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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罪行(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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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第一具女尸是卡车司机在沙漠中央的公路(通往诺加莱斯)拐弯处发现的。两个卡车司机是墨西哥人,在凯伊公司的加工厂工作。那天下午,虽然二人的车上都满载着货物,还是决定去一个名叫“大蒜”的地方吃喝。其中一个名叫安东尼奥·维亚斯·马尔蒂内斯的司机是“大蒜”的常客。就在二人驾驶卡车开向“大蒜”的途中,另外一个名叫里格贝尔托·里森迪斯发现沙漠里有个闪亮的东西,闹得他有一阵工夫睁不开眼睛。他以为是个笑话,就用对讲机跟安东尼奥·维亚斯·马尔蒂内斯联系。于是,两辆卡车就停了下来。公路前后空无一人。维亚斯·马尔蒂内斯打算告诉里格贝尔托·里森迪斯,让他睁不开眼睛的东西可能是阳光照在玻璃瓶或者碎玻璃上的反光。可是,这时,里森迪斯看见距离公路三百米的地方有个物体,便向那里走去。片刻后,马尔蒂内斯看见里森迪斯吹口哨让他过去。于是,马尔蒂内斯先检查两个车门是否关好,然后也离开了公路。到达里森迪斯身边后,他也看到了尸体。那尸体虽然面部完全被毁,但身体是女性则是没有疑问的。奇怪的是,首先引起他注意的是鞋子:一双做工精致的皮凉鞋。马尔蒂内斯在胸前画了十字。他听见里森迪斯在问:伙计,怎么办?从他朋友说话的口气听出这个问题仅仅是说说而已。他说:报警呗。里森迪斯说:好主意。他看见女尸的腰带上有个巨大的金属扣。他说:伙计,这就是晃你眼睛的东西。里森迪斯说:对,我也发现了。女尸身穿田径服和黄衬衫,是纺绸的,前胸印有一朵大黑花,后背印有一朵大红花。女尸运到法医工作室后,法医吃惊地注意到田径服里面保存着一条两侧带活结的内裤。可是,此前她的阴道和肛门都被强暴过;死因是颅脑多处受伤,虽然前胸和后背有两处刀伤,造成失血,但不是致命的原因。正如两位卡车司机发现的那样,面部已经难以辨认。据推测,死亡时间当在1994年1月1日到6日之间,但也不排除是去年——终于过去了——的12月25日或者26日被抛尸沙漠。

接下来的一具女尸名叫莱提西亚·贡特莱拉斯·萨姆迪奥。警察接到一个匿名电话后,赶到了里维拉夜总会。该夜总会位于圣特莱莎市中心洛伦索·塞布尔维达与阿尔瓦罗·奥布雷贡两条街口处。在夜总会的一个包间里,发现了尸体,胳膊、胸部和腹部多处有伤,说明萨姆迪奥一直在拼死搏斗。死者二十三岁,四年多以前开始从事卖淫活动,从来没有卷入社会治安类的麻烦。传讯了死者的女伴后,没人承认跟萨姆迪奥在这个包间里待过。命案发生时,有几个人以为她在洗手间呢。另外一些人说,她在地下室,那里有四张台球桌,她特别喜欢玩台球,很有天赋。有个女人甚至肯定地说包间里只有萨姆迪奥一个人。可是,一个妓女独自在包间里能做什么呢?凌晨四点钟,里维拉夜总会的全体人员都被带进了第一警察分局。那些日子,拉罗·古拉正在学习缉毒警察的业务。他值夜班,在白杨树区和鲁文·达里奥区之间像个幽灵一样来回走动,从北向南,不慌不忙,一直走到市中心为止,因此可以看见第一分局的动静,或者去做他愿意做的事情。当他在分局里脱下警服的时候,听见了叫喊声。钻进淋浴蓬头下面,他没大在意为什么会有叫喊声。但是,关上水龙头以后,他又听见了那叫喊声。叫喊声来自牢房。把手枪插进腰间,来到了走廊上。这个钟点的分局,除去会客室里,别处都是空空荡荡的。在反扒办公室,他看见有个同事在睡觉。他叫醒了那同事,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那警察告诉他,牢房里有晚会,如果乐意的话可以参加。拉罗·古拉一出去,那警察又睡着了。走到楼梯上,他闻见了酒味。在一间牢房里挤满了二十多个被捕的人。他目不转睛地望望他们。有些被捕的人站着睡觉。有个贴着铁栅栏的家伙,裤子扣是解开的。牢房里头的人黑乎乎的像一团乱麻。他闻见了呕吐物的气味。小小的房间不会超过五平米。拉罗在走廊里看见了艾比法尼奥正在叼着香烟望着另外一个牢房里发生的事情。拉罗走过去想说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会憋死或者挤坏的。但是刚说出第一句,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在另外那间牢房里,警察正在强奸里维拉夜总会的妓女。艾比法尼奥问他:喂,怎么样?你也进去打一炮吗?拉罗:我不。你呢?艾比法尼奥:我也不。二人看累了,到街上去乘凉。拉罗问:那些妓女干了什么事啊?艾比法尼奥:好像是抢了一个同伴的生意。拉罗不吭声了。圣特莱莎这个钟点的清风的确凉快。月亮满布伤痕,还在天上发亮。

萨姆迪奥的两个女伴被正式指控犯有谋杀罪,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归罪到她俩头上,仅仅因为案发时她俩在夜总会现场。一个名叫纳迪·戈尔迪约,三十岁,从一开始在夜总会工作就认识死者。案发时,她在洗手间。另一个名叫露比·甘波斯,二十一岁,在夜总会干了不到五个月。案发时,在洗手间另外一侧等候纳迪。她俩中间隔着一道门。可以确定的是,她俩关系非常密切。已经查实的是,案发前两天,萨姆迪奥曾经对露比恶语相向。有个同伴听见露比说一定要你好看!露比不否认有此事,但是声明从来就没有打算杀害萨姆迪奥,而只是想揍她一顿。这两个妓女被转送到了埃莫西约,关进了巴基塔·阿文达尼奥女子监狱。她俩的案子后来转到了另外一个法官手中。这位法官急忙宣布她俩无罪。她俩在牢房里一共蹲了两年。出狱后,她俩说,打算去首都碰碰运气,不过也许去了美国。惟一确定的是,索诺拉州再也没人看见她俩了。

下一个女尸名叫贝内罗贝·门德斯·贝塞拉。十一岁。她母亲在贝尼区加工厂工作。她哥哥十五岁,给一家面包店做外卖和送信人,距离工业街不远,他们住在韦拉克鲁斯区。贝内罗贝是家里最小的,也是惟一在读书的人。七年前,她父亲离家出走。那时全家居住在莫雷洛斯区,距离阿尔塞尼奥工业园区很近,房子是她父亲用纸板、碎砖和烂铁皮搭建起来的,位于两个加工厂准备修排水沟,但始终没修建起来而开挖的沟渠旁边。她父亲和母亲都是墨西哥中部伊达尔戈州人,1985年迁居到北方找工作。但是有一天,她父亲决定既然加工厂的收入无法改善家庭生活条件,那就干脆到美国去。跟他一起出发的有九个人,都是瓦哈卡州人。其中一人此前三次出境,他说知道如何躲避移民局的检查。其余的人都是第一次出境。带领他们越境的“蛇头”安慰说:别担心!万一不幸被捕,别抵抗,赶快投降。贝内罗贝的父亲在出境过程中花光了全部积蓄。他答应家里,一到加利福尼亚就写信。他本来在一年内要把全家接到美国去的。后来家里就没有他的消息了。她母亲认为,也许丈夫另有新欢,跟美国女人或者墨西哥女人同居呢;认为丈夫过上好日子了。她在最初几个月还认为丈夫已经死在沙漠里了,可能是晚上,独自一人,一面听着野狼嚎一面想着孩子们;她还想也许丈夫被汽车撞倒了,那车逃逸了。但是,这种想法让她无法动弹了(那里的人,包括她丈夫,大家都说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决心不再去想了。另外,她常常思考,万一他死了,肯定会有人通知她的,不是吗?不管怎样,她家里的事已经够多了,难以胡乱推测丈夫的下落。拉家带口真是太难了。但是,由于她勤快和细心,天生的乐观脾气,又善于倾听意见,因此不缺少友情。尤其是来自女人的友情,她们不觉得她的故事新鲜、奇怪,而是司空见惯,有普遍性。有个女友为她在贝尼区找到了工作。一开始,她从居住的沟渠旁边到单位要走上好长的路。孩子们由大姐来管。大姐名叫利维亚。一个喝醉酒的邻居要强奸利维亚。她一下班回来,利维亚就把发生的事情说了。她在围裙口袋里装了一把菜刀,去找那个醉鬼。她跟那个男的谈了,跟他老婆谈了。然后,又找男的谈话:你要向圣母保证不许让我女儿出事!她强调说,不管我女儿出什么事,我都拿你是问!用这把刀宰了你!男的说从今以后一切都会改的。但是,她走到这一步,不再相信男人的话了。她拼命干活,加班加点,甚至卖三明治给工友们,直到有了足够的钱在韦拉克鲁斯区租了一套房,距离工厂要比沟渠的破屋远一些,但是房子好,有两个房间,好砖好瓦,屋门可以上锁。每天多走二十分钟她不在乎。恰恰相反,她几乎一路走一路唱歌。她不怕昼夜打连班,或者在厨房里一直忙到凌晨两点,准备女工友们次日吃的三明治。到早晨六点钟,她又去上班了。恰恰相反,卖力气让她精力旺盛,疲劳让她感觉有趣。白天漫长让人们感觉是无尽的苦难,而她觉得灿烂、光明,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脸也自然是鲜艳美丽的。她大女儿十五岁就开始工作了。母女上下班虽然是步行,但在说说笑笑中路程也就显得短了许多。儿子十四岁辍学。在贝尼区加工厂干了几个月,但几次受到警告后,因为他干活愚笨被开除了。这小子的手又粗又笨。于是,母亲为他在小区的面包店里找了一个工作。家里惟一读书人就是这个贝内罗贝·门德斯·贝塞拉。她念书的学校名叫阿基莱斯·塞尔丹小学,就在阿基莱斯·塞尔丹大街上。学校里有来自卡兰萨、韦拉克鲁斯和莫雷洛斯小区的孩子,甚至有市中心的孩子来这里上学。贝内罗贝·门德斯·贝塞拉念五年级。这女孩不爱说话,但成绩总是很好。她头发很黑,很长,很直。有一天,她离开学校后,就失踪了。当天下午,她母亲就向工厂请了假,去第二分局报案。陪同她前往的是儿子。警察登记了她女儿的姓名,告诉她要过几天才能有消息。她姐姐利维亚没法去警察局,因为加工厂老板认为,准了她母亲的假就足够了。第二天贝内罗贝·门德斯·贝塞拉仍然杳无音信。母亲带着两个孩子再次来到警察局,想知道事情是否有进展。在办公桌后面接待她的警察说别这么不讲理嘛!阿基莱斯·塞尔丹小学的校长和三位老师正好在警察局,他们都很关心贝内罗贝的命运。没等警察罚她妨碍公务,校长和老师就把她和两个孩子拉出了警察局。第二天,贝内罗贝的哥哥跟妹妹的同班同学谈了话。有个女孩告诉他她认为贝内罗贝上了一辆有烟色车窗的轿车,就再也没出来。根据女孩的描述,像是一辆朝圣者或者子爵路轿车。贝内罗贝的哥哥和一位女老师跟这个女孩谈了很长时间。最后,惟一弄明白的就是那轿车是黑色豪华车。贝内罗贝的哥哥用了三天的时间筋疲力尽地走遍了圣特莱莎全城,寻找那辆黑色豪华轿车。他看到的黑色轿车很多,甚至还有烟色车窗的,它们锃光闪亮,好像刚刚出厂。但是,驾驶轿车的人们却不像绑架者的样子,有的是青年男女(那幸福的样子气得贝内罗贝的哥哥要哭了),有的是妇女。不管怎样吧,他还是把所有车牌号都记下来了。到了晚上,全家聚在一起商谈贝内罗贝的事情,但说的话毫无意义,或者最后的意思只有他们自己明白。一星期后,贝内罗贝的尸体被人发现了。是市政工程的工作人员看到的,地点在下水道里;这条下水道位于黑屋公路附近,经过“辣椒”的秘密垃圾堆,从圣达米安小区到“小眼”峡谷,是圣特莱莎全城的排水系统。尸体立即被运送到了法医工作室里。法医鉴定如下:阴道和肛门被强暴过,两个部位有大量撕裂伤口;后来被勒死。但是,经过第二次解剖验尸,法医认为贝内罗贝·门德斯·贝塞拉是在被强奸的过程中死于心力衰竭。

那个时候,拉罗·古拉已经满了十七岁,比被杀害的贝内罗贝·门德斯·贝塞拉大六岁。艾比法尼奥已经为他找了住处。地点在市中心附近。那住处位于主教大街上,客人穿过门厅就是台阶,上去后进入一个大院子,中央有个大喷水池,从那里可以看见一座三层小楼;还可以看见孩子们游戏或者邻居们聊天的走廊——已经油漆剥落、半遮半露地藏在木屋檐下和薄薄的铁壁柱里——已经让时光留下了斑斑锈痕。拉罗·古拉的房间很大,足以放下一张床、一张桌子、三把椅子、一个电冰箱(放在桌子旁边)和一个衣柜(他衣物太少,柜子太大)。他还有个小厨房和一个刚刚修建的水泥洗涤池,那是用来洗锅碗或者洗脸的。洗手间和淋浴室是公用的,每层楼有两处厕所和三处屋顶平台。艾比法尼奥先让他看看自己住的房间——在一楼。拉罗看见艾比法尼奥的衣服挂在两墙之间的绳子上。看见旧床旁边有一堆旧报纸,都是圣特莱莎本地的。下面的报纸已经发黄。厨房好像很久没有使用过了。艾比法尼奥说,警察最好单住,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然后,他送拉罗去自己的房间——在三楼,把钥匙交给拉罗。他说:小拉罗,好啦,你有自己的家了。你要想打扫打扫,就跟邻居借扫把!室内的墙壁上,有人写了一个名字:埃尔奈斯托·阿兰西维亚。拉罗指指那名字。艾比法尼奥耸耸肩。他说:应该月底交房租。说罢,没多解释就走了。

也是在那几天里,上级命令检察员胡安·德迪约斯·马尔蒂内斯放下“忏悔者”的亵渎教堂案,去处理发生在森特诺区和波特斯塔区的暴力抢劫案。他问这是不是意味着“忏悔者”案要封存起来了?上级的答复是:不!但是,鉴于“忏悔者”销声匿迹了,侦查没有进展,而圣特莱莎检察院的拨款不能太多,只能优先抓大案、急案。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丢下“忏悔者”,也不意味着胡安·德迪约斯·马尔蒂内斯不继续领导调查此案的工作;但是,他所指挥的警察们不能二十四小时去蹲守教堂了,而是投入到对社会治安更有好处的工作中去。胡安·德迪约斯·马尔蒂内斯一声没吭接受了命令。

下一个女性死者是露西·安妮·桑德尔。她住在美国亚利桑那州的亨特维尔,距离墨西哥圣特莱莎有五十多公里。她和一位女友开车先到达砖坯镇,然后开车过境,准备看看圣特莱莎那不眠之夜,哪怕半夜也行。她女友名叫艾丽卡·特尔莫莱,轿车是她的,也由她来驾驶。她俩在亨特维尔一家手工作坊干活,那里制作印第安人用的有孔小玻璃珠,批发给汤姆斯通、图森、凤凰城和阿帕奇章克申的旅游商店。作坊里只有她俩是白人,其他女工都是墨西哥人和印第安人。露西·安妮出生在美国密西西比州的一个小村庄里。她二十六岁,一心梦想住到海边去。有时也谈起回老家,但通常是在疲倦时或者生气时。这种情况不多。艾丽卡·特尔莫莱四十岁,结过两次婚。她是加利福尼亚人,但在亚利桑那州感到心情愉快,因为人少,生活平静得多。她俩一到圣特莱莎就直奔市中心的歌舞厅区。先进了“鹈鹕”,后到了“多米诺斯”。路上,有个墨西哥人加入她俩的队伍,二十二岁,说是叫曼努埃尔或者米盖尔。据艾丽卡说,他样子可亲,想追露西·安妮。后来遭到露西拒绝,又打算追艾丽卡。她俩指责他性骚扰或者是有大男子主义的毛病。就在“多米诺斯”歌舞厅逗留期间,这个什么米盖尔或者曼努埃尔(艾丽卡无法记住他准确的名字)走了。她俩单独留在吧台。后来,她俩胡乱开车跑了市中心几个地方,参观了城里有历史意义的景点:大教堂、市政大楼、殖民时期的老房子以及四周有廊柱的中心广场。据艾丽卡说,始终没有人打搅她俩,也没有被人跟踪。她俩在中心广场转悠的时候,有个美国游客对她俩说:你们应该去屋顶花园看看,那可是壮观呢。后来那美国游客就消失在丛林里了。她俩觉得走走路这主意也不赖。夜空明亮,空气新鲜,满天星斗。就在艾丽卡寻找停车位的时候,露西·安妮先下了车,脱掉鞋子,在刚刚洒过水的草地上跑起来了。艾丽卡停好车后,去找露西·安妮。可是找不到了。于是,她决定深入到广场里面,向著名的屋顶花园方向走去。有些小径是土路,但主要道路还保留着石板。她看见一些长凳上有男男女女谈情说爱。屋顶花园是铁制的,里面有几个“夜猫子”小孩还在玩耍。据艾丽卡说,花园内的照明很差,仅仅不用摸黑走路罢了;但是,由于里面人多,也就消除了恐怖气氛。她没找到露西·安妮,但是看见了那个对她俩高声称赞“花园壮观”的美国游客。他跟另外三个美国游客一起喝龙舌兰,一瓶酒传来传去的。她走过去,向四人打听露西的下落。那美国游客望着她的样子,好像她是从疯人院里跑出来的疯子。四人都已经醉醺醺了。但艾丽卡知道如何对付醉鬼。她向四人说明了情况。四人都很年轻,没什么事情可做,于是决定帮助找人。片刻后,广场四周传来了呼喊“露西·安妮”名字的声音。艾丽卡则回到了停车位。没人。钻进轿车,从里面锁上车窗和车门,狠狠地按了几下喇叭。接着,开始抽烟,直到车内空气变得难以呼吸才降下一扇车窗。天亮后,她前往警察局询问城里是否有美国领事馆。接待她的那个警察不知道,去问他的同事。有个同事说有。艾丽卡报警:女友露西·安妮失踪。然后拿着一份复印件去了美国领事馆。领事馆位于中北区的维尔德霍大街,距离她昨夜跑过的几条街道不远,但是大门关闭。艾丽卡看见不远处有家咖啡馆,便进去用早餐。她要了一份素食三明治和一杯菠萝汁,然后从这家咖啡馆给美国亨特维尔——露西·安妮的老家打电话。但是无人接听。从她所在的座位上可以看见正在慢慢醒来的大街。喝完菠萝汁后,她再次给亨特维尔打电话,但这一次拨的是治安官的号码。接电话的是个小伙子,名叫罗利·甘布萨诺,是她的老熟人。罗利告诉她,治安官还没来上班。艾丽卡告诉他露西·安妮在圣特莱莎失踪了;既然事情到了这份儿上,她就要整个上午在领事馆度过,或者干脆去各个旅馆寻找。她说:请告诉治安官,让他给领事馆打电话。罗利说:放心吧,艾丽卡,我一定转告他!沉住气啊!说罢,挂了电话。艾丽卡用了一个小时慢慢嚼她的素食三明治,一直等到领事馆的大门开了为止。接待他的是一个名叫库尔特·阿·班克斯的人,他提了一大堆关于露西和她的各式各样问题,好像不相信她提供的说法。走出领事馆大门,艾丽卡才明白那家伙在怀疑她和露西是妓女。她重返警察局,不得不再次说明情况,因为接待她的警察不知道她报警的事情,最后才告诉她:没有关于露西失踪的消息,她很有可能已经回美国去了。有个警察建议她最好也回国,把事情交给领事馆去办,自己打道回府吧。艾丽卡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眼。他模样像好人,这建议似乎是好意。上午其余的时间和大部分下午时光,她都用来跑旅馆了。在这之前,她不停地想,露西·安妮会不会因为什么进医院呢?她排除了车祸的可能性,因为露西是在广场或者广场附近失踪的,而她一点也没听到嘈杂声、叫喊声、刹车声、轮胎打滑声啊。接着又寻找了露西其他入院的可能性,结果只想到了露西可能犯了失忆症。这种可能性太匪夷所思。她眼眶里充满了泪水。在她访问过的所有医院里都没有露西,也没有美国女人登记挂号的记录。到了最后一家医院,有个护士建议她去美洲诊所——一家私立医院——看看。可她用英语嘲讽地喊了一句:宝贝儿,我们是劳工啊!女护士同样用英语回敬了一句:跟我一样!二人交谈了一会儿。护士邀请她去医院餐厅喝咖啡。到了餐厅,护士告诉她圣特莱莎有很多女人失踪了。美国也有这样的事情。护士望着她的眼睛,点点头说:这里更糟。分手时,她俩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艾丽卡答应:一旦有消息定会告诉她。晚饭是在市中心一家露天餐厅吃的。她有两次以为看见了露西走在人行道上,一次是朝着她走近,一次是离她越来越远,但这两次都不是露西。她几乎没注意自己点的什么菜,随便点了两个不太贵的菜肴。这两个菜都配有很多辣椒,吃了几口后,眼泪都冒出来了。但是,她仍不放弃。饭后,她驾车直奔露西失踪的那个广场。她把轿车停在一棵大橡树下面,双手扶着方向盘开始睡觉。睡醒后,她前往领事馆。那个叫库尔特·阿·班克斯的家伙给她介绍了另外一个名叫亨特尔森的人。亨特尔森说这么快不可能有你女友失踪的消息。她问:多长时间才算不快啊?亨特尔森无动于衷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再有三天吧。接着又补充一句:起码三天以上啦。她正要离开的时候,库尔特告诉她:亨特维尔那位治安官来了电话,打听你的情况,关心露西失踪的经过。艾丽卡说声“谢谢”就走了。到了大街上,找到公用电话,给亨特维尔打了过去。是罗利接的电话,他说治安官跟她联系了三次,现在出门了。他还说:等治安官回来,我请他给你打电话吧。她说:用不着,因为我还没有固定住处呢,过一会儿我来打吧。她在天黑前看了几家旅馆。看上去很好的旅馆,房费太贵。最后,她住进了鲁文·达里奥区的一家客栈,房间里没有洗澡间和电视机。洗澡间在走廊尽头,里面有个小插销可以锁门。她脱掉了衣服,可是没脱鞋子,因为害怕感染真菌。她在水流下面冲了好久。半小时后,她没脱下擦身体的大浴巾就上床了,也忘记给亨特维尔和领事馆打电话,一觉睡到次日早晨。

就在这一天,有人看到了露西·安妮的尸体,距离边境线的铁丝网不远,就在离通往诺加莱斯公路平行的石油仓库很近的地方。尸体上有多处刀伤,分别在颈部、胸部和腹部。发现她尸体的是十几个工人,他们立刻报了警。经法医检验确定,她多次被强奸,因为在她阴道里找到了大量精液。死因在于刀伤,至少有五处是致命的。正当艾丽卡给美国领事馆打电话的时候,这个消息传到了她耳中。库尔特·阿·班克斯请她立刻来领事馆,因为有悲惨事件要通知她。但是经不住艾丽卡一再要求和高声号叫,库尔特只好开门见山地说出了悲惨的实情。艾丽卡在去领事馆之前,给亨特维尔的治安官打了电话。这一次,她跟他说上话了。她说露西·安妮在圣特莱莎被杀害了。治安官问:你要我去找你吗?艾丽卡说:我很愿意你来,可是如果来不了的话,就算了吧。我有车。治安官说:我去找你!接着,艾丽卡又给那位护士朋友打了电话,告诉她这个最新,也是最后的消息。护士说他们可能要你去认尸。停尸间在她前一天走访的一家医院里。陪同她前往的是亨特尔森,他比库尔特友好多了,但是实际上,她宁可独自前往。就在地下室走廊里等候的时候,她看见了那护士。她俩拥抱和亲吻面颊。随后,她把护士介绍给亨特尔森。后者心不在焉地招呼一声,但是他想知道她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护士说:二十四小时前,或者说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呢。艾丽卡想,的确如此,认识了才一天,可是,我感觉很早以前就认识她似的。法医来了,他不让亨特尔森陪着艾丽卡。他半带微笑地说: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的责任。护士搂住了艾丽卡的肩膀,一起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那位美国外交官。在停尸间里,他们看见两个墨西哥警察正在检查尸体。艾丽卡走到跟前,看了一眼,说她是我朋友。墨西哥警察要求她在一些文件上签字。艾丽卡想看一看,但是文件是用西班牙语写的。亨特尔森说:没事,签吧!女护士看看文件,也说:签吧!亨特尔森问警察:就是这些手续吗?警察:对,就是这些。艾丽卡问:是谁把露西弄成这样的?墨西哥警察迷惑不解地望了望艾丽卡。女护士把艾丽卡的话翻译成西班牙文。警察说,现在还不知道。中午过后,亨特维尔的治安官来到了美国领事馆门口。看见治安官的时候,艾丽卡正关在车里抽烟。亨特维尔的治安官从大老远的地方就认出了艾丽卡。二人交谈起来。艾丽卡仍然躲在车里。治安官则一手扶着敞开的车门,一手叉腰。后来,治安官走进领事馆,去了解更多的情况。艾丽卡仍然关在车里,从里面锁了车门,继续抽烟,一支接着一支。治安官出来后,对艾丽卡说咱们回家吧!艾丽卡让治安官先启动他的轿车。她好像在梦里一样跟在后面,穿过墨西哥的街道,穿过边防检查站,穿过沙漠,走进亚利桑那州,直到治安官按按喇叭,打手势要她停车,二人才把车子停在一个旧加油站上,那里也可以吃饭。可是,艾丽卡不饿,她只想听治安官应该告诉她的情况。治安官说:露西·安妮的遗体三天后会运到亨特维尔;墨西哥警方已经答应追捕凶手;还说一切都散发着臭大粪的气味。接着,治安官点了菜豆炒鸡蛋和啤酒。艾丽卡起身去买香烟。等到她回来的时候,治安官正在用一块面包擦盘子。治安官的头发黝黑、浓密,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小。她问治安官:哈里,你认为他们说了实话吗?治安官回答:绝对不是真话。我要亲自过问查案的情况。艾丽卡说:哈里,我知道你会这么做的。说完,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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