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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口哨的人》和鞋子(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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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令人心烦的真相是:

她一点都不在乎吃的东西。无论她多么努力抵制这个想法,在她的计划里,鲁迪是排在第二位的。她要的是书,《吹口哨的人》。她不能忍受一个可爱又可怜的老妇人送给她这本书。偷书,从另一方面来说,看上去更容易接受。偷出这本书,从某种病态的意义上来说,更像是自己挣回来的。

灯光在树荫中忽明忽暗。

这两个人是被这座一尘不染的豪宅吸引来的。他们在窃窃私语。

“你饿吗?”鲁迪问。

莉赛尔回答:“饿极了。”让她饥饿的是一本书。

“看——有盏灯被端上楼了。”

“我看见了。”

“还饿吗,小母猪?”

他们忐忑不安地笑了笑,然后开始讨论谁进去,谁望风。在这种情形下,作为一个男人,鲁迪觉得理所应当是自己进去,但是莉赛尔显然更熟悉这里的地形,应该让她进去,她知道窗户里边有什么。

她也说了同样一句话。“只能是我进去。”

莉赛尔闭上双眼,紧紧闭着。

她强迫自己回忆,回忆镇长和他妻子的模样。她看到自己和伊尔莎·赫曼逐步建立起来的友谊,确信这友谊已经被狠狠踹了一脚,扔在了路边。这办法奏效了,她开始憎恨他们了。

他们侦察了一番大街上的情况,然后悄无声息地穿过院子。

现在,他们蹲在一楼那扇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下,两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来,”鲁迪建议,“把鞋子给我,这样才不会弄出声。”

莉赛尔毫无异议地解开黑色的旧鞋带,把鞋子放在地上。她站起身,鲁迪轻轻地把窗户开到刚好容身的宽度。窗户打开时就像一架低空飞行的飞机在头顶上轰鸣。

莉赛尔爬上窗台,扭动着身体爬进了窗户里面。她意识到,脱掉鞋子真是个好主意,因为她落地时的声音比她想象的更重,她疼得踮起了脚。

屋子里一切如故。

在灰蒙蒙的微弱光线下,莉赛尔抛掉了怀旧的感觉。她一边向前爬,一边让两眼逐渐适应周围的环境。

“怎么样?”鲁迪在外边小声问。但她冲他摆摆手,意思是让他保持安静。

“吃的,”他提醒她,“找点吃的,还有香烟,如果你找得到的话。”

然而,在她的头脑中,这两样东西却是排在最后面的。她又回家了,身处镇长家各色各样的书籍中,每本书上都印着银色或金色的字母。她能闻到这些书页的味道。她几乎能品尝到这些文字的味道,它们就堆在她身旁。她的双脚把她引向右边墙壁。她知道她想要去哪个地方——确切的位置——可是,当她走到书架通常放《吹口哨的人》的地方时,它却不在那儿,那个位置上有个小小的空缺。

她听到头顶上传来了脚步声。

“那盏灯!”打开的窗户里传来鲁迪小声的提醒,“灯出来了!”

“他妈的。”

“他们下楼了。”

电光火石间,她做了决定。她用眼睛扫视了一下房间,发现《吹口哨的人》正安静地摆在镇长的书桌上。

“快点。”鲁迪警告她。不过,莉赛尔保持镇定,直接走过去,拿起书,小心翼翼地往窗外翻。她先伸出头,然后爬出窗子,让双脚先着地,再一次体会到疼痛的感觉,这次是脚踝在疼。

“来吧,”鲁迪恳求她,“快跑,快跑,快点。”

他们又转过街角,顺着公路跑到河边,回到慕尼黑大街。她停下来,弯着腰喘气。她的身子垂得低低的,嘴里呼出的空气都差点结成冰了,她的心跳砰砰砰地敲打着她的耳朵。

鲁迪也是一样。

鲁迪朝这边看时,发现了她手臂下夹着的书。他挣扎着说出一句话:“这本书,”他吃力地说,“有什么用?”

现在,黑暗真的降临了。莉赛尔喘着气,她喉咙里的空气仿佛解了冻。“我能找到的就只有这个。”

不幸的是,鲁迪闻得出来谎言的味道。他扬起头,告诉她自己知道真相是什么。“你进去不是想找吃的?你拿的就是你想要的东西……”

莉赛尔直起腰,很快意识到另一件事,吓坏了。

鞋子。

她看看鲁迪的双脚,又看看他的双手,接着瞅了瞅他周围的地面。

“什么事?”他问,“怎么了?”

“蠢猪,”她骂道,“我的鞋子到哪儿去了?”鲁迪的脸刷地白了,这更证实了她的怀疑。“鞋子掉在那所房子外面了,”她猜,“对不对?”

鲁迪在身边绝望地摸索着,不顾眼前的现实,祈祷着鞋子可能就在自己身边。他想象自己手上拿着鞋子,但愿这一切都是真的——但鞋子不在那里。它们留在那里不仅没有作用,而且更糟糕的是,它们是罪证,堂而皇之地躺在格兰德大街八号的墙边。

“傻瓜!”他骂了一句,又扇了自己一记耳光。他不好意思地看着莉赛尔脚上那双黑糊糊的袜子。“白痴!”他立刻决定该干什么了。他一本正经地说:“你等着。”说完拔腿就往回跑。

“别被抓住。”莉赛尔在后面叫他,可他没听见。

鲁迪走后,时间一分一秒过得很慢。

现在,四周一片漆黑,莉赛尔十分肯定到家要挨揍了。“快点啊。”她嘀咕着。可是鲁迪还是没有出现。她仿佛听到呼啸而来的警笛声,看到不停闪烁的警灯。

还是没有动静。

最后,当她穿着湿漉漉的脏袜子回到两条街的十字路口时,终于看到了他。鲁迪得意洋洋地昂着头一溜小跑过来。他龇牙咧嘴地笑着,手里晃荡着两只鞋。“它们差点要了我的命,”他说,“可我还是拿回来了。”一过了河,他就把鞋子递给莉赛尔。她把它们随手扔在地上。

她坐到地上,抬头看了看她最好的朋友。“谢谢。”她说。

鲁迪鞠躬致意。“这是我的荣幸,”他又试探了一下,“我想问问你,为这事可不可以亲亲你呢?”

“就因为你把你扔下的鞋子给我捡回来了?”

“扯平了。”他举手投降。两人继续走,鲁迪一路说个不停,莉赛尔尽量不理他。她只听到了最后一段话。“可能我根本就不想亲你——要是你嘴里的味道就像你的臭鞋子一样怎么办?”

“你让我作呕。”她警告他,同时希望他没看见,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倏然消失。

回到汉密尔街后,鲁迪抢走了那本书。他在路灯下读完出了书名,对书的内容十分好奇。

莉赛尔小声介绍:“就是一个杀人犯的故事。”

“就这么简单?”

“还写了一个想逮捕他的警察。”

鲁迪把书还给她。“说点正事,我想我们俩回家后都会吃点苦头的,特别是你。”

“为什么是我?”

“你知道的——你妈。”

“她怎么啦?”莉赛尔在行使家庭成员内部的特权。他们可以互相抱怨、责怪或是批评,却不允许这个家以外的其他人有这样的权力。这是你保护自己的家庭,显示自己对家庭的忠诚的时刻。“她有什么问题吗?”

鲁迪只好让步。“对不起,小母猪。我不想伤害你。”

即便现在是晚上,莉赛尔也能看出鲁迪的确长大了。他的脸变长了,头发的颜色也有点变深了,体形看上去也有些改变。但有一件事情永远不会改变。你不会对他生很久的气。

“你家今晚有好吃的吗?”他问。

“我猜没有。”

“我也是。你不能把书给吃掉,真是遗憾。阿瑟·伯格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记得吗?”

余下的路途中,他们都在回忆着过去的美好时光。莉赛尔不时瞅瞅《吹口哨的人》,看看它那灰色的封面和上面印的黑色书名。

他们各自回家前,鲁迪停下来说:“再见,小母猪,”他笑了,又说,“晚安,偷书贼。”

这是莉赛尔第一次得到这个封号。她无法掩饰对这个名字的喜爱。正如我们所知,她以前就偷过书,但是从1941年10月末起,这件事得到了承认。从这天晚上起,莉赛尔·梅明格正式成为了偷书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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