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法特(2)(1/2)
法特(昆西)在座位上仅仅看了一场。一个白人被三个黑人警察抓住了。这些警察没有把那个白人带到警察局,而是带进了一个飞机场。那被捕的人见到了警察局长:也是黑人。那人很机灵,马上就明白了他们是缉毒局警察。双方无需多言就心领神会地成交了。说话间,那人从窗户向外张望,他看见了降落跑道和一架小型飞机向跑道一侧滑行。接着,有人从小飞机上卸下一包可卡因。开箱并拿出砖块样东西的人也是黑人。站在他身边的还有另外一个黑人,把可卡因砖一一扔进烧火的铁桶里,无家可归的人们冬夜取暖就是用的这种铁桶。可这些黑人警察并非乞丐,而是穿着笔挺的政府官员、缉毒局的警察。那人不再向外张望,他提醒局长他的部下可都是黑人。局长说:这是有原因的。接着,局长说:你可以走了。那人走了,局长微微一笑,可笑容很快就变成了鬼脸。就在这个时候,法特起身去卫生间,把胃里剩下的羊肉糜吐了出来。随后,来到街上,回母亲家中去了。
法特在开自己家门前,先敲敲女邻居的门。给他开门的是个女子,年龄与他相仿,戴眼镜,头发包在一块绿色非洲头巾里。法特自报家门后,打听女邻居的情况。那女子仔细盯着他看看,然后邀请他进门。客厅像母亲家的客厅,甚至连家具都相似。室内,法特看见六女、三男。几个人站着或靠在门框上,多数人还是坐着。
“我叫罗莎林。”缠头巾的女子说道,“您母亲和我母亲是好朋友。”
法特点点头。房间尽头传来抽泣声。一个女人起身进了卧室。她一推开卧室的门,抽泣声提高许多。可是门一关上,声音就听不到了。
罗莎林带着厌烦的表情说:“是我妹妹。”她问法特:“您要咖啡吗?”
法特说要。那女子去厨房的时候,有个站着的男人走过来,问法特是不是想见霍莉太太。法特点头说是。那男子带他走到卧室门前,随即留在法特身后,在门外等候。床上停放着女邻居的遗体,床边有个女人跪在地上祈祷。法特看见那个身穿牛仔裤和带黄花黑衬衫的姑娘坐在窗户旁边的摇椅上。她眼圈红红的,望着他的样子仿佛从来没见过他。
走出卧室,法特在一条长沙发的顶端坐下,占据长沙发的是几个用单音节词说话的妇女。罗莎林把咖啡送到他手上的时候,法特问她母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罗莎林平静地回答说:今天下午。怎么死的?罗莎林微微一笑:岁数大了。法特回到家中才意识到手里还端着咖啡呢。马上想到应该把杯子送回去,但随即又想还是明天再还为好。他不能喝咖啡。把杯子放到录像带和母亲的骨灰盒旁边,然后打开电视机,熄掉室内照明,在沙发上躺下。电视调成静音。
次日,法特睁开眼睛时,首先映入眼球的是一部动画片。一大群老鼠在城里狂奔,一路发出无声的呐喊。拿起遥控器,换了频道。找到新闻节目后,开启了音响,但音量不大。起身,洗脸和脖子,擦脸时发现:挂在架子上的毛巾很可能是母亲用过的最后一条。他闻了闻,没发现什么熟悉的气味。洗手间的搁板上,有几个药匣子和装润肤膏或者消炎膏的小瓶子。他给单位打了电话,找他的部门主任。只有他邻桌的女同事在办公室,法特跟她说了几句。他告诉女同事不去杂志社了,因为他打算几小时后前往底特律。她说知道了,祝他好运。
他说:“我三天后回来,也许四天。”
挂上电话,拽拽衬衫,打上领带,照照门口的镜子,设法打起精神来。是该回去干活了。手握门把手的时候,停下脚步,寻思把骨灰盒带回家是不是合适。心想:回来再说吧。推开门走了。
法特在自己家中逗留的时间刚好够把巴里·西曼卷宗装进包里。还装了几件衬衣、袜子和短裤。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发现自己非常紧张。试图镇定下来。走到大街上,他察觉细雨蒙蒙。什么时候开始下雨的?所有开过去的出租车都有乘客。把手提包挎在肩上,沿着人行道边缘向前走去。终于,有辆出租车停了下来。正要关上车门的时候,好像听见一声枪响。他问司机是不是也听见了。司机是个讲西班牙语的拉美人,英语说得很糟糕。
司机说:“纽约每天都听得见更惊人的事情。”
法特问:“这惊人的事是什么意思?”
司机说:“惊人就是惊人嘛!”
过了一会儿,法特睡着了。但时不时地还睁开眼看看两侧飞驶过去的建筑物,里面不像有人居住,或者瞅瞅雨水打湿的街道。然后,又闭上眼睛,重新入睡。司机问他要停在哪个航站楼的时候,他才醒过来。
“我去底特律。”他说,接着又睡着了。
在飞机上,坐在法特前排的两个人在说什么幽灵。他看不见那二人的面孔,但可以想像出是成年人,大概有六七十岁。法特要了一杯橘子汁。空姐是个金发老美女,有四十岁的样子,脖子上有个黑斑用一块白手帕遮着,但是由于忙忙碌碌照顾乘客,白手帕已经滑落下来了。坐在法特身边的是个黑人,在喝水。法特打开手提包,拿出巴里·西曼的卷宗。前排乘客已经不再谈幽灵了,而是说起一个名叫勃比的人来。这个勃比住在密歇根州的杰克逊·特里,在休伦湖畔有座畜牧场。一次这个勃比划船游湖,不幸落水。他努力抓住一棵漂在水上的树干、一棵神奇的树干,等待天亮。但是,夜间的湖水越来越冷,勃比感觉要冻僵了,力气要耗尽了。他觉得越来越虚弱,尽管想尽力用皮带把自己捆在树干上,但不论怎么努力还是不行。这话说说容易,在实际生活里,你很难把自己捆绑在一棵漂浮的树干上。于是,他死了心,想起一些亲人(说到这里,二人提到了一个什么叫吉格的人,大约是个朋友的名字,或者狗或者宠物青蛙的名字),并使出浑身力气抱住树干。正在这个时候,他看见天上有道亮光。他天真地以为那是一架出来寻找他的直升机,于是喊叫起来。但是,他很快察觉直升机会发出类似黄蜂那样的嗡嗡声,而他看见的亮光没有声音。几秒钟过后,他发现那是一架飞机。那是一架大型客机,它笔直地朝着他抓住树干的地方冲击下来。突然,他浑身的疲倦一扫而光。他看见飞机正好从他头上掠过。飞机上起火了。在距离他所在位置三百米的地方,飞机插入湖中。他听见两下或许更多的爆炸声。他感到一阵冲动,想要靠近空难发生的地点,他这样做了,但动作很慢,因为操纵树干很难,它就像救生圈一样。飞机已经一分为二了,只剩下一部分漂浮在水上。勃比到达残骸前,看到它如何缓缓沉入重新变黑的湖水。不久,救生的直升机群赶来了。机群发现了勃比,当勃比告诉救生的人们他不是飞机乘客,而是自己钓鱼翻船了时,那些人有上当受骗的感觉。讲这个故事的人说,不管怎么说吧,勃比在一段时间里成了名人。
另外一位问道:“如今他还住在杰克逊·特里吗?”
“没有。我想他是住在科罗拉多吧。”这位回答说。
随后,二人说起体育来。法特的邻座把水全喝光了,一手捂嘴小心地打嗝。
“胡说!”邻座低声说道。
法特问:“您说什么?”
邻居说:“胡说,胡说!”
法特说:啊,我懂了。然后转身去看舷窗外的云彩:有的像教堂,或者像玩具小教堂,被抛弃在迷宫样的大理石采石场上了,比大峡谷大一百倍。
到了底特律,法特租了一辆轿车,查询过租车处提供的地图后,他向巴里·西曼居住的小区驶去。
巴里不在家。一个男孩告诉法特巴里差不多总是待在小酒吧,距离这里不远。这个居民区好像是福特和通用汽车公司退休人员居住的小区。他一面向前走,一面观看两旁的建筑物,是五六层的楼房;他只看见一些老人坐在台阶上或者靠在窗前吸烟。偶尔也看到在某个街角有几个男孩围拢一起聊天,或者女孩跳绳。停在两边的轿车不是好车,不是新款车,但保养得很好。
小酒吧坐落在一片长满杂草和野花的荒地旁边,花草盖住了从前伫立在那里的建筑物的碎砖破瓦。法特看见在旁边一座楼的侧面墙壁上,有一幅让他感到奇怪的壁画。画面是圆形的,像个钟表,本来应该有数字的地方,是底特律工厂劳动者的场面。十二场景代表生产线上的十二个工段。但是,每个场景中都重复一个人物:一个黑人少年,或者说,是个尚未脱离童年或者拒绝脱离童年的黑人少年、又高又瘦的少年,穿的衣服随着每个场景而变化,但是这些衣服总是不可避免地显得瘦小,他履行一种表面上可能被当做小丑的职能,即站在那里让我们发笑的角色,尽管你如果比较认真去看的话,那会意识到他在那里不单是为了让我们发笑的。看上去像是某个狂人之作。狂人新作。在钟表的中心——所有场景的汇集地,有一个像是用果冻涂上的词:恐惧。
法特走进了酒吧,在一个高凳上坐下。他问管理酒吧的人画街头壁画的艺术家是什么人。服务员、一个六十岁左右的黑人胖子,脸上挂着刀疤,回答说他不知道。
接着,黑胖子咕哝了一句:“可能是小区哪个小伙子。”
法特要了一杯啤酒,朝着酒吧望了一眼。无法辨别顾客中谁是巴里·西曼。他手里端着啤酒,高声问有谁认识巴里·西曼。
“谁找他?”一个矮子问道。此人身穿底特律活塞队球衣和一件天蓝色混纺夹克。
法特说:“我!奥斯卡·法特,纽约《黑色黎明》杂志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