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和他的粉红房子(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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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周时间,乔治不在米格尔街。这期间我们见到多利的机会多了。她把前屋打扫得干干净净,又从邻居那儿讨来些鲜花摆在屋里。她咯咯咯的笑声也比以前多了。
街上有人(不是我)毒死了那两条阿尔萨斯狼狗。
我们都希望乔治是永远地走了。
可他却回来了,还是醉醺醺的。不过他不再哭了,也不那么绝望了。他还带了一个女人。那女人是个十足的印第安种,有点老,但看上去很结实,足够对付乔治的了。
“她好像也是个酒鬼。”哈特说。
那女人成了乔治家的新主人,多利只好再搬回到后屋空荡荡的牛棚里。
后来我们又听说了不少乔治打人的事,大家都说为多利和那个新来的女人难过。
我同情那个女人和多利。我真想不通这世上有谁愿意与乔治生活在一起。大约两周后的一天,波普对我说:“乔治的新老婆离开了他,你听说了吗?”我听后一点也不惊讶。
哈特说:“真不知道等我给的钱花光了,他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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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很快看到了答案。
那座粉红房子几乎一夜之间便成了人声鼎沸的场所。有许多女人进出,大声喧哗,对自己的穿着毫不在意。每次我经过那粉红房子,那些女人便朝我说下流话,有的还挤眉弄眼,邀我“进去乐乐”。除了这些不相识的女人外,还有许多坐着吉普车来的美国兵。米格尔街上充满了笑声和尖叫声。
哈特说:“乔治那家伙把这条街的名声都搞臭了。”
一时间,米格尔街好像属于那些陌生人了。就连哈特和其他小兄弟想在人行道上坐下来商谈点事情,都没法找到一块清静的地方。
可是鲍嘉却与那帮陌生人混得挺熟,一周里总有两三个晚上和他们在一起。他假装对看到的那些事很反感,可我不信,因为他总是跑回去。
“多利怎么样了?”有一天哈特问他。
“她工作了。”鲍嘉这意思是说她很好。
“我知道她工作了,”哈特说,“可她做什么工作呢?”
“噢,帮人扫地、做饭。”
“给所有人吗?”
“给所有人。”
伊莱亚斯有一间自己的屋子,每次回到家就再也不出门。他在外面吃饭,眼下正准备参加什么重要的考试。他不再关心家庭,鲍嘉曾这么说过,或者应该说这么暗示过。
乔治仍然在酗酒;可他发财了,现在穿上了西服,还打上了领带。
哈特说:“他肯定挣了大钱,否则他拿什么去贿赂警察和那些人。”
然而,我最不理解的是那些陌生女人对待乔治的态度。她们好像很喜欢他,也很尊重他。而乔治对她们却并不温和。他还是那副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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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他向大家宣布道:“多利现在没有妈妈了,我只能又当爹又当妈。我说现在该是多利嫁人成家的时候了。”
他选中了一个名叫“剃刀”雷泽的家伙。简直再也想不出比这更适合他的名字了。他长得矮小,又很瘦,光洁的嘴唇上蓄着一撮整齐坚硬的小胡子。他的裤子总是熨得笔挺,两条中缝线又直又清晰。据说他身上总带着一把刀子。
哈特不希望多利嫁给“剃刀”雷泽。“他是个危险人物,”他说,“没准什么时候就会在你背上捅一刀。”
但多利仍是咯咯地傻笑。
“剃刀”雷泽与多利在教堂举行了婚礼,然后回到粉红房子举办招待宴。女人们个个打扮入时,还来了许多美国兵和水手,喝酒笑闹,向乔治道喜。那些女人和美国人让多利和雷泽亲嘴,亲了一遍又一遍,女人们还在一旁起哄。多利仍是笑个不停。
哈特说:“你们知道吗,她不是在笑,是在哭呢。”
那天伊莱亚斯没在家。
女人和美国佬唱起了《甜蜜十六岁》和《时光流逝》。然后他们又让多利与雷泽亲嘴。有人喊道:“说话呀!”于是大家都笑了,跟着喊道:“说话呀!说话呀!”
雷泽任由多利站在一旁傻笑。
“说话呀!说话呀!”参加婚礼的客人们起哄。
多利笑得更厉害了。
这时乔治开口说道:“多利,你结婚了,没错。可你别以为自己长大了,我就不能把你放在大腿上揍你屁股了。”这句玩笑话引得客人们都乐了。
多利却突然止住了笑,愣愣地看着大家。
有那么一瞬间,大家都沉默了,虽然时间短得几乎让人觉察不出。忽然一个醉醺醺的美国水手挥手嚷道:“乔治,你可以放这女孩做点更好的事嘛。”大家一听都大笑起来。
多利从院子的地面上抓起一把石子就要朝那水手扔去,可她突然停住了,哇地哭了出来。
接着是一阵笑声、欢呼声和叫声。
多利后来怎么样,我不得而知。爱德华说她住在大桑格雷。哈特说他曾见她在乔治街市场上卖东西。不管怎么说,她离开了米格尔街,永远地离开了。几个月后,那些女人开始消失了。停在乔治家门外的吉普车也比以前少了。
“你也该整顿整顿了。”哈特说。
鲍嘉点了点头。
哈特接着又说:“如今要在西班牙港找个好去处容易得很。乔治的问题就是太笨,成不了大器。”
哈特真是个预言家。六个月之内,粉红房子里就只剩下乔治一个人。那以后,我常看见他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不过他再也不看我了。他看上去又老又疲倦,神色悲伤。
不久他就死了。哈特和几个兄弟凑了点钱,我们把他葬在拉佩鲁斯公墓。伊莱亚斯也来参加了葬礼。
[4] 劳伦·白考尔(1924- ),美国好莱坞名演员。&8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