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景色 · 1(2/2)
姐夫说罢,满不在乎地钻到妻子的被窝里。看到千代子睡到他的睡铺上,他又说:
“咱们俩是彼此彼此。同身体寒凉的女人结婚,真是失策啊。”
大家都笑了。
千代子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将脸扑在枕上。她的秀发打在他的下巴颏上。他轻轻地眨巴着眼睑。
“我真佩服姐夫。”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家伙的母亲如果看到这个场面,也准会高兴的。”
“瞧你这个无赖!”姐姐娇媚地喊道。
千代子紧紧地攥住他的手指尖。
他把灯关掉。千代子将他的胳膊拉过来,垫在自己的脑袋下面。
他脑子里描绘出一幅图画:在两张并排的卧铺上,横躺着被拥抱着的姐妹俩的躯体。这是多么美的姿影啊。
这小房间很昏暗,荡漾着一股濡湿的花般的香气。他像植物似的呼吸着。
他越发羡慕温柔的女子的身躯了。他多想变成姐姐或妹妹啊。果真能变的话,不知该有多么新鲜,喜悦会使他全身发颤的。
他想起梅花的雄蕊。于是,又谈到了团十郎铜像的故事。
“浅草的观音堂里,立着一尊团十郎的铜像。它使出浑身解数叉开双腿,是一种叫‘暂’的什么舞台姿势。我每次看到这副模样,觉得它实在太辛苦了。一年到头那样使劲扭着脑袋,实际上也受不了吧。我很同情团十郎啊。”
四人都心满意足地笑了。至于他同千代子的婚事,谁也没谈论一句。
三
旅馆里的一个四岁的小男孩,看见了一辆红色汽车,就问千代子:
“姐姐,这是定期的吧?”
那是辆红色车身的公共汽车。姐姐把竹笼子抱在膝上,嗅到了新鲜香菇的气味。她那从脸颊到下巴颏的线条非常柔和。
他从后面敲打着塑料窗。姐姐点点头。同时,汽车也开了出来。
今天,车后吊着一个新轮胎。只见姐姐在轮胎上方的塑料车窗那儿招了招手。
她的手扬来扬去,似乎在说:“我落下的东西?……啊,是千代子的事吗?”
山嵛菜铺的姑娘背着一个大背篓,从溪流那边归来。她哼嗨一声,将东西从背上卸了下来,放在木板地的店堂里,把山嵛菜的茎、叶和根断开,然后摊开,像牛棚里的碎麦秆一样。
汽车驶过下游模型般的白桥。川流不息的红色,仿佛把沿着街道一直伸向远方的开阔的山峡也吞噬了。
“我并不喜欢红色。不过远远望去,有时候也是挺美的。”
“姐姐太爱穿红衣裳啦。”
“不过,多亏她特地为我们跑了一趟啊……咱们坐马车去吧。”
“坐马车到哪儿去?”
“到哪儿都行。”
马店坐落在村子的尽头。檐前的小鸟笼里,两只像是昨天刚刚逮来的绣眼鸟展开双翅,胡乱地扑腾着。
“喂,咱们买只绣眼鸟吧。”
“要是看到马儿……”
于是,千代子模仿他的口吻说:“喂,咱们买匹马儿吧。”
野绣眼鸟立在笼子里的红梅枝上,啁啾鸣啭。
“是只雄鸟。”
“你能辨认吗?”
“当然能辨认啰。孩提时,我在家乡的山上听惯了各种小雄鸟和雌鸟的鸣叫,也就记住了。”
家乡的山姿……然而,近来他的画里充满了无关的幻影。与其在梦幻中描绘家乡的山川,莫如把眼前的马粪画下来。
庭院里,空马车卸下了车辕,撂在那里。
今天也起风了,红梅的红色花瓣吧嗒吧嗒地飘撒在马厩里。他瞧了瞧马槽。花瓣当然落在了上面。
透过马厩,可以看见后面的那一片草木凋零的原野。这原野一望无垠。他从马车上跳下来,点燃芒草。
那是野火。火焰如游丝,飘忽不定。不过它留下了黑色的痕迹,扩散开去了。
“柳绿花红,花红柳绿。”
这是他当时的口头禅。因此,千代子马上接口说道:
“柳未绿,花未红,当心,当心。”
不知是什么时候扔下的火柴盒,在脚下冒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