地里?我们周围的地里。牙医用手一挥说道。他的手挥成一个圆圈,好像伊拉普阿托是开进蛮荒之地的先锋,是印第安领土上的堡垒。于是,我斜了一眼那小伙子,看他时我心里有点害怕,看见他在微笑。后来,我朋友开始讲何塞写的短篇小说,说的是有个男孩有很多需要照顾的小弟弟。故事就是这样的,至少起初如此。但后来情节转了方向,成了碎块,小说变成了一个教师自闭在瓶子的记忆;还变成了一个关于个人自由的故事;还出现了别的人物:有两个更像地痞的小贩子、一个二十几岁的吸毒女孩、一个读萨德作品的家伙,住在公路边一辆废弃的汽车里。我朋友说:所有这些内容都在一部短篇小说里。

我如果出于礼貌本可以说“写得好”、“听起来有意思”,可是我却说:需要读读作品才能形成完整的意见。我就是这么说的。可如果不这样说,也许就没了麻烦。这时,我朋友站起来,对何塞·拉米雷斯说:咱们去找作品!我记得,何塞看看他,没有站起来,然后又看看我,二话没说,就站起来了。本来我可以反对。本来我可以说“没必要啦”。可那时我呆住了,一切都无所谓了。但是,打心眼里说,从内心深处说起,我看到了我们的姿态,看到了近乎超自然完美地谱写出的姿态。但是,我明白这些姿态推动我们前行的方向没有真正危险;还明白我们正以某种方式进入易受攻击的领域,如果不交痛苦或者惊讶的买路钱、今后永远会抱怨的买路钱,是无法离开这个领域的。

可是,我什么也没说。三人出了酒吧,上了我朋友的汽车,驶入标志着伊拉普阿托边界线的街道——只有警车和夜间公交车来来往往。据我朋友(情绪兴奋地开着车)说,何塞·拉米雷斯每天夜里或者黎明时分,干完城里的活计之后,徒步走过这些街道回家。我不想多言,一心望着照明昏暗的街道以及车灯闪光投射到工厂到墙上的车影,或者是投射到工厂废弃仓库墙上的车影,这些工厂和仓库如今是城市一度企图工业化的历史遗迹。

后来,我们进入一个小区,好像是那些废弃建筑群的补充。街道变窄了。没有路灯。我听见狗们在叫。牙医问:有点像《桑切斯的孩子们》[6] ,对不对?哥们儿。我没回答。我听见了身后的何塞在说话:右拐!再直行!车灯扫射到两间简陋的茅屋,外面有木头和铁丝网栅栏,还有一条土路。转瞬间,我们就到了像是田野又像是垃圾山的地方。从这里开始,我们鱼贯而行,何塞·拉米雷斯开路,牙医居中,我殿后。我看见远方有一条公路,看见串串车灯漠然地从我们前方经过,但是,我从远处车辆的活动中发现了一种与我们的目的形似之处(是难以忍受的相似之处)。我看见一座山峦的轮廓。感觉到灌木丛中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在活动,毫无疑问,肯定是老鼠了,当然完全有可能是鸟群。后来,月亮出来了。我看见山坡上有些孤零零的小房子。再过去一些,是黑黢黢的庄稼地,一直延伸到公路的转弯处为止,那里仿佛人造的突起,是一片森林。忽然,我听见那小伙子在对我朋友说些什么。我们停住脚步。黑暗中出现了何塞的家,一栋黄色或者白色墙壁的房屋,屋顶很矮,模样与伊拉普阿托郊外的破旧房屋一样。

片刻间,我们三人一动不动,可以说中了魔法,呆呆地望着月亮,或者是难过地看着小伙子的破茅屋,或者努力区分堆放在院子里的物品:我只认出来有一只木板箱。后来,我们走进了一间有烟熏气味的低矮房间。何塞·拉米雷斯开了一盏灯。我见到一张桌子、一些靠在墙壁上的农具、一个睡在扶手椅上的男孩。

牙医瞅瞅我。眼里闪烁着激动的亮光。就在那个时候,我觉得不该做这事:仅仅为了欣赏别人的不幸而消磨夜间的时光。我想这是欣赏别人同时又是自己的不幸。何塞·拉米雷斯拉过来两把木椅,接着消失在一扇像是斧凿出来的木门后面。很快我就明白了:那是一间最近添加上去的小屋。我俩坐下来等候。何塞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摞纸,足足有五公分多高。他神情专注地在我俩身边坐下来,把稿纸递给我俩。他低声说:随便看吧!我看看我朋友。牙医已经从稿纸中拿走了一部短篇小说,正在小心翼翼地整理页码呢。我说,应该把稿子带走,回到他家舒舒服服地去看。可能话不是这样说的。但这是我现在的想法,无法用别的方法看问题,于是说道:最好走吧,等回到环境好点的地方再看吧。牙医用死刑犯般的凶狠目光盯住我,命令我:快点!随便挑一篇小说看看就是啦!

我照办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选了一篇小说,开始阅读。小说有四页。可能正因为它短小,才选中它吧。但是,读完之后,觉得看完了一部长篇小说。我瞅瞅何塞·拉米雷斯。他面对着我们,正在打盹。我朋友也随着我的目光,看到了何塞的样子,于是低声说:这位年轻的作家每天起得很早。我点点头,拿起了另外一部作品。再看何塞时,他已经头枕着胳膊睡着了。此前,我也感到困倦,但是这时完全清醒了,完全冷静下来了。我朋友递给我另外一篇小说,小声说:看看这篇吧!我接过来,先放在一旁。把手中的读完,才开始阅读牙医刚才递给我那篇。

就在我要读完那天夜里看的最后一篇的时候,那扇门开了,出来一个年龄与我俩相仿的男子,但是面相老得多,踮着脚走出房外之前冲我俩微微一笑。我朋友说,他是何塞的爸爸。我听见室外一阵罐头盒的声音、越来越响亮的脚步声、什么人在露天撒尿的声音。这要是换了别的场合,我会警觉起来,会全神贯注地去破解和用什么方式破坏外面的响动。但我仍然在读稿子。

我们不会停止阅读,即使每本书总有读完的时候,如同我们不会停止生活,即使死亡必然来临。但是,为了说明白点,在某个时候,稿子看完了。我朋友已经有一阵子不看稿了。他脸上露出了倦容。我说,咱们可以走了。起身前,我俩看看何塞·拉米雷斯的甜蜜睡容。走出屋门,我俩看见了黎明的曙光。院子里没人。四周的田野像是荒原。我在想何塞的父亲在什么地方。我朋友指指轿车,让我注意看:奇怪的是轿车在那个环境里并不显得怪异。这是一幅无与伦比的画面,他说道,声音已经不再低沉。他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嗓子哑了,好像一整宿都在大喊大叫。他说:去吃早饭吧!我点点头。他说:谈谈发生的事情吧。

但是,离开那偏僻的地方之前,我明白关于那天夜里的经历我俩能说出来的甚少。我俩感觉很快活,但是毫不怀疑地知道(无需多说)对于我俩这番经历的性质没有能力思考或者识别。

到家后,睡觉前,我在给两个杯子里斟上威士忌的时候,我朋友呆呆地在看墙上的卡维尔纳斯的作品。我把他那一杯放在桌子上,就在扶手椅上躺下了。我一言不发。牙医先是叉腰看那些铜版画,接着是一手托腮,最后是摇摇脑袋。我笑了。他也笑了。刹那间,我以为他会摘下画来,一点点把它撕碎。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在我身边坐下来,喝威士忌。后来,我俩就睡觉去了。

睡的时间不长。有五个小时吧。我梦见了何塞·拉米雷斯的家。我看见他家的房子盖在荒地、垃圾堆和墨西哥的不毛之地上,光秃秃,没有任何装饰。正如在那归根到底还是文学之夜的氛围里我早就见到的一样。我立刻明白了这艺术的秘密、艺术的秘密性质。但后来,在同一个梦境里,出现了那位死于牙床肿瘤的印第安老太太的尸体。我把一切都给忘记了。我估计人们在何塞家里为老太太守灵呢。

起床后,我把梦境或者记得的部分说给牙医听。他说:你脸色不好啊。实际上,脸色不好的是他,但我宁可不说出来。忽然,我发现他愿意独自一人待着。我告诉他我要进城转一圈,看见他脸上露出松快的表情。下午,我去看电影,看到一半睡着了。我梦见我俩要自杀,或者是强迫别人自杀。回家后,我朋友在等着我呢。我俩出去吃晚饭,打算谈谈昨夜发生的事情。没谈成。最后说起首都一些朋友来,我俩以为认识那些人,其实根本不认识。晚餐与种种预测相反,是愉快的。

第二天是个周六,我陪我朋友去他诊所。他得为穷人医疗合作社工作两小时。我俩上车的时候,他无可奈何地对我说,这是我对社区的贡献,是我自觉自愿的工作。我打算礼拜天回首都。我心里说,要跟朋友尽可能

多待几个小时,因为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他了。在很长时间里(我不敢计时),我们三个:牙医、一位牙科大学生和我,等候患者出现。但是,没人来。

[1] 萨尔瓦多·埃利松多(salvador elizondo,1932—2006),墨西哥诗人,作家。

[2] 埃利松多的短篇小说集。

[3] 墨西哥海岸。

[4] 埃利松多笔下的人物在意大利海边租房。

[5] 皮埃尔·克罗索夫斯基(pierre kloswski,1905—2001),法国作家、画家,著有《尼采与恶性循环》等作品。

[6] 美国人类学家奥斯卡·刘易斯(oscar lewis )于1961 年出版的作品,主要记录了居住在墨西哥城一个贫民窟的桑切斯一家的生活。另有基于此书改编的同名电影于1979 年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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