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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呢?”她举起首领请她吃的汉堡包。
“这个就简单了,”首领说,“排队买呗。”
翠西亚再次感觉到一股冰凉的感觉顺着脊梁往下爬,这很能说明问题。
她又揿下快进按钮。这些东西毫无用处。简直是噩梦般的疯狂。她自己造假做出来的东西都比这个像样。
她看着糟糕得令人绝望的录像,另一种难受的感觉爬上心头,她渐渐惊恐地意识到那肯定就是答案。
她肯定……
她摇摇头,试着振奋精神。
向东彻夜飞行……为了让自己熬过去而吃的安眠药,为了吞安眠药而喝的伏特加。
还有什么?好吧,十七年的念念不忘,怀恋一个浮夸的双头男人,那家伙把一个脑袋伪装成笼子里的鹦鹉,想在派对上带她走,结果等得不耐烦,独自乘飞碟去了外星球。忽然间,一个她从没想到过的念头露出了各种各样的恼人嘴脸。十七年,她从没想到过。
她险些把拳头塞进嘴里。
她必须去看病。
然后还有埃里克·巴特莱特唠叨什么外星飞船在她家草坪上降落。在此之前是纽约,唔,非常炎热,让人精神紧张。高涨的希望,苦涩的失望。占星术等等。
她肯定精神崩溃了。
对,就是这样。她筋疲力尽,导致精神崩溃,回家之后陷入幻觉。整件事情都是在做梦。一群外星人,忘记了自己的生活和过往,流落太阳系的边缘前哨站,用我们的文化垃圾填补他们的文化真空。哈!大自然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她该立刻找个昂贵的诊所去报到了。
她非常非常难受。回想起自己喝掉了多少大杯咖啡,她意识到自己的呼吸沉重而急促。
她提醒自己,要解决问题,认识到存在问题是关键的一步。她努力控制呼吸。她及时发现了自己的问题,看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之前她站在了心理濒危的临界点上,此刻正在返回现实。她逐渐冷静下来,冷静,要冷静。她往后一靠,闭上眼睛。
过了几分钟,呼吸已经恢复正常,她睁开双眼。
那么,这盘录像带是从哪儿来的呢?
录像带仍在播放。
好吧,伪造的。
她自己伪造的,就这么简单。
伪造录像带的肯定是她,因为伴音里全是她在说话和提问。摄像机在镜头末尾时常向下压,她会在画面里看见自己的脚穿着自己的鞋子。伪造录像带的是她,但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伪造的,也不记得为什么要伪造。
她望着雪花点闪烁的屏幕,呼吸重新变得急促。
她肯定还在幻觉之中。
她摇摇头,想驱散幻觉。她完全不记得自己伪造过这份明显虚假的录像,但另一方面,她的记忆却完全符合这些伪造的内容。她在困惑和恍惚中继续观看。
在她想象中自称首领的那个人问她有关星相学的问题,她回答得冷静而流畅,但她听得出自己的声音越来越恐慌——虽说掩饰得很好。
首领揿下按钮,贴着栗色天鹅绒壁纸的墙壁分开,露出成行成列的许多平板电视。
每台电视上都是万花筒似的各种画面:几秒钟游戏节目,几秒钟警察剧,几秒钟超市仓库监控镜头,几秒钟某人的度假小电影,几秒钟性爱,几秒钟新闻,几秒钟脱口秀。首领显然非常自豪,他像指挥家似的挥舞双手,嘴里胡言乱语说个不停。
又一挥手,所有屏幕清空,拼成一幅电脑画面:太阳系所有行星的示意图,背景是以星座图表示的诸多恒星。画面完全静止。
“我们很有本事,”首领说,“在计算方面,在宇宙三角学方面,在三维宇航计算术方面。很有本事。非常有本事。只是被我们弄丢了。真糟糕。我们很喜欢自己的本事,可是全没了。在太空中的某处漂流,带着我们的名字,我们故乡和爱人的种种细节。请你,”他打个手势,请翠西亚在电脑画面前坐下,“教我们学本事。”
根据画面看得出,翠西亚很快把摄像机固定在三脚架上,拍摄整个场景。她走进画面,冷静地在巨幅电脑画面前坐下,花了几秒钟熟悉操作界面,熟练而自信地假装她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其实并不困难。
她毕竟是受过训练的数学家和天体物理学家,还是久经考验的电视主持人,这些年虽说在科学方面忘了不少东西,但凭借虚张声势一样补得回来。
比起现在这个蒙昧状态,格雷布隆人原有的文明无疑先进得多也精致得多,她操作的这台电脑就是明证。在电脑的帮助下,她不到半个钟头就拼凑出了太阳系粗略的工作模型。
这个模型并不精确,但煞是好看。行星在模拟得很不赖的轨道上嗖嗖飞驰,你能从太阳系内的任意一点观察这个虚拟宇宙时钟的运行情况——当然,非常粗略。你可以从地球观察,可以从火星观察,以此类推。你也可以从鲁伯特的地表观察。翠西亚很佩服自己,但更佩服她使用的这台电脑。换了地球上的工作站电脑,这个任务大概需要编程一年左右。
程序写完,首领走到她背后,望着屏幕。她的成就让首领喜出望外。
“好极了,”首领说,“现在请你帮个忙,演示一下怎么用你刚设计出的系统翻译这本书提供的信息。”
他平静地把一本书放在翠西亚面前。
《你和你的诸星》,作者盖尔·安德鲁斯。
翠西亚再次停止播放。
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出现了幻觉的感觉已经消退,但头脑并没有因此变得清楚。
她从剪辑台前把座椅向后一推,琢磨着该怎么办。十几年前她之所以放弃天文学研究,是因为她知道——确定无疑地知道——她遇到了外星来客。她怎么可能一边学习宇宙学,一边只字不提她在这个领域内知道的头等大事?她别无选择,只能放弃。
如今她在电视业工作,同样的情况再次出现。
她有录像,真正的录像,拍摄的是有史……人类有史以来最令人震惊的大事件:我们太阳系最外围的行星上,孤零零地藏着一个被遗忘的外星文明前哨站。
她抢到了新闻。
她去过了现场。
她亲眼见过一切。
老天在上,她甚至有录像。
然而,只要拿给别人看,她就会沦为笑柄。
该怎么证明这些呢?这个问题甚至都不值得思考。无论左看右看怎么看,整件事情都是彻头彻尾的噩梦。她的脑袋开始抽痛。
她的包里有阿司匹林。她走出小剪辑套间,顺着走廊走向饮水机。她吞下阿司匹林,喝了几杯水。
公司里似乎异常安静。这儿平时总有许多人忙忙碌碌——至少不会一个人也见不到。她把脑袋伸进隔壁剪辑套间的门,可房间里空无一人。
她禁止别人进她的剪辑套间有点做过头了。“请勿打扰,”告示这么写着,“想都别想。我不在乎你有什么事。走开。我很忙!”
回到房间里,她注意到分机上的留言灯亮着,天晓得已经亮了多久。
“什么事?”她问接线员。
“哦,麦克米兰小姐,很高兴你打来电话。大家都在找你。你的电视公司。他们找你找得要发疯了。你能给他们回个电话吗?”
“你怎么不转给我??”翠西亚说。
“你说过什么电话都不接啊,你说过就当你不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到可以给你留言,但是……”
“好吧,”翠西亚暗骂一声。她打回自己的办公室。
“翠西亚!你他奶奶的在哪儿?”
“剪辑……”
“他们说……”
“我知道,怎么啦?”
“怎么啦?他妈的外星飞船!”
“什么?哪儿?”
“摄政公园。银色的大家伙。一个小女孩,带着一只鸟。她会说英语,朝大家扔石头,要找人修手表。你赶紧过去。”
翠西亚盯着飞船。
不是格雷布隆飞船。倒不是说她忽然成了外星舰艇的专家,但这艘流线型的银白色飞船非常漂亮,尺寸和大型远洋游艇差不多,模样也十分相似。和这东西相比,废铁般的巨型格雷布隆飞船简直就是战舰上的炮塔——炮塔!那些灰蒙蒙的建筑物看着很像炮塔,而且有一点很奇怪,返回格雷布隆小飞船的路上,她注意到那些建筑物的位置移动过。她跳下出租车,跑向摄影小组,这几件事情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小姑娘在哪儿?”她盖过直升机和警笛的声音喊道。
“那儿!”制片人喊道,录音师跑过来给她别上无线麦克风。“她说她的父母来自平行宇宙里的地球,她拿着她父亲的手表,说……谁知道呢?我也说不上来。准备好。问她从外太空来地球感觉如何。”
“多谢,泰德,”翠西亚嘟囔道。她检查一番,确定麦克风别好了,跟录音师调了调音,深吸一口气,把头发往后一撩,切换成职业记者的角色——她回到主场,准备应付所有事情。
好吧,差不多所有事情。
她转身寻找小姑娘——肯定是那个,头发蓬乱,眼神狂野。小姑娘转身面对她,瞪大了眼睛。
“妈妈!”她喊道,冲着翠西亚扔起了石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