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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延长”哇噢拜戈是——更确切地说,始终是——宇宙间极少的几个永生生物之一。
天生不死不灭的生物本能地知道该如何应付永生,但哇噢拜戈却不属于此列。实际上,他对他们的恨意与日俱增——那群心如止水的狗杂种。一场涉及一台非理性粒子加速器、一顿流质午餐和两条橡皮筋的不幸意外硬是把永生塞给了他。事故的具体细节并不重要,因为谁也没法精确复制出当时的情况,还有许多人在尝试的过程中要么狼狈不堪,要么魂归地府,要么两者兼备。
哇噢拜戈闭上眼睛,露出冷酷而疲惫的表情,让飞船的立体声系统播放轻爵士乐,想到若不是那些周日下午的打扰,他或许已经成功了——说真的,他确实有可能成功。
刚开始还挺有趣的,他胆大妄为,过着充满危险的日子,冒着重重风险,靠高收益的长期投资发了大财,活得基本上比任何人都长。
但到最后,他还是败给了周日下午那种可怕的倦怠,倦怠开始于两点五十五分左右,你知道你已经洗过了今天一般能洗的所有澡,再怎么看报纸上的随便哪段文字,也没法真正读进脑子里,也不可能去尝试报纸描述的革命性的剪枝新技术;你盯着挂钟指针不屈不挠地走到四点,然后就进入了漫长黑暗的灵魂下午茶时间 [1] 。
于是,万事万物在眼中都变得乏味了。他经常在别人葬礼上露出的欢快笑容渐渐褪色。他开始厌恶整个宇宙,尤其是宇宙间的每一个人。
他就这样构造了自己的理想,把这件事当作驱使他前进的动力——就他所见,将驱使他永远前进。他的理想是这样的:
他要侮辱整个宇宙。
也就是说,侮辱宇宙间的每一个人。单独地、个人对个人地、一个接一个地,以及(这是他真正下定决心要咬牙克服的困难)按照字母顺序地侮辱他们。
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他们就喜欢给人泼凉水——说这个计划不但误入歧途,而且事实上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因为凡人总有生老病死,碰到这种时候,他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望着对方,答道,“做人总得有梦想,对吧?”
他就此踏上征程,给一艘坚固耐用的飞船安装了强大的电脑,这台电脑能处理追踪已知宇宙中的全部人口这个过程所牵涉的全部数据,计算出所需要的复杂得让人胆战心惊的路线。
飞船穿过太阳星系的内层轨道,准备绕太阳兜上大半圈,利用引力弹弓效应,把飞船抛进星际空间。
“电脑,”他说。
“来了,”电脑尖叫道。
“接下来呢?”
“正在计算。”
哇噢拜戈盯着犹如被珠宝点缀的璀璨夜空看了好一会儿,数以十亿计的星球好似钻石碎屑,不断向无尽黑暗挥洒光芒。每个光点,每颗星球,都在他的路线上。其中大多数他将拜访几百万次。
他想象片刻,用他的路线把天空中的全部小点都连接起来,就仿佛孩童的数字连线游戏。他希望从宇宙中的某个优越位置望过去,能见到一个非常、非常粗鲁的字眼。
电脑发出刺耳的哔哔声,告诉他计算已经完成。
“福尔芳嘉,”电脑说,然后发出哔哔声。
“福尔芳嘉星系第四颗有人居住的行星,”电脑又说,再次发出哔哔声。
“预计航行时间为三个星期,”电脑又接着说,接着发出哔哔声。
“到那里见一只阿鲁斯乌普希尔伊普德纽属的小蛞蝓,”电脑用哔哔声说。
“我相信,”电脑停顿片刻,继续用哔哔声补充道,“你决定管那东西叫‘无脑傻缺’。”
哇噢拜戈咕哝了一声。他望着舷窗外的宏伟宇宙看了一两秒钟。
“我想打个瞌睡,”他说,然后解释道,“接下来几个钟头我们将经过哪些电视网覆盖的区域?”
电脑哔哔了几声。
“‘宇宙视像’、‘思维电影’和‘家庭脑盒’,”电脑说完又哔哔了几声。
“有什么电影我还没看满三万次吗?”
“没有。”
“哦。”
“有部叫《太空焦虑》 的,你只看了三万三千五百一十七遍。”
“胶片放到第二卷时叫醒我。”
电脑发出哔哔声。
“祝你睡得香甜,”电脑说。
飞船继续穿越无尽长夜。
与此同时,地球下起了倾盆大雨,亚瑟·邓特坐在岩洞里,度过了他这辈子最最糟心的一个夜晚,他一边想本来可以对那个外星人说些什么,一边扑打苍蝇,苍蝇也度过了一个糟心的夜晚。
第二天,他用兔皮给自己做了个小口袋,因为他觉得口袋方便装东西。
[1] 漫长黑暗的灵魂下午茶时间(the long dark tea-ti of the ul):1988年,道格拉斯·亚当斯以此为题写了他的第二本德克·简特利侦探小说,2008年由bbc改编成六集广播剧。——译者